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华十一岁那年,有一天郁殷放学后没回家,紧接着郁泽宗就把他接回了家里并且严令禁止他出门。
在家里被关了半个多月后,郁泽宗给他换了所学校,却再没有把他送回到江姨那里去,他也再也没见过弟弟郁殷。
骤然失去儿子的江婧从此一阕不振,饱受精神折磨的她逐渐积郁成疾,即使郁泽宗给了她最好的医疗资源,身体却依然日渐衰弱。
很多年后郁华才知道,本来他们想绑架的是郁华,但奈何郁华已经懂事了,而且一直学着拳击散打,不如郁殷容易上手。
而对方唯一的要求就是郁泽宗将公司卖给他们,否则就杀了郁殷。
郁泽宗拒绝,任凭对方怎么用郁殷的视频恐吓,郁泽宗都没松口,选择了报警。对方没控制好弄出人命。
郁泽宗对江婧、对所有人的解释都是郁殷在警察搜捕的过程中被罪犯扔下了悬崖,死前没受过虐待。
但天生敏感的郁华从郁泽宗身上觉察出不对劲的感觉,他用了很长时间窃取了郁泽宗的系统密码,在地下室里翻出几段视频,看完只觉得天旋地转。
此后那段视频成了他的噩梦,无数次郁华看着那个画面,都觉得坐在那里的人应该是自己,周围的世界一瞬间崩塌,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世界,重新审视自己身边的人。
很多年,他在恐惧和茫然中长大,那个视频不是一根扎在心里刺,而是一把锤子,砸碎了他整个世界。
那时候开始,他就对这个世界和人性产生了巨大的不解。
这个世界怎么是这样的?
做人怎么是这样的?
他突然看见了赞扬背后的虚伪,尽力背后的冷漠,和睦背后的欺骗。
这些年,他走过大江南北,看过穷途末路的光辉,也看过无可奈何的罪恶。
他渐渐明白,人生佛魔间,从来没有非黑即白,只有深深浅浅的灰和善恶徘徊的人。
小心翼翼的躲闪、缩成一团,又不断地淬炼力量,在漫天无际的地狱之火中涅槃出光芒万丈,用一身伤疤来点缀勇气,才敢回首那庞然巨物。
江婧晕过去的时候赵穆聪正好上门送东西,保姆正手忙脚乱的打120,赵穆聪把人送到医院给郁华打电话叫他赶紧过来一趟,说怕江婧受不了要自杀。
三年前,郁华在苏州买了一栋房子,把身体不好的江婧接过去休养。本来想着江婧老家是江浙一带的,苏州环境又好,很适合散心。
结果现在遇到急事才发现苏州没有机场实在是不方便,纵然心急如焚,郁华到的时候天也快黑了。
单人病房里江婧闭着眼躺在床上,郁华没打扰她,招了招手示意赵穆聪出来。
“视频呢?”
赵穆聪递给他一块手机:“就是这个,发的彩信。”
视频的封面就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被绑在金属椅子上,白T恤上染着斑斑血迹,小男孩低垂着脑袋看不清脸,但郁华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七岁的郁殷。
“哥,你做好心理准备啊,视频我看过了,这好像是那个谁……”
郁华点了下播放键,视频里一个戴着黑色头套,全身上下遮的严严实实的男人走进视野,手里用铁钳夹着烧红的烙铁,过去撩起郁殷的衣服,冲着胸膛按了下去。
郁殷猛地抬起头,大叫起来,整个视频是没有声音的,什么都听不见,却更能让人注意到望向摄像头的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恐惧和绝望。
烙铁终于被拿开,郁殷仿佛痛极了,颤抖着弯下腰,黑衣男人却毫不犹豫的按下了金属座椅的通电建。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只有短短二十七秒,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触目惊心。
郁华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从看到视频的那一刻起,郁华就仿佛变成了一尊石像,一动不动,他把手机递给赵穆聪,哑声说:“去查这个电话号。”
赵穆聪犹豫了一会儿忍不住说:“表哥,你说这真是郁殷吗?会不会是有人找了个跟他长得差不多的小孩,毕竟这么多年了——”
郁华转头看向他,眼底一片血红,说:“是他。”
“可是过去这么多年了,虽然这么说很混蛋,但人的记忆确实是逐渐遗忘的。而且姨夫不是说当年是掉下——”
“是他。”郁华说,“这个视频八年前我就看过,就算我会认错,你觉得江姨会认错吗?”
赵穆聪万万没想到郁华看过这个视频,他目瞪口呆的看着郁华:“八年前?八年前不就是……那时候你才十一岁!”
十一岁……
郁华想起来八年前的某个午后,那天是郁殷的生日,同班的女孩子送了郁殷一副手套,郁华有心逗他,拿了手套就跑,边跑边喊:“你来追我啊,追到我就还你!”
郁殷追着他绕着房子跑了一圈却还是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郁华见郁殷跑不动了,就停下来笑道:“哈哈哈,跑不过我吧?”
郁殷气鼓鼓的吼道:“你少得意,你比我大,等我长到跟你一样大,肯定比你跑得快!”
记忆里阳光明媚的午后飞速倒退,天边被暮色笼罩,岁月短暂如云烟一瞬,一把火烧尽了流年。
镜头一转,郁华已经成年,站在病房外,西装革履,身量欣长。
郁殷被永远的留在了七岁,那无数个温暖明媚的午后,如大梦一场,醒来只剩茫然无措。
郁殷永远到不了的十一岁,也是郁华再也回不去曾经。
保姆从病房里出来对郁华说:“郁先生,太太醒了,听说你来了,想见你呢。”
郁华推门进去,江婧面色灰暗,才四十多岁,就已经有了明显的皱纹和白发。
即便如此,也难掩美人风韵,纵然两眼空洞,却依稀可见眉宇间的温柔。
岁月从不败美人,此言不虚。
“小华,小华......”江婧伸出手来无助的想抓住什么。
“江姨。”郁华扶住她的胳膊。
“小华,那个视频......”江婧又想起视频的内容,受不了的抬起下巴,哽咽出声,“我的孩子......小殷......”
“我看了,我看过那个视频,江姨,您知道是什么人给您发的吗?”郁华问。
“我不知道。”江婧摇了摇头,“他们,他们为什么要折磨我的小殷呀——那么小的孩子,他才七岁,这些畜生,怎么下得去手——”江婧说着呜呜的哭起来。
“江姨,别太伤心了,小殷现在在一个没有痛苦的地方,他在天上看着您呢,见您这么伤心肯定也会难过的。”
“我想去看看他,”江婧说着欣开被子下床,“我得去看看他。”
“诶,江姨,这还挂着吊瓶。”赵穆聪去拦。
江婧一把拔掉手上的针:“我现在就要去。”
俩人扶着江婧坐上车,直奔郁殷的墓园而去。
路上郁华问:“江姨,您想想最近还有其他什么事吗?大的小的都行。”
“我想不起来,我就天天在家养养花、喝喝茶,门都没怎么出。”
郁华看着阴暗的天色陷入沉思,发这个的人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时隔这么多年突然发给江婧?那个人又是怎么得到这段视频的?
“郁华,”江婧双手放到郁华腿上,那双手又轻有小,皮肤还是顺滑但看出风霜的痕迹,让人联想到腊梅的细枝,她满怀忧虑的望向他,“你说,为什么当年你爸说小殷死前没受伤,是摔下悬崖死的?”
郁华张了张口,脑海里突然灵光乍现,那个人知道郁泽宗对这件事的说辞,知道了真相,最重要的是,他知道江婧不知道真相。
他还知道郁华和郁殷从小在江婧身边一起长大,如果江婧发现了真相,势必会有这个疑问,她一定会去质问郁泽宗,这件事就会闹大,也不用太大,只要闹到郁华面前就行了,而这很容易,因为郁华是江婧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儿子”了。
他很有可能想就这件事试探郁华的态度,如果直接发给郁华,无论郁华以前看过没看过,愤然还是无所谓,一旦选择按下不表,那个人就无从得知这些。
但如果发给江婧,身为母亲的江婧一定不会坐视不管,势必要掀起风浪来。
郁华吞了口吐沫,仿佛咽下一口血,说道:“这是警方的说法,江姨,咱们谁都没见过小殷的尸体。”
江婧呆呆地愣了一会,点点头。
到了地方下车,迎面吹来的风萧瑟寂冷,吹得人面庞发凉,江婧走过去跟负责管理的人说着什么,赵穆聪悄悄的在后面跟郁华说:
“哥,这逻辑不大对啊,如果咱们看了尸体呢?那不就——”
“嘘——”郁华小声打断他,声音里难得一见的严肃强硬,“这些话别说。”
赵穆聪噤声,被郁华瞥过来的眼神吓到,感觉自己窥见了面纱下恐怖的一角。
以致后面一路都战战兢兢,脑子里一直在想他哥刚刚的反应,如果其实他说的没错,那么尸体没有伪造,郁殷死亡的真相是被姨夫篡改了,姨夫撒了谎,华哥也想到了这点,但他却故意不让江姨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们停在了郁殷的墓碑前,一阵风吹来,赵穆聪看着面前郁殷的墓碑狠狠打了个哆嗦。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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