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雾棠来到演武台时，下方早已经围满了人。
前台甚至还有人搬了椅子，上面搭着小棚。
毕竟，如今台上这位，可是天衍宗最近最有话题度的废柴姜家嫡女。
大家看到玉雾棠，纷纷让开道路：“师姐，来这里坐。”
玉雾棠满面春风道谢，在一张椅子坐下。
左筱拆着手里的纸袋：“要不要吃点瓜子？”
周围有很多人都在吃东西，毕竟就算是不来看打斗，看着美人在台上走来走去，也是赏心悦目。
玉雾棠束了束宽大的袖袍：“不用。”
有不少人在旁边窃窃私语。
“不过话说回来，姜寇韶和宿舞衣比试，怎么也不可能赢吧？”
“宿舞衣可是外门第一的高手，那姜寇韶……之前在外面也就运气不错，怎么能和宿舞衣这等人物对抗？”
“哎呀，你小声点，大师姐在那边，别被听见了。”
有人偷偷地去看演武台最前方的那个人。
女人身穿一袭紫衣，雪色长剑系在腰间，垂地，身材婀娜。
她仰头看着台上的人，狭长凤眼亲和的弯起，流苏金簪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曳，流光溢彩，愈发衬得人风姿绰约，像极了美丽又易碎的瓷。
“卧槽……你看师姐那个表情。”
“大师姐最宠这位未婚妻了，你不知道吗？”
演武台上。
宿舞衣轻轻歪了歪头，脸上带着一抹柔和的笑意。
她的声音清亮，带着一丝勾人的甜美。
“道友，我喜欢你~”
“我喜欢道友的英姿飒爽，喜欢道友这张脸，更喜欢道友的家世~”她的话语像是巧妙的挑逗，轻飘飘地落在姜桐的耳边。
台下，左筱扯了扯唇角，下意识看向玉雾棠。
后者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姜桐站在演武台中央，注意到对面宿舞衣看她的眼神，带着一种放肆，就像是在打量猎物。
这种目光太过强烈，又带着难以忽视的侵略性。
世家大小姐，像是玉雾棠，就绝不会露出这样的目光。
姜桐心下明了。
天衍宗外门弟子，除了刚入宗过渡的世家子弟，大多数是前来投奔的江湖之人。
姜桐不难看出看出对面这位，曾经生活的环境 ——应该是烟花柳巷。
姜桐轻轻摸了摸竹杖，平静道：“我不喜欢女子。”
宿舞衣笑了笑：“那我穿男装给你看，好不好？”
众人：……
宿舞衣直勾勾地盯着姜桐，目光没有丝毫闪避，那双绿色的眸子仿佛能看透一切，沉静而深邃。
姜桐的心脏似乎在这一刻，跳动得有些不太规律。
就在那瞬间，一个不合时宜的画面忽然闯入她的脑海——
白垩城的大床上，玉雾棠和她亲昵地抱在一起，身体交叠，暧昧的气息弥漫。
那一幕在她的脑海中回旋，和宿舞衣那双绿色的眼睛重叠在一起，模糊了她的意识。
姜桐几乎是瞬间失神，脑袋一片混沌。
就在宿舞衣朝她冲过来的那一刻，姜桐脸色一凛，猛地从那片混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警觉感瞬间激增。
宿舞衣的步伐迅猛，剑光如闪电般迅速逼近。
宿舞衣有问题。
她的目光不对，眼中充满了难以捉摸的力量。
姜桐感觉自己的反应变得迟缓了半拍，身体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动作变得滞重。
在宿舞衣剑锋临近的一刹那，姜猛地抽回了神识，抬手格挡，竹杖精准地与宿舞衣的剑尖交击，产生了清脆的撞击声。
“是瞳术·摄魂。”台下，玉雾棠注视着台上的人，饶有兴趣地说道。
宿舞衣又凑过来，姜桐对上那双美丽的绿色眼眸，神色微微一凛。
神识再次涣散，姜桐瞳孔失焦三息，猛地抽回神识，竹杖猛地用力一甩，格挡住了宿舞衣的剑锋。
宿舞衣再次快速逼近，凑了上来。
姜桐不可避免的再次与她对视。
姜桐脑中突然轰然一响，手臂瞬间僵硬，意识一滞。
她忽然又回想起白垩城与玉雾棠的缠绵。
脑海中那一幕幕亲昵的画面闪现，玉雾棠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她的耳畔，柔软的唇瓣贴上她的肌肤，每一次触碰，都仿佛在她的心脏深处留下了一道烙印。
剑光如虹，目标直指姜桐的要害。
姜桐意识到，自己中了摄魂瞳。
摄魂瞳，只要直视对方的双眼，心神几乎会完全沦陷，最终成为被他人控制的傀儡。
至少，现在这具身体，是无法承受摄魂瞳的。
姜桐闭上眼，不再与宿舞衣对视。
风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姜桐很熟悉这片黑暗的环境。
她能熟练感受到气流从耳畔拂过，清晰辨认出敌人的方向。
她曾经在无尽的黑暗中待过很长一段时间。
当宿舞衣再次朝她袭来时，姜桐没有后退，反而脚步一错，直面剑锋，反手将竹杖用力逼向对方剑刃。
这是一场豪赌。
对方的剑刃瞬间逼近她的心脏，而她的竹杖，却精准地刺向宿舞衣的脖颈。
赌的便是宿舞衣是选择保全自己，还是杀了她。
姜桐敢赌宿舞衣不会杀她。
有人发现不对劲。
“如今姜大小姐完全就是在赌啊！可宿舞衣似乎并没有收手的意思！”弟子的声音发颤：“这是……生死比试啊。”
姜桐和宿舞衣的剑光如闪电般交错，空气中弥漫着紧绷的气氛。
下一刻，两者便会决出生死。
忽然，一道人影跃上擂台。
左筱手中的重剑带着强烈的风压猛地一划，剑刃挥出，挡住宿舞衣与姜桐之间的剑气。
“住手！”左筱喊道。
剑气四溅，空气中刮起了一阵激烈的风声。
重剑稳稳地拦在了两人之间。
左筱修重剑，双手腕处都带着金钏，今日乌发用红丝绳高术，全身上下都透着凌冽的杀气。
宿舞衣的剑势被迫停顿，重剑的锋利刃口就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将她的攻击硬生生逼停。
“咔擦——”姜桐手里的竹杖瞬间裂成两半。
宿舞衣微微眯眼，看向左筱，眼中隐约有些不悦，却也没有再继续出手。
姜桐如同秋叶般坠落，手臂在地面上一撑。
鲜血顺着手臂滑落。
这几日，姜桐几乎每天都在外门挑战。
接连多日的交锋，让这具身体如同锻造中的铁器一般，逐渐变得更加锋利、坚韧。
经过刚才的恶战，身体竟隐隐有了突破的迹象！
姜桐扶着演武台边缘的铁索，勉强承受着体内暴涨的灵力，平复着过快的呼吸。
玉雾棠站在人群中，看着台上少女双瞳剪水，白皙的脸庞浮着薄红，不由得微微凝眉。
修者突破、顿悟的方式各不相同。
有人闭关冥想，寻求内心的平静与升华；有人依赖天材地宝，以外力刺激自身潜能。
但像姜桐这样通过高频度的打斗来突破，玉雾棠还是第一次见到。
刚才玉雾棠站在一旁，凝视着姜桐与对手的每一次交锋，发现女孩的动作看似随意，每一次竹杖挥动，背后却隐藏着精准的判断和对时机的完美掌控。
每一个攻击，都是对敌方弱点的精准击中。
玉雾棠目睹刚才姜桐交战的全过程，感觉自己在看一个全新的人。
与此同时，盯着姜桐看的，还有宿舞衣。
风情万种的女孩手持长剑，笑意盈盈，双眸却闪过冷意。
她一定要进内门，任何人想要抢她的位置，都不行。
宿舞衣的后背，都已经被不断溢出的血水打湿。
她忍耐着，将剑收回，沉默地离开。
姜桐冷冷地注视着她的目光逐渐走远，才从擂台纵身跃下。
刚落地时，双腿却猛地一软，险些摔倒。
姜桐深吸一口气，调整自己的呼吸，喉间却猛然吐出热血。
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脂粉香逼近，熟悉的冰凉温度中，带着一丝温润的花香，缓缓袭入鼻尖。
姜桐下意识地抬头，一只纤细雪白的手突然伸出，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肩膀。
姜桐微微一怔，眼前的景象有一瞬间的恍若不见。
她试图抬起眼皮，却只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师妹好厉害~”耳边传来女人温柔的夸赞。
体内的灵力汹涌，杂驳。
姜桐眼前一黑，周围的所有东西都看不清了。
-
去龟鹤延寿阁的路上，姜桐已经昏得不省人事。
巨量的灵力在体内暴涨，冲击她的筋脉，不管她再如何激发这具身体的潜力，这女孩到底只是先天不足。
很难想象，从小修行顺风顺水的她，会经历这种“在突破时直接晕过去”的事。
姜桐忍不住抱紧了玉雾棠的颈脖，疼的嘤咛出声。
玉雾棠看了一眼被抓皱的衣服，神色复杂。
这家伙的身体，好烫。冰都快要被融化了。
左筱神色复杂的看着玉雾棠：“师姐，她刚才说，她不喜欢女子。”
姜大小姐说的，多半是真话了。
否则，当年玉家十里红妆，她又怎么会弃那么好的玉雾棠于不顾，跑去和什么纪二私奔呢！
左筱为玉雾棠不值。
就因为家中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婚约，大师姐难道要一辈子耗在这负心人身上么！
玉雾棠却想到上次在寒骨山的洞穴里，这位姜大小姐睡眼朦胧间，握着自己的手，叫她“姐姐”。
这时候，姜桐难耐的嘟囔着什么。
玉雾棠仔细听了听。
“你负我！”姜桐匍在她背上，秀气地眉头蹙起，咬牙切齿道。
“……”
玉雾棠：“我想，她应该是男女通吃。”
左筱：……
“这你都不介意？”左筱看着她：“这难道就是正宫该有的气度吗。”
玉雾棠盯着她，看的左筱头皮发麻，急忙转移了话题。
“今晚，宵夜？”
玉雾棠：“看情况。”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好不容易到了龟鹤延寿阁，左筱忽然皱眉，不想进去了。
玉雾棠觉得奇怪，往里面看去。
龟鹤延寿阁人来人往，角落里，周予葭正在吃饭。
周予葭穿一袭霞光峰弟子的道袍，乌发用丝带收拢，皮肤雪白，面庞温柔漂亮。
她的身边是易安，易安人高马大，两人坐在一张圆桌前，易安边吃饭边说笑，周予葭低头吃着饭，听着他说。
左筱脸色很不好看，嘟囔：“皓月峰的剑修，有事没事往延寿阁跑干什么……”
玉雾棠拉扯门口的铃铛，周予葭抬头，看到玉雾棠，笑了一下：“师姐，你来了？”
玉雾棠：“先给她看。”
周予葭注意到玉雾棠背上的女孩：“好，师妹来。”
周予葭带上雪白手套，扶着姜桐来到病患专用的隔间内，两指按压伤处，注入灵力止血。
姜桐全身发抖，觉得现在自己仍然身处梦中。
在梦里，玉雾棠温柔的抱着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夸赞着她。
玉雾棠坐在床边，看着周予葭帮姜桐疗伤。
“姐姐……”姜桐忽然伸出手，抓住玉雾棠的手腕。
玉雾棠挑眉。
“正常的，她中了‘摄魂瞳’，心智暂时会受到影响，如今应该是把你认成了别人。过一会儿就好了。”周予葭笑：“而且师妹要突破了，灵气逆乱，稍加调理，应该没事。”
“嗯。”玉雾棠漫不经心地盯着女孩的脸。
周予葭：“传输灵力的话，确实可以帮助她突破。”
玉雾棠的眼神依旧悠远，淡淡地回应：“让她自己来吧。”
玉雾棠仍然记得，在寒骨山的洞穴里，姜桐拒绝过自己。
别人求自己，和自己主动去做，还是有区别的。她自己的骄傲不会主动低三下四做这些。
姜桐的面庞很软，揉起来的质感非常好，玉雾棠低头看她，忍不住戳了一下。
戳下去，明显凹了一片。
玉雾棠多戳了两下。
好像在白垩城，那个人的脸也是这样软。
姜桐反手抱住她，看着好像要来扯开自己的衣领了，做出来的动作就不太单纯，玉雾棠侧身避开，反手扣住对方的手，却被十指紧握。
姜桐皱眉，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你不要我了……”
玉雾棠：？
“如何阻止她？”玉雾棠看着泪水把昂贵的星辰纱打湿，抬眸，似笑非笑。
周予葭：“哄着她便行了。”
左筱皱眉：“这要怎么哄？我们大师姐岂是做这种事的？”
姜桐呢喃：“姐姐……”
左筱：“大师姐，不要管她了，我们走——”
“在呢。”玉雾棠轻轻垂下头：“师妹，你现在身体虚弱，双修对你来说并不好。”
她轻轻伸出手，拂过姜桐的额发：“等你好了，姐姐再陪你双修，如何？”
左筱：。
周予葭忍着笑：“我去拿点药。”
龟鹤延寿阁人来人往，现在正是中午，床位很紧缺。
姜桐因着玉雾棠的关系，才有了一个小小的隔间。
隔间垂着帘子，将里面的景象完全隔开。
玉雾棠低头，看着她。
“姐姐……”姜桐叫。
玉雾棠：“诶。”
姜桐：“不要离开我。”
玉雾棠低头，摩挲着她的脸：“姐姐不会离开你的。”
“姐姐……”
“师妹，乖。好好休息。”
姜桐：“你这个贱人！”
玉雾棠：……
这让她怎么回答？
姜桐睁开眼，那双漆黑的眸子清澈透亮。
有那么一瞬间，玉雾棠以为她要清醒过来了。
姜桐仰头盯着她，抿唇：“你为什么不叫我宝贝了……”
玉雾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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