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桐看着她，半晌都没说出话。
脸皮滚烫，像被烈火灼烧一般，连耳根都染上了一抹红。红晕一点点从脸颊蔓延开来，浸透了她的脖颈，让她觉得窘迫。
姜桐猛地别开脸。
“修炼难道能提升脸皮的厚度……”姜桐喃喃道。
“嗯？”
姜桐收了话音。
“没什么。”她整理情绪。
玉雾棠看了她片刻，似乎想从她的眼神中捕捉什么。
“……”
姜桐冷着脸，摊开手：“既然如此，我的纸人呢？给我。”
“纸人被我烧了。”
“？”
姜桐：“你怎么随便烧我的东西。”
“难不成师妹真的喜欢我？对写着我名字的纸人念念不忘？”
姜桐想鲨了她。
玉雾棠半靠在榻上，姿态慵懒，似乎连骨头都被柔化了，满脸笑意，第一次发现逗这位师妹还挺有趣，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师妹，今日测灵的结果是黄牌吧？”
姜桐冷着脸：“黄牌又怎样？”
“测灵之后，宗门还会举行一次选拔，用以筛选那些未通过测灵的弟子。”玉雾棠沉吟：“若在历练任务中表现出色，黄牌也未必是最终的定数。进入内门的机会，师妹依然可以争取。”
姜桐愣住，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攥紧：“在何处选拔？”
玉雾棠背着手，站起来，目光狡黠：“叫我一声师姐，我就告诉你。”
-
“什么？选拔历练任务？”
孟眠也不知道。
姜桐表情恹恹。
贱人。
居然想趁机占她便宜。
姜桐当然没有玉雾棠如愿，撂下一句“我们日后没有任何关系”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后果就是，她得自己去打听，到哪里领取历练任务。
孟眠：“呜呜呜，我也是黄牌。我的灵根太差了。难道要一辈子留在天衍宗外门洒扫……”
姜桐被她哭得心烦，忽然看到前面有个师姐，很眼熟。
姜桐认出来，这就是那个今天在【青霄隐】里，和自己测过灵的师姐。
姜桐跑过去：“师姐！”
周予葭愣住。
这个师妹长得太好看，以至于第一眼就能记住。
少女身穿长裙，脚踩乌靴，墨发用红色丝带束起，雪肤花貌。额头上点着一枚殷红的莲花纹记，颜色鲜艳如滴血的花蕊，静静绽放在她白皙的肌肤上，为她的气质增添了一丝神秘而摄人的妖冶之美。
姜桐：“师姐，我们今天只领到了黄牌，请问能去哪里领取试炼任务？”
周予葭和姜桐聊了聊，她才知道，原来历来新弟子进行测灵之后，确实还会有一场“补招”。
补招要求是，弟子需要完成一场试炼任务，根据任务完成度进行打分。
然后和那些已经过了测灵的弟子竞争。
但这是内部消息，知道这事的人很少。
这个名额，一般都是留给未被选上、但又实在想进内门的天选之子。
这是宗门内的潜规则，难怪连万事通孟眠也不知道。
周予葭好心的和她指了指方向：“这个名额特别少，你最好快去，报名地点在【行云之处】。”
姜桐说了一声谢谢。
“师姐，你是哪个峰的？”姜桐问。
周予葭顿了顿：“我是霞光峰的医修，欢迎师妹来霞光峰。”
“好的。”姜桐说。
告别周予葭后，姜桐快步往前走。
孟眠：“那我们……是要去【行云之处】报名么。”
姜桐的忍耐到了尽头，转身问她：“你为何总是跟着我？”
不管是入魔前，还是入魔后，姜桐都习惯了独来独往，很不喜欢有人跟着她。
少女容颜绝美，但面无表情时却有些吓人，眉宇间浮着一层戾气。
孟眠被吓了一跳，怯生生道：“我也没有被选入内门……而且我也想历练提升。”
孟眠喜欢姜桐。
其实是因为姜桐长得漂亮，让人赏心悦目，而且孟眠来自小门小户，跟着出身高贵的姜家嫡女很有安全感。
姜桐：“你想提升历练，可以自己去【行云之处】报名，或者找别人陪着你。”
孟眠被她凶得呜呜呜哭起来。
姜桐：……
姜桐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 ：“算了，你跟着我吧。”
“蔻蔻，你真好。”孟眠擦着眼泪。
“……”
-
姜桐和孟眠到时，【行云之处】已经停止接待。
值守的长老告诉她们，明天早上卯时来领取任务。
姜桐想到明天又要早起，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
姜桐回到荒凉小竹院。
推开门，很冷，床又硬，姜桐坐在床上，打了个哆嗦，揉搓着肩膀，忍不住想起今天在聚灵峰的道宫里的画面。
玉雾棠真会享受，她住在那样的大殿里，就不会想想安得广厦千万间吗。
孟眠提着在斋堂打包好的饭菜来了，一进门就被冷到。
“蔻蔻，你这里哪里是房子，根本就是个冰窖啊！”
姜桐嘴硬，若无其事的说道：“有吗？还好，我就畏热喜冷的。”
她看着孟眠将饭菜一一打开，执意要塞给孟眠一块下品灵石。
姜桐的钱不多，却将这些细细算得一清二楚，显得有几分认真和固执。
孟眠不好意思地收下了。
香气在院落中飘荡开来。
没一会儿，橘猫又钻了出来，来到姜桐腿下，朝她咪咪叫。
也不知道这橘猫是哪个不负责任的弟子养的，本该胖乎乎的大橘，居然被喂得瘦骨嶙峋，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放的格外大，显得很可怜。
看着它那双渴望的小眼睛，姜桐默默盛了一小碗饭喂它。
橘猫满足地低头吃着。
姜桐忍不住轻叹一声：“吃吧，吃饱点。”
橘猫：“喵~”
孟眠悄悄打量她：“其实蔻蔻你对人挺好的。”
姜桐动作一顿：“有吗。”
孟眠却很坚定地点了点头。
姜桐心想，那是因为你没看过我杀人的时候。
姜桐一向冷淡寡言，平日看人时眼中总带着一丝隐约的冷意和杀气，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如果和她相处上一段时间，就会发现她并不是看起来的那样。
姜桐其实挺心软的。
孟眠没什么心机，把自己的想法和姜桐说了：“你对人挺好，对小动物也好，为什么会那么讨厌清凌君呢。”
姜桐默了默，面无表情地问道：“讨厌需要理由吗。”
“……”
姜桐忍不住想起玉雾棠那张脸。
那女人装模作样地笑对所有人，真不觉得累吗？对谁都是笑意盈盈的模样，若不知底细，真会以为她是脾气天下第一好的人。
可姜桐偏偏见过玉雾棠最真实的样子——其实是个娇气、金贵，龟毛到了极点的人。
假死了。
两人坐在小竹院的石桌旁，默默吃着简单的晚饭，橘猫懒洋洋地在姜桐脚边打着呼噜，姜桐喂一块肉，它就张开嘴吃一块。
孟眠走后，姜桐一个人坐在窗边的桌前，铺开一张纸，用笔在上面写修炼计划。
这具身体停留在筑基期已经二十年了，全身筋脉闭塞，并且是三灵根，显然不是修仙的料，想要开启修炼之路，打进内门，必须给这具身体添一把火。
“龙髓草……”姜桐抬手抵住白皙的额头，指腹抚摸额间那朵红莲印，喃喃。
传说在天衍宗不远的寒云川深处，有一座名为寒骨山的险峰，那里常年被雾气笼罩。
寒骨山中有一处隐秘山洞，只有在夜晚月光洒下时，洞口才会显现，洞中却孕育着一种极为罕见的【龙髓草】，可以帮助修者融合灵根。
可她现在只是个废柴，又不想联系姜家，该怎么前往寒骨山呢。
-
第二日，姜桐睡得昏天黑地，被孟眠叫醒。
“蔻蔻，快点，已经卯时啦！我们要去【行云之处】领取试炼任务了！”
姜桐恹恹睁眼，看了一眼角落的滴漏。
“你是牛皮糖成精？”姜桐低声问。
孟眠：“什么？”
“没什么。”
姜桐没什么力气似的，软绵绵起床，身体在炽灵焚的作用下烧得厉害。
“哐当——”
膝盖撞到了木椅。
姜桐呜咽一声，痛的大脑一片空白，蹲下来，眼角沁出泪花。
她发誓，等拿到烬魂灯，她立马离开这个鬼地方！
“怎么了？”孟眠听到动静，担忧的问道。
“没什么。”姜桐擦干眼泪，面无表情地说道。
-
【行云之处】坐落于天衍宗一角，整体由青石与乌木构筑，高达三层。
青石小径蜿蜒而上，每当弟子前来，青石小道上的石灯笼就会点起朦胧的光芒。
“哇！好漂亮呀。”孟眠眼睛亮着光。
“好好的一条路，搞那么花哨干什么……”姜桐嘟囔。
孟眠：“听说天衍宗的山路以前不是这样的。大师姐当上少宗主后，花钱把宗门内所有的路都修缮了一遍。”
姜桐：……
姜桐没心情欣赏美景，被空气中的浩然正气熏得头皮发麻。
进入【行云之处】，便闻一阵喧闹。
不少弟子围在柜台前挑选历练任务。
迎面是一面宽阔的大墙，墙壁上整齐地悬挂着一排排竹牌。
正道仙门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凡民间百姓遇上妖魔作祟等困扰，便会前往当地道观递交申请，祈求仙门援助。
每逢月初，这些申请便会汇集至【行云之处】，由执事筛选分类，发布为历练任务。
弟子们可自行挑选任务。
完成任务后，便能获得宗门的奖励。
姜桐对眼前的画面并不陌生。
每一枚竹牌上都雕刻着历练任务的详细信息。
任务等级被印章醒目地标注在竹牌上，从浅红到深紫不等，危险程度越高，颜色越深。
阁楼两侧，还悬挂着一块历练榜。
榜上刻着宗门历年来，完成艰难任务的杰出弟子名字。
玉雾棠。
姜桐一眼就看到了她的名字，稳稳地躺在第一排，在阳光下刺到了她的眼睛。
功绩那一栏，明晃晃写着：
清凌君独闯魔界，横扫三军，单枪匹马擒魔尊！谈笑间挥剑斩魔头！
“……”
姜桐在思考趁着半夜三更来这里把功绩栏拆掉的可能。
姜桐和孟眠走到领取历练任务的柜台，和长老说明了来意。
“你们是来进行选拔测试的？可是选拔任务，昨天就已经差不多被人领完了！”
这场针对新弟子的“补招”名额，本来就少，她们来迟了。
“一个任务都没有剩下吗？”姜桐问。
长老：“只剩下这些，但都是被人挑剩下的，你们要看看吗。”
姜桐：“既然还剩下，自然要看。”
姜桐看完长老摆出的那几个竹牌，一时间不知该做什么表情。
好做的任务都被挑走，剩下的都是盖着深紫色印章的竹牌。
姜桐和孟眠挑挑练练，总算是筛出两枚勉强可以看的任务。
一枚是收集寒骨峰龙髓草，另一枚是帮村民驱除邪祟。
姜桐看到【龙髓草】三个字，眼睛亮起来。
这真是妙不可言的缘分，姜桐没想到，昨天晚上刚想到龙髓草，今天竟然就看到了与之相关的任务。
一般弟子选取任务，都会率先选择行侠仗义的那类。
因为那类任务靠近人烟，相对来讲会安全些，而且完成任务还能获得百姓的感谢。
寻找龙髓草很冷门，所以现在还没有人选。
孟眠：“我们不如就去附近的村庄帮助——”
她话还没说完，便有一个身负长剑，打扮的珠光宝气的男弟子走过来，把村庄除邪祟的竹牌领走了。
孟眠咬着唇：“这是我们先选中的。”
男弟子皱眉打量她们。
“两个筑基的废灵根？”男弟子轻蔑道：“你们还是找个地方凉快去吧。何苦占用试炼名额。”
“可是……”
“怎么？想抢名额吗？”男弟子看着她们，恶劣笑了笑：“看到那边的擂台了吗？我们上去比试，你们两个，打我一个。若是你们赢了，我就把这个任务让给你，怎样？”
孟眠看着男弟子公牛般健壮的身躯，气得眼泪打转，刚想说什么。
姜桐抬手，拿了那个龙髓草的竹牌。
“把那个让给弟弟，选这个任务。”姜桐看了一眼男弟子符牌上的名字。
张灏。
男弟子愣了下，暴怒：“你说谁是弟弟？！”
姜桐惊讶，轻声：“这里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吗？”
男弟子握紧拳，但忌惮着周围的执事弟子，并没有打过来，只是冷冷的盯着姜桐。
“你等着。”他放下狠话，随后离开了。
一个三灵根废物而已，他有的是办法给她教训。
他没注意到，一抹猩红的血色，悄悄钻进了他的衣襟。
孟眠吓得脸色发白：“蔻蔻，你得罪他了……怎么办？”
玉帘之后，倩影闪过。
玉雾棠一袭浅紫色长裙，风姿绰约站在帘内，目光如水般落在姜桐的脸上。
这是布有云篆阵法的玉帘，单向通透。
帘外是任务领取处的【行云之处】，帘内的房间堆积了厚厚的卷宗，是天衍宗高阶弟子整理任务的地方，外面之人无法窥见内里情景。
玉雾棠神情淡然，嘴角微微扬起，眼中却透出一丝兴趣。
左筱忍不住笑：“我还以为姜大小姐转性了呢，没想到还是和以前一样嚣张啊。”
“她还在姜家被关了好几个月的禁闭呢，这都没用？”
姜大小姐姜桐是个什么样的人？
飞扬跋扈，自命不凡这种形容还是轻的。
左筱还记得，当年玉家和姜家成亲时，玉雾棠穿着那身鲜红的嫁衣，坐在洞房里静静地等待到深夜。
冷白的皮肤和鲜红衣料相辉映，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玉雾棠穿那种颜色，甚至都有点嫉妒姜大小姐能够看到红盖头下方，那张祸国殃民的脸了。
但是姜大小姐没有来。而是卷走财物和纪家二公子私奔了。
何等的任性？才会做到这种境地？
玉雾棠侧眸看着【行云之处】中的少女。
出乎她意料的，姜桐忽然觉察到什么，不经意地朝这边望过来，隔着虚空对上了她的目光。
但很快移开了，似乎什么也没发现。
玉雾棠挑了挑唇。
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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