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棠从一堆文件中抬头，转了转酸痛的脖子，看向会议室巨大的落地窗外。
小雨绵绵，水线顺着玻璃蜿蜒落下，模糊了视线。
京市的天空布满灰蒙蒙的雾色，像铺开渲染的淡墨，朦胧不真实。
正值下班高峰期，远处高架上车辆堵得水泄不通，排起一条条灯光长龙。
她有些担心，不知道今晚能不能准时赶赴和齐景亦的约会。
收回目光，苏云棠看向能做主，决定会议结束时间的男人。
共事几年，盛扬的脸苏云棠依旧看不腻。
同事曾挤眉弄眼调侃：“要不是知道你有男朋友，光你看盛总的眼神，我都怀疑你对盛总有意思。”
“就是就是，完全是不加掩饰的喜欢！”
“那有什么，我就是喜欢盛总的脸。”苏云棠轻笑，承认得坦荡。
远生盛总，除了他令人折服的手段，不输明星的外表更是一大谈资，全体员工的骄傲，即使盛总在娱乐圈里也会红透半边天。
公司上下有苏云棠这样单纯欣赏，也有不少人芳心荡漾，奈何盛总郎心如铁，神女有梦、襄王无意，至今未被拿下。
部门里的老幺一直旁听，突然语出惊人：“没人规定同一时间只能有一个男朋友。”
“总监，拿下盛总，玩弄齐少，给我们女性出口气。”手里的A4纸甩得哗啦啦响，整个人呈现摇旗呐喊的状态。
同事们：“……”
苏云棠：“……那我可能先没气……去写你的报告。”
被回忆逗笑，苏云棠低头翻动文件，遮掩她会议上的走神。
主位上，盛扬检查完最后一组数据。
“今天先到这里，散会吧。”
“各位辛苦。”
他合上笔电，宣布结束会议，率先起身离开。
难得能准时下班，坐了整个下午的众人，高高兴兴地松了口气，开始慢慢活动僵硬的肢体，三三两两结伴离开。
远生集团，是盛家庞大商业版图里的核心产业，作为医药领域的领军企业，加班是家常便饭，不过远生福利好，加班费从不亏待员工，晚餐免费，公司车接车送。
可谁不想早点下班呢？
苏云棠麻利地收好笔电和文件夹，拿起桌上一直静音的手机，点亮屏幕，入目便是游乐宁发来的消息。
【齐景亦这个混蛋，他要和谈芸芸结婚了。】
这会儿，会议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剩下的几位部长讨论要去哪个酒吧喝一杯。
不过就在几步远的位置，苏云棠却什么也听不到。
长时间开会带来的疲惫感神奇消失，世界有瞬间空白。
原来，晚上见面是要说这件事。
谈芸芸吗？
东兆公司谈董事长的千金，和齐家真是门当户对。
不是没想过游乐宁的消息不实。
只是回想过去的两个月，其实早有预兆不是吗。
几次约会，齐景亦都以陪家人的理由推掉，苏云棠憋屈也无可奈何。
于是这次约会苏云棠也很是拿乔，顾左右而言他。
齐景亦提前一周多次相约，她才答应。
苏云棠手腕翻转把手机盖在桌上，强撑着拒绝了同事的邀请，面无表情地在会议室坐了不知道多久，期间同事一个个离开，直到游乐宁的电话紧接而至。
苏云棠接通，游乐宁清脆的声音染上愤懑传到耳边。
“看到我发给你的消息了吗？”
“齐景亦这个死渣男，这边和你谈恋爱，那边准备联姻结婚。”
“这要不是我陪我爸应酬，从他们聊天中听到，都还不知道有这回事儿，你知道了吗，可不能被小三。”
“现在知道了。”苏云棠冷静回复。
游乐宁在电话那头气得咬牙切齿：“齐景亦真不是个东西。”
“那你晚上还要去见他吗？”游乐宁知道苏云棠今天晚上要和齐景亦约会，她计划应酬后和苏云棠去做spa，可惜晚了齐景亦一步，苏云棠先答应了他。
“去，为什么不去。”苏云棠握紧手机，望向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就算要结束，也要正式地分手，有些话必须当面说清楚。
偷偷跑出来打电话的游乐宁痛恨她暂时走不开，不能亲自嘲讽齐景亦：“也对，又不是你对不起他，一定要给他个好看。”
“一个齐家的老三，一不用他继承家业，二不用他撑场面，搞的好像多高不可攀。”
“也不看看你身边比他优秀的男人有多少。”
游乐宁不留余力地吐槽，将齐景亦贬低到尘埃。
苏云棠失笑，紧绷的精神微微放松，轻揉额角，听见她那边嘈杂的喧闹，估计她是抽空出来打电话：“好，你先忙。”
挂断电话，苏云棠踩着细细的高跟鞋，最后一个走出会议室。
顶楼的秘书办一个人没有，总裁办公室的门关着，不清楚里面是否有人。
苏云棠走到电梯厅，抬手按下电梯等候。
眼前红色的数字不停变化，时不时停顿，空旷的楼层里只有中央空调和电梯井机器运转的细微声回荡。
身后传来门扉开合的声音，随之而来一阵规律的脚步声，清晰又沉稳，苏云棠好奇转身，发现是最早离开会议室的盛扬。
“盛总。”苏云棠不解，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这个点他居然还在公司，会议结束到现在有一会儿了。
“今天有约会？”盛扬步伐不停，走到苏云棠面前。
苏云棠惊讶，他怎么知道的。
“衣服，妆容。”盛扬抬了抬下巴，示意苏云棠看她身上。
苏云棠反应过来，极为讽刺的扫了一眼裙子，她今天穿了一件银色缎面束腰长裙，搭配烟紫色的西装外套，并不是一贯的工作套装。
脸上化了全妆，花了心思，格外的精致，和平时相比更漂亮。
难怪盛扬一眼发现，可她对约会的用心，现在让她看起来像一个笑话。
“嗯，和男朋友。”今天过后就是前男友，苏云棠默默地想。
盛扬没说什么，闷笑一声，颔首道别，朝他的专属电梯走去。
苏云棠停留在原地，仔细描绘的眉毛微蹙，思考盛扬走前意味不明的笑。
“叮。”电梯提示音响起。
苏云棠顾不得疑惑，转身搭乘电梯离开大楼。
·
苏云棠到餐厅时雨已经停歇，距离和齐景亦约定的时间过去一小时。
她不紧不慢停稳车，才跟着引领的侍应生到了齐景亦订的包厢门前。
这家私厨的红魔虾不错，鲜甜脆嫩，苏云棠喜欢。
和齐景亦在这里约会过两次，齐景亦都把位置选在室外花园或者大厅，苏云棠可以一边欣赏风景，一边用餐，惬意悠闲。
不过今天齐景亦订的是包厢。
苏云棠想或许是因为下雨，或许是因为更适合谈分手，避免场面太难看。
只可惜齐景亦他多虑了。
苏云棠推门而入。
齐景亦看样子早到了。
西装外套挂在柜子里，穿着白色衬衫坐在靠近窗边的位置上，修长的双腿闲适地交叠，盯着手机在看什么。
听到开门声，齐景亦转头，看见苏云棠沉默站在门口，笑了下，放下手机主动起身，绅士地给苏云棠拉开椅子。
“来了怎么不说话，又加班不高兴？”
“给你点了红魔虾，开了意大利的普特利黑珍珠。”
他和以往一样细心体贴，习惯了她动不动就加班，干等了她一个小时也没有表现不快。
完全看不出是即将要和女朋友分手的样子。
如果不是游乐宁的告知，她还会继续沉沦在假象中。
苏云棠安静地坐下，随手把包挂在椅背上。
“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她开门见山，语气平淡。
齐景亦一楞，脸上的笑容僵凝，随即正准备给苏云棠切牛排的手停住，放下刀叉，脸色恢复平静，微微后仰，轻叹一声：“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苏云棠凉凉反问，并不作答。
两人都不再说话，气氛冷硬。
齐景亦盯着苏云棠良久，收回视线落向窗外：“没想瞒着，本就打算今晚告诉你。”
“云棠，我要结婚了。”
真是无情又无耻，告诉现任他要和别的女人结婚。
苏云棠审视着侧身对着她的齐景亦，眸光流转，目光划过他清冷的眉眼，白皙的面颊，紧致的下颌，这些都是苏云棠曾经满含爱意亲吻过的地方。
她和齐景亦之间家世、钱财的差距，苏云棠不是不清楚。
只是几百个日夜的相处，亲密关系的消磨下，有些东西苏云棠自欺欺人地忘记。
现在当头棒喝，如梦初醒。
苏云棠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问出她最后一个问题：“和谈芸芸结婚，是你的决定？”
齐景亦移回目光，拿起面前的酒杯，抿一口红酒，沁润干涩的咽喉：“家里的安排，商业联姻罢了。”
苏云棠了悟，齐景亦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未来，当家族安排婚事，他顺其自然接受。
两年的恋爱时光，于他而言，不过是婚前可以随时结束的消遣。
苏云棠想开了，反客为主，主动开口:“我们分手吧。”
苏云棠知情识趣，没有吵闹纠缠让他难做，齐景亦明明应该满意，可他并没有觉得轻松，反而有些气闷。
齐景亦拨动袖扣转移注意力，避开苏云棠的视线，提出补偿：“你有什么要求，只要我能做到你尽管讲。”
要求？
苏云棠想想她其实不缺什么。
她生长在这座城市，工作稳定，房车都有，父母是教授，过些年即将退休。
想来想去，齐景亦一个娱乐公司的总裁，对她的事业和家庭竟然毫无帮助。
除了钱，齐景亦什么也给不了苏云棠，所以她不和钱过不去。
“茗苑那套房子，你车库里的那台911，都折成现金给我。”
“对你来说想必不是什么难题，不要让我久等。”
房产过户再出售太麻烦，苏云棠还要处理齐景亦之前送的衣服首饰包包，除此之外，苏云棠不想再为和齐景亦相关的事情花费时间。
“云棠，别这样。”房子和车在齐景亦的意料之中，没想到是以折算的方式。
茗苑的房子是按照苏云棠的喜好重新装修，红色的跑车是她的生日礼物，苏云棠不常开，放在了齐景亦的车库。
现在她全不要了。
齐景亦愈发不舒服，鼻翼煽动，胸腔上下起伏，呼出一股气流：“我们爱过的，不是这种……”
“简单明了的金钱交易。”不等齐景亦说完，苏云棠打断他，为他们的关系定性。
“从现在开始就是了。”
苏云棠左手蜷缩，修剪圆润的指甲陷进掌心，不容忽视的刺痛帮助苏云棠维持表面的波澜不惊。
“从此我们互不相干。”
“各自婚嫁。”
齐景亦脸色蓦然难看，郁气仿佛化成实质，沉甸甸压在胸口，眸色深沉地盯着苏云棠：“什么意思？你有人了？”
“呵。”苏云棠气笑了。
如此熟悉的一个人，转眼间面目全非，陌生的让人心寒。
她也不多做解释，让齐景亦尽管误会，猛然站起身拿上包，居高临下，言辞疏离：“这和齐先生没关系。”
“齐先生快要结婚，奉劝齐先生还是不要太关心前女友。”苏云棠一股气说完，扭头就走。
称呼变化，毫不掩饰的气性让齐景亦意识到他曲解了苏云棠，慌忙开口：“云棠，我......”
不待他道歉，苏云棠推门而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
走出包厢，苏云棠忽视迎面而来惊愕的餐厅经理，她一步不停从餐厅出来，径直走向停车场。
苏云棠拉开车门，坐到驾驶位上。
封闭的空间里，她的呼吸急促浮动，苏云棠把额头抵在方向盘上，竭力缓和激动的情绪。
待理智回笼，苏云棠抬头理了理凌乱的长发，从包里翻出手机，先拉黑了齐景亦所有的联系方式，再给游乐宁发消息。
【我和齐景亦分了，你在哪儿？我来找你。】
游乐宁在应酬中也回的很快，继续传递她饭桌上收集的信息。
【行，就在云顶。我又听见一个消息，你到了我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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