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上传玩家意识,请稍候。传输过程中,请不要摘下VR设备。】
深呼吸,心跳因紧张而加速,设备冰冷坚硬的触感渐渐远去。
【正在生成玩家形象,检测到用户已捏脸,是否修改形象?】
空气中的屏幕上出现个盘着复古发髻的温婉女子,身着月白襦裙,比真实的她要青春年少几分。她想了想,点了一根白玉簪子给“自己”插上。
【玩家404-2,尹明月,欢迎进入《联合3:觉醒》,您将在虚拟现实展开您的冒险。请为自己拟定专属称号,或由系统随机匹配。】
她沉思了片刻:“爱人。”
【传输完成,玩家请睁眼。】
尹明月按照指示睁开了眼。她身处的位置是一个简洁而温馨的小厅,家具和地板都是自然的原木风格,带着种植物的清香和阳光的暖意——她知道这是电脑模拟的。
方才系统提示她是“404-2”,也就是404队的第二个队员。根据她临时抱佛脚一般的了解,《联合》系列游戏一直沿用类RPG的四人小队式——她把这话背了下来,却不很清楚RPG到底是什么。既然她是第二个,那么已经先一步来到这里的404-1,她游戏中的队长,应该是……
尹明月很轻易地就发现了她。
她应该是并没有用心捏脸,游戏里的虚拟形象看不出多少让人惊艳的地方,只是一个相貌中等偏上的青年女性,黑色吊带背心配牛仔裤,外套披了件红色的针织衫。在这张处处堪称寡淡的脸上,一双眼睛却格格不入地浓墨重彩,宛若天然的深邃与浓烈。
她在烦躁,尹明月通过上扬的眼尾看出来,那里蕴着一股子火。
女子这时也察觉了她,凌厉的眼神一扫而过,在即将与她交汇时突然隐去,化成了礼节性的热情洋溢。
“你好,我是罗一珂,意外被卷入这个游戏了,现在没办法出去,请问你可以暂时退出一下帮我说明情况吗?”
罗一珂在心里给这破游戏和它背后的公司宣判了死刑。
今天是周五,她提前做完工作按时下了班,打算坐地铁去百货商城一家期待已久的自助火锅,好好放松一番。
周末的地铁一向人山人海,她找了个位置站着,在车厢有规律的晃动中间或打个盹。车窗映出她的面容,一周的劳累让她有些风尘仆仆,但眼神依旧不失锐利地凝视,蓬松烫卷的头发在脑后被绑成一个高马尾,有活力地弹跳摇曳着。
电话铃声响起,她看了看来电显示,眼中流过一丝不耐。
“喂,我说了,我不进事业编,我也不考公务员!”
电话那头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听了她这番话,语气焦灼:“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懂我的良苦用心。有家不回,在外面租什么房子,这就算了,我好不容易打通的关系,面试一趟就能过的,你还不去?”
“亏你还是个大学老师,带头走后门搞不公啊?”她捂住耳朵隔绝地铁的噪音,“我再强调一次,第一,我不想去;第二,少给我搞这些先斩后奏的歪门邪道!”
“你看新闻没有?GYS爆出那么大的丑闻,整个媒体行业可能都要跟着遭殃!青云是纸质传媒,本来就艰难求生了,怎么扛得过这样大的风暴?你还是新人,被人整冤枉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们遭殃不是自己活该么?潜规则未成年,都要形成一条产业链了。这种事被处理了皆大欢喜,还怕抓得不够严以后又复发呢,我又能被搞什么冤枉?”
女人叹了口气,似乎无奈于她的倔强,语气放软了些。
“你还记得我们之前的邻居吗?”
“打住!你不说她还好,一说这个我就来气。”
“她们家发生凶杀案了,老太婆死在床底,身子都烂了。”
“啊?那她……”她心里一揪,“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新闻上说查出了一个年轻……”
通话在此处戛然而止,被蓦然闯入的电子声音打断。
然后?然后就是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了。罗一珂确定,自己没看见穿越小说标配的什么奇怪的光和漩涡,就是一恍神的事。
年轻什么?可千万不要告诉她是什么“年轻女子”!灭门惨案?这么多年不见了,再次知道对方的消息,竟然……是这样吗?
讽刺的是,她甚至没工夫为朋友的不幸好好哀悼一场,她现在正为了自己的麻烦处境焦头烂额——翻箱倒柜,找不到一个类似于遥控器或紧急停止按钮的东西。
她翻得满头大汗,口干舌燥,对着隔一层玻璃的饮料咽了咽口水。
不能喝,来路不明的饮料,谁知道加了什么东西呢。
被掐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手臂提醒着她这不是梦境。当然,罗一珂向来务实,也自动排除了什么穿越到异时空的古怪想法。她快速回顾了一下已知信息,据那个电子女声说,这个游戏叫《联合3:觉醒》,《联合3:觉醒》是一款——
全息VR游戏。
VR!她眼睛一亮,继而在额前脑后上上下下地摸索起来。
在哪里?
她把头发揉乱了也没摸着。
应该是导致她进入游戏的,摘下就能回到现实的VR设备——在哪里?
【请玩家不要强行解除VR设备。】
罗一珂的手停在空中:“会有什么后果吗?”
她思量了几秒后放弃了这个尝试。可能……就跟电脑不能按电源键强行关机一样?
【正在重新检测虚拟现实设备……错误,未检测到设备。】
“你们到底搞什么鬼!”罗一珂终于受不了了,正好体力也恢复得差不多,从地板上弹了起来,“没有设备,我怎么进的这个破游戏?别告诉我是什么洋芋头的穿越!”
【请稍等,为您再次检测虚拟现实设备……错误,未检测到设备。】
“所以,你在游戏里用的是真名?也是现实形象?这个游戏的AI是不能联系外界吗?也……也不能报警?”尹明月颤巍巍地重复了一遍罗一珂的话,“这个……这个情况确实有点麻烦啊,是出故障了吗?开发商不应该犯这种错误啊……”
罗一珂没让她说完:“你可以帮我去走一趟吗?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到了外面打这个电话,找一个叫林咨豪的人,把情况说给他,让他想办法帮我出去。”
一张写有电话号码的纸条被塞进她的手心,她收回些微偏移的思绪,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将它收下了。
她又犹疑着将它递出来:“不过……”
“你不方便?”
尹明月的脸上每一寸都写着为难,罗一珂等着她出口推托,就她自己而言,她最讨厌自己的安排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断,所以,她不会为难尹明月。
“也不是不方便……”
“那是有什么困难?”罗一珂靠近一步,“你不认识林咨豪?这个不用担心,陌生人的电话他会接,接通之后你告诉他是我拜托你帮忙就行了。哦,后续你不用跟进,帮我把话带到就行。”
尹明月的沉默维持良久,久到罗一珂几乎确认她要拒绝时,她点了点头。
“您好,我要退出。”她彬彬有礼地对着大屏幕说。
几乎没有任何加载的耗时,屏幕的炫彩字体和甜美女声一同进行:
【请注意,当前玩家未通关任何副本,无法退出。】
“为什么?”
“我想起来了!”
质疑和惊呼同时响起。
罗一珂示意尹明月先说。尹明月说,她想起了设备说明书有幸被她一扫而过的“用户必读”。
“好像有一条就是这个来着……说是因为什么,不进行副本就强制退出会对大脑产生影响……”
“不就是虚拟投影搞的这么邪门,影响大脑?你们家VR设备能放电?”罗一珂对着屏幕抱起了双臂,一副冷冰冰睥睨的表情,“强制玩家进副本,进了副本不会是些不氪金就过不去的关卡吧?”
【本游戏为买断制,未增加额外内购项目。】
那就是为了流量?衡量多少人留下来玩这个游戏的词怎么说来着?玩家留存率?
“搞这些花里胡哨的绑架玩家,谢谢你们,我一定会去投诉的。”
黑心厂商怼过了,罗一珂压制住脑子里连珠炮一般的骂人话,收回最后一点带着愤怒的咬牙切齿:“好吧……如果我或者她想退出,最少需要打到什么进度?”
【完成一个副本所有主线任务即可。】
“副本?”尹明月也被吸引过来,“有哪些副本?”
【我们为玩家准备了高自由度的副本体验,每当家园的门被推开,玩家就会进入一个崭新的副本世界……】
罗一珂假笑一下摇摇头。
高自由度,但玩家自己不能选择副本。
“行了,你先别打广告了。”她拨开尹明月,“就是说这个副本是随机匹配每次都会刷新的对吧?还有什么规则?文明礼貌那些就不用说了,我很文明的。”
【第一条……】
“等一下!”罗一珂取出摆在架子上的笔和便签,“好了,可以开始。”
电子合成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平静地播报着规则:
【……同队伍玩家禁止相互攻击,您可以对不同队伍的玩家发起决斗……】
【……本游戏基于真实物理引擎,拟真度达95%,如果您感到生理或心理上的不适,可联系游戏内管委会说明情况……】
【……当您达到一定高度时,您的实力将得到大幅度的跃升……】
一直持续到最后一句【感谢您的配合】,罗一珂目不转睛,笔尖在便签上飞舞:“你刚刚说,管委会?还是游戏内的?我怎么联系上他们?”
【剧情达到一定进度后玩家将解锁管委会地图。】
罗一珂把便签随手一拍:“我现在心理就挺不适的,怎么不能联系管委会?你们游戏还歧视新玩家吗?”
【这是游戏的设定规则,我们不歧视任何一个玩家。】
听起来,这个“管委会”是一群虚构的游戏人物?那他们又怎么解决玩家“心理或生理不适”的实际问题的?罗一珂绕得晕晕乎乎,干脆不去深究,或许就像这个游戏本身,从头到脚都透着荒诞。
这时罗一珂才终于有空闲问一问尹明月的姓名。尹明月从几次三番被打断被推开之后,不知为何想离这个房间,离开由那个人为中心的,无处不在的锋芒。
她的避让被罗一珂察觉,对方不太满意地啧了一声:“坐近点,你离那么远要我吼着说话吗?”
一边说,一边不太熟练地操作着手环,试了试最主要的属性和通讯界面。
手环是简约的暗银色,用墨晶作为镶边,紧紧地扣在左手腕,尖端越界一般插进皮肤和血管,将机械与人融为一体。当然,所谓“皮肤”“血管”都只是影像,在虚拟的游戏中,这并没有给她们带来任何疼痛。
“你叫’阿波罗’?”
那个称号宛如摘不下的帽子,罗一珂感到头更疼了:“系统随机匹配的……等等,你这反应,该不是觉得它还不错吧?”
她侧目:“果然不是很能理解你们游戏玩家。”
尹明月尴尬地笑了笑:“我们现在进副本吗?”
“进吧,坐在这也是耗时间。”罗一珂离开了餐椅。AI提示她们在离开前选好初始武器。
“五花八门的,这都什么……剑吧。明月姐,你也来选一个,看看哪个你可能顺手。”
墙壁上两个暗格依次打开。
罗一珂端详着手中的西洋剑,它格外地轻,应该是为了游戏体验调轻了重量。她在大学体育课选修过击剑,虽然都是些花架子,但愿能够应付一二。
“明月姐你的是……”罗一珂看过去,“弓箭?你能拉得动,啊不,射得准吗?”
“我看弓箭是远程,能和你的剑配合吧……”
她怎么觉得尹明月是看上了它的外观,或是什么奇怪的附属价值呢。
这样毫无根据的猜测只在心里过了一遍。罗一珂让尹明月把弓箭拿上,自己也握紧了新得的武器,领在前面,记录规则的纸条被她折好揣进兜里。
“对了,”她回过头,“除非你有更好的办法,否则,在游戏里,听我指挥。”
大门被完全推开。
“我去!什么东西!”
刚迈出门槛,罗一珂就见到一个僵硬的人形迎面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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