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前,江澈无声的盯住自己。
乌黑的长发今日被盘起,只在脸颊旁留下一小簇碎发,整齐而又温顺的修饰她的脸型。
一双柳叶眼在没有任何装点的情况下,竟显得有些漠然。
楼梯间传来一阵奔跑声,而此刻楼下热闹的人潮声开始在耳边不断扩大。
她起身,径自走过去,将玻璃拉上。
顿时,屋内安静依旧。
她走过去在原位置坐下,这才拿起手边的礼服,不动声色的套上去。
佟英刚打算敲门,见此情景,忙上前帮她整理。
“佟姨,人都到齐了?”她一边问,一边拿起桌上的方形盒子。
打开,是一条银项链,中间镶嵌着一枚珠圆玉润的珍珠。
“快了,差不多都招待入座了。”佟英拉好礼服背后的拉链,默契的接过江澈手中的盒子。
“澈澈,今天戴这条?”
“嗯。”
佟英定眼一瞧,似乎是去年齐宋送她的生辰礼物。
隔在抽屉里积了一年的灰,今日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佟英笑说,待会齐家见了肯定高兴。
江澈不说话,望着镜中的自己,精致的有些过了头。
香槟色的礼服是几日前和母亲一起去店里选的,丝绸般质地的裙身,稍带鱼尾,却比鱼尾宽松,裙长直至脚踝。
上身一团白绒绒的毛,浮在她的胸前和胳膊处,大片净白光泽的肌肤让人无法忽视。
她望的有些愣神,这时只见佟英拿起耳饰盒,询问她要戴哪一副。
江澈瞧了一眼,“就这个吧。”
佟英却否决了,“你上次耳朵发炎还没好,这副太重了。”
她欲去挑另外一副。
“就这副。”
佟英望过来,江澈敛目,声音却不容拒绝,“反正他们都喜欢我这个样子,不是吗?”
说完最后一个字,她这才抬眼看向身旁的人。
一潭幽静、无望的眼睛。
佟英无声叹息,沉默的将东西递了过去。
江澈扯出一个微笑,不顾耳洞是否痊愈,她看都没往镜子里看一眼,忍着痛意将那两只巨大的环形耳饰戴上了。
/
楼下大厅此刻不同于别墅外昏暗的天色,它亮堂如白昼,四下所到之处都是西装革履、礼服傍身的先生女士。
孟傅州姗姗来迟,进门见到江礼华,忙颔首,“江总。”
江礼华也即刻上前,与他寒暄几句,待两人敬完酒后,孟傅州和许知言找到位置落了座。
孟傅州一身黑色西装,高挑均称的身材和突出的面容在人群中格外打眼,直到第三次还有女士往后望时,许知言顿感无措,
重新挽住他的手臂。
稍稍有些用力,孟傅州偏头问她,“怎么了?”
许知言笑着摇头。
宽敞的会客厅一共五张圆桌,都坐满了人,还有些人三三两两的坐在沙发上,或是站在一侧相互寒暄敬酒,一时热闹非凡。
江礼华上前站置白色楼梯处,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安静下来。
他面带笑容,点明此次聚会目的,然后再道了几句客套话,便请出早已在楼上等待已久的江澈。
江澈踏着高跟鞋,缓缓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
修长挺拔的身姿款款而来,就算是站得比较远的人,也能第一时间感受到江澈那雪白如玉器般的肌肤。
她扶着扶手下楼,清脆的高跟鞋声在响亮的大理石地板上踩出好听的音符声,那夺目的面容更是在顷刻之间让近旁的人都噤了声。
江礼华自是自豪,毕竟江澈从少时起就是被人一路夸着长大,这样的场面他早已不见怪了。
接过江澈的手,他向着人群介绍,“今天是我江礼华独女,江澈的十八岁成人礼,大家吃好玩好,不必拘谨。”
孟傅州这才抬眼,静看她好一会儿,才终于把此刻的江澈与五年前的她重叠在一起。
他第一次见江澈,是在五年前,江澈十三岁的生日宴会上。
那时江澈身穿一身黑色大衣,分外沉着乖巧,那顶黑色的礼帽上佩戴着别致的装饰物,压过她的额头,稍微挡住了些视线。
但那视线却格外透冷,与周遭热闹的气氛实属不搭。
孟傅州还是头一回在一个十三岁的少女脸上,看到那副连大人都鲜少出现的哀愁与淡漠。
因此,他没由得多留意了几眼。
谁知过去五年,那双眼睛,依旧透露出与当初一模一样的情绪来,只是如今被皮肉之下架起来的微笑淹没了,更添一分冰冷之感。
接下来的流程,由江澈的母亲陆静淑领着她跟到来的宾客打招呼。
排头的自然是齐家。
今日自齐宋见到江澈起,他便没有移开目光,尤其是在瞧见她脖子上戴着他送的那条项链时,更加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
两家人一见面,互相打趣两小孩的近况,并在合适的时机趁机扬言婚约,逗得几人仰头大笑。
虽然私下里,江澈和齐宋玩的疯,但这种场合两人装的还是很正经。
齐宋眼角带笑,与平日里纨绔形象形成反差。江澈皮笑肉不笑,倒让他觉得有些悚然。
十分钟后,陆静淑来到孟傅州和许知言的跟前,笑说,“恭喜。”
她自然是恭喜二人前不久结婚的喜讯。
许知言笑的甜蜜,握住了孟傅州的胳膊。
江澈带笑上前,与两人握手。
她目光在孟傅州脸上停留一瞬。
陆静淑似乎是想起什么,“小孟,我记得你之前好像见过澈澈吧。”
许知言连忙看向他,孟傅州点头,“有幸贵女十三岁生日宴,我有到场。”
“没错,我还有些印象。小孟啊,前几年都没怎么见着你,老江说你在忙着工作,恐怕不是这么简单吧。”陆静淑说完,暗
示的看了下他身旁的人。只见许知言腼腆一笑,算是默认了。
“……实在抱歉,这几年工作和私事都一并繁杂,处理起来实属费时。届时我带着阿言登门,以表歉意。”
眼前的人语气赤诚,面容清肃,让人不容置喙。
江澈倒是看多了衣冠楚楚的男人,但像孟傅州这样能做到如此细致入微并时刻保持端庄沉稳的,就算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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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间的流逝,众人已到了意兴阑珊的时刻。
人们心中蠢蠢欲动的念头正静待着复燃。
不知是谁扔出一把火,对着江澈燃烧起来,“江总,早就听说贵女从小学习舞蹈,不知今日能否一睹风采?”
语毕,众人纷纷投来目光。
那把火从江澈的裙尾一路燃至脊背,灼烧到她的耳垂,一时之间,痛意宛若钻心剔骨。
一旁的齐宋也看过来,不过没什么反应,似是与同伴吹嘘喝酒,眼神有些涣散。
江澈纵然能够深谙其道,但这确是头一回如此残忍的将她摆在众人面前,等待着男人和女人们对她的洗礼。
短短数秒,已是百般折磨。
正当她欲踏步走向人群中央时,一旁站立许久的孟傅州开口了,他对着江礼华的方向,“江总,十分抱歉,家中还有事,我和阿言只能先行告辞了。”
孟傅州这人,从来是说一不二,他要走,江礼华也不好挽留,两人约定好下回见面的时间后,孟傅州便带着许知言离开了。
而人潮声随着大门关上再次涌动起来,只不过这时火苗早已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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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下无云,风中些许冷意。
见许知言拢了下衣袖,孟傅州脱下外套,将温暖搭在了她的身上。
两人无声的走至停车处,许知言还是开口,“傅州,你刚才是——”
他越过车子去看,许知言眼神期许,在等一个答案。
风扬起她的发丝,显得楚楚动人。
“屋里太吵。”
孟傅州碾灭烟,走过来帮许知言打开车门。
许知言坐好后,抬头对着他笑了笑,孟傅州视线在她脸上稍作停留,而后关上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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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人离开的差不多了,江澈独自坐在楼梯上,望着落地窗外漆黑的一片。
佟英跑过来,看见她耳垂情况越发严重,忙擅自取下了她的耳环。
江澈一动不动,没什么反应。
她拉着她回了卧室,拿出药盒里青色瓶子里的液体给她擦拭。
见江澈这才疼的嘶了一声,佟英没好气的看她一眼,“这下知道疼了?”
佟英自打江澈出生,就一直待在江家,做事利索而心细,各个方面都照顾的很好,比起陆静淑,她显然跟佟英更亲近。
记得她八岁那年,江礼华和陆静淑出差回家,陆静淑收拾完后换上一身居家服,尝试进厨房烹饪。
等饭菜端上桌时,江澈吃了几口却饱了,倒不是饭菜原本的问题,只是因为江澈那时早习惯了佟英烹饪的口味,所以纵使那鱼肉口感清甜,鲜嫩多汁,她也没什么胃口。
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肚子饿,跑去厨房,佟英见她翻箱倒柜,系上围裙给她做了肉酱面,她登上餐桌,大口朵颐。
黑暗中的柔光灯下,两人的身影显得温馨和谐极了。
上完药,佟英收起药盒,叮嘱她几句,正欲关门,“澈澈,沙发上堆着今天宾客送的礼物,你有空就去拆了。”
说完便带上门出去了。
江澈脱下礼服,换上休闲的睡衣,将头发散开,顿时感觉身体轻松不少。
她打开房门,倚在栏杆上看向客厅沙发上整齐排列的大大小小的礼盒,想必是佟英花时间整理过的。
眼睛大致瞟过,终在一侧的小型黑色暗纹礼盒上停住。
孟傅州这么多年,送礼的花样倒是清一色的单调。
就跟五年前,他坐在后排向她递来的目光,宛如群青中的一抹淡彩。
江澈下楼,走到那个礼盒跟前,鬼使神差的打开。
简单的胸针,质感却不输她几小时前戴的项链。
五年前她十三岁生辰他送的什么,她早已经忘了。
只记得那时,他越过人群走来,将礼物递到她跟前。
玉骨般有致的手指捏着那黑色的暗纹。
眼中带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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