向云来掀开门帘走进来,雪花跟在他身后灌进了包子铺。
包子铺里人不少,向云来走到角落,坐在一个老叔面前,从包里掏出DNA鉴定书。
两人面色凝重,老叔连早饭都不吃了,声音低沉:“那孩子……真是我家的?”
八卦的香味比包子诱人百倍。一瞬间,包子铺里所有人都竖起耳朵。
向云来:“嗯,都是你家狗的。”
DNA鉴定后面附了照片,一窝刚出生不久的小狗亲密依偎。
老叔喜笑颜开,众人无语转头。
向云来吃力解说:如何潜入对方家中,如何偷拍到小狗崽子的第一手照片,如何被狗妈妈发现一路追逐……
他跟人打交道总是一双笑眼、精神十足,说得高兴了,眉飞色舞的。
老叔用餐纸擦泪:“有后了……有后了……”
离开包子铺时,收银小妹斜眼看向云来:“不是吧,你去找狗啊?”
“找狗。”向云来搓搓手指,“一万块。”
小妹脸上的鄙夷迅速变成嫉妒。她狞笑着打了个响指,原本停在她肩上的喜鹊追着出门的向云来猛啄。
向云来气得要抓它,喜鹊在他手里散成雾气,又迅速凝成完整的形态,振翅高飞。
在它的翅膀之下,一片广阔区域从晨雾中渐渐显露。
错综复杂的街巷像针线一样编织出庞大的“王都区”。
这个名字霸道的城区位于首都东面,没有公共交通可直达,没有纳入城市行政区划,甚至对生活在这座城市的许多人来说,它的名字是一种都市传说。
然而它是世界上三大特殊人类聚居区之一。
这里生活着数万名来自各地甚至各国的特殊人类。对他们来说,这个足够自由和放纵的地方是世外桃源。
因染色体变异或病毒感染等原因,而变得与“普通人类”不同的“特殊人类”们,经过漫长的斗争,在这个世纪获得了寻常的人权。哨兵、向导、狼人、地底人、半丧尸人……及许多没有列为“特殊人类”的变异种族,在王都区寻常地生活。
向云来的店铺“百事可靠”在王都区西边的八里街上。
街不长,全是各种各样的小店铺:包子豆汁、新疆烤肉、理发美甲、二手手机、古着旧物、茶饮酒吧、修车补裤、迷你仓储……“百事可靠”是承接各种代办和跑腿业务的店铺,就在八里街中间,法人、老板、员工、客服……都是向云来。
怀里揣着一万块,向云来脚步都变得轻飘飘。
路过彩票店买刮刮乐,刮出120块。
便利店买了罐咖啡,中了50块。
二手店里买外套,从外套口袋里掏出200元大钞。
他笑不出来了。
手里的钞票刮刮挺、簇簇新。但向云来开始觉得不妙。
他一生都没什么好运气,也从未遇过否极泰来。这样不讲道理地天降横财,很吓人。
他回到便利店,在“人人贡献一块钱,共同守护地底人”的捐款箱里,犹犹豫豫放下一百元。
收银的店长和理货的小兄弟同时呆了。
向云来摆摆手,很潇洒:“小钱。”
离开便利店没多远,向云来踩到了一个钱包。
钱包里好几张信用卡,还有一沓把钱包撑得变形的百元大钞。
向云来一颗心顿时跳得像开奖时的彩票球。
是诈骗?是仙人跳?
他还没想好钱包怎么处理,失主已经冲过来,抓住他的手哭道:“幸好被你捡到,这是我刚收的租金,要拿去医院救人的!”
她从向云来手中抠回钱包,塞给他500块感谢金。
向云来冷汗涔涔,转头跑回便利店,把横财全都塞进捐款箱里。
店长盯着他,他解释:“很恐怖。”
店长:“侬晓得这个捐款箱,是我放在这里骗钱的伐?”
向云来:“……现在晓得了。”
解决了莫名多出的一千元后,再没有什么怪事发生。向云来渐渐心安。正往铺子走着,忽然听见刺耳的嘎吱声——一块招牌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眼看就要掉下来。
招牌下,一个女孩正低头看手机,丝毫没察觉头顶的危机。
向云来大吼一声,飞扑过去揽住女孩,就地滚开。哗啦一声巨响,那块写着“典当”的招牌已经在女孩站立的位置摔得粉碎。
“走路的时候别听歌,别玩手机!”向云来耳朵还嗡嗡响,“你没受伤吧?”
女孩回头看看粉碎的招牌,又看看向云来,这才抚着胸口,脸变得煞白。
风吹开她垂挂在脸蛋两侧的头发。向云来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女孩在他的目光里很快地按住了自己的头发,遮住脸颊。
但向云来看清楚了:她没有左耳。
准确地说,她没有左耳的外轮廓。
耳朵上的伤口被人精心处理过,没有赘生和炎症的痕迹,是陈旧的伤疤。见她介意,向云来没有追问,一边把她请进自己店里休息,一边给隔壁典当铺的老板打电话。
老板很吃惊:“掉了?不会吧,我上周才加固的。”
向云来:“你找的那工人不行,我帮你找个可靠的人吧。你请我吃顿饭就行。”
老板:“又骗我请吃饭。”
向云来:“最近生意不好啊,我……”
老板打断他的话:“你不是刚帮人找狗,挣了一万块吗?整个王都区都传开了,向云来好黑的心……”
向云来骂骂咧咧挂了电话,给坐在沙发上的女孩倒了杯水。女孩穿普通的大衣和橘红色格子长裙,长头发厚实地遮住脸颊。她模样像大学生,举止也像大学生:会用两只手拿起温热的纸杯,脸上始终是那种和善的,甚至有些讨好的笑。
她在手机上打字,跟向云来交流:我是来找你的。
向云来打起十二分精神:“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女孩:我想找一个人。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厚纸包,推到向云来面前打开。
向云来又开始流冷汗:纸包里至少有三万块。
三万块是向云来判断现钞的一个目测标准。他活在世上二十六年,至今摸过的最多的现钞,也正是三万块。
那时候他揣着三万块,骑着自行车从王都区的东面一直踩到王都区西面。
八里巷,九十九号,他在挂牌出租的一个铺子前停了车。
腰包里的三万块像烙铁烫得他心脏扑扑跳。
中介很直白:这铺子是凶宅。
之前房子里住着个半丧尸化人类,病毒让他变得像骷髅一样又脆又轻,早春的沙尘龙卷风把他从二楼窗户刮到地上,摔碎了。
他没碎之前,房子挂牌出租,一年三十万;他碎了,租价急跌到三万。
中介又说:可这地方好着呢!地下是龙脉的尽头,虽然只有龙须龙鳞,但俗话说龙龙各有不同,首都地界,一片龙指甲都比寻常地方的整条龙强。俗话又说,龙有九势,这王都区底下便是腾龙的尾巴尖儿,力量非同小可。
她说了好几个租客暴富的例子,最后说到前任租客身上:“他住这里,连丧尸病毒感染的速度都变慢了!”
向云来很钦佩:“你学风水的?这么能编。”
中介:“我学中文的。”
八里巷偏僻、冷清,连流浪狗的毛都难见。三万块租一个凶宅,有人说向云来值了,有人说向云来蠢了。
向云来觉得挺好:这三万块让他租下了一栋三层楼的房子,从此在王都区有了真正的家。
没钱的人不怕鬼,更不想讲究风水。
他拿起眼前的三万块掂了掂,女孩则在手机上输入自己的名字:秦小灯。
秦小灯继续写:我是聋哑人,我想装一个耳朵。我听别人说,你最神通广大,只要是王都区里的人,就没有你找不到的。
向云来:“你想找整形医生?”
秦小灯:对。三万块,够手术费吗?
向云来知道她想找的是谁,但他不能确定“装一个耳朵”这件事在操作上是否有可行性。
他从信封里抽出一千块当做定金,其余的还给秦小灯。
秦小灯的眼睛立刻暗了。向云来解释:“我帮你问问,但那个人不一定会答应。”
秦小灯的眼又亮了。她双手合十,笑得很幸福,仿佛向云来是他的救世主。她在手机上写了一句话,手机语音软件转换出声音,一个女声逐个字地念:“谢谢你,他们都说你特别好。”
向云来:“谁们?”
秦小灯只是笑。
送走秦小灯,向云来骑上自己的小电瓶车,去见能为秦小灯找到整形医生的人。
王都区东部的逍遥阁是王都区最高的公寓楼。向云来熟门熟路地输入密码,乘电梯直抵19楼。
1901,他的大拇指在指纹锁上按了片刻,门开了。
任东阳提前收到他的信息,听见门开的声音,立刻迎了上来。
向云来张开手臂要拥抱他,眼角余光却看见客厅里站着一个陌生人。
他顿时收回手,任东阳抱了个空。
“介绍一下。”任东阳拉着向云来走进客厅,对那个陌生人说,“这位是向云来,我们在一起三年了。”
他边介绍,边揉了揉向云来的头发,尾指在向云来耳垂上轻轻一勾。
向云来有些惊讶。任东阳知道向云来介意,所以很少在他人面前展示两人之间的亲密关系,今天有点异常。他顺着任东阳的手势看向那个陌生人。
青年个子很高,有一张不太热情的脸。他往前迈了一步,向云来立刻想:好心机,是不是故意的?迈出的这一步正好让油黄的落地灯灯光照在他的侧脸上,他像油画里没有情绪的精美人像。
任东阳笑着说:“这位是我学生,隋郁。”
地底人:特殊人类之一,指被5K2P型岩化病毒感染后,躯体出现各种岩化症状的人类,有先天遗传和后天感染两种途径。岩化后躯体变僵硬、易破碎,且易受外界细菌、风雨等影响,生活区域急剧缩小。人类城市会专门分辟出地底人聚居点,相关的机构及医疗场所也有特定的地底人事务处理区域,多分布于地下。
半丧尸化人类:特殊人类之一,指被丧尸病毒感染后,躯体出现各种丧尸化症状的人类。半丧尸化症状只可通过药物手段延缓,不能治愈;病毒一旦侵入大脑,半丧尸化人类则成为完全型丧尸。因此半丧尸化人类需定期检查血液中的病毒浓度,一旦超标立刻被控制。在争取婚姻权和家庭权的战场上,半丧尸化人类与地底人是天然同盟,但两个种族之间同时也存在严重歧视,主要表现在均不认可对方的审美与外形上:“石头怪”是半丧尸化人类对地底人的蔑称,“腐尸”是地底人对半丧尸化人类的蔑称。
(部分资料来源:《内部歧视与外部歧视共同作用下的全新伙伴观》,《大众心理研究》1996年第5期,陈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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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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