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代价
苏任语家离他上班的医院不远,是一套联排小别墅,上下两层,门口有个小院子。院里原本种了些植物,却因为久不打理已经撂荒。
屋里的装修也是十多年前的旧样式,旧式木地板被不太亮的灯泡一照,让一切看起来更加昏暗,显得屋子空荡荡的。
这套老房子是苏任语儿时的旧家。那时候他的家人就常年在外忙碌很少回来。多数时间里,硕大的屋子中都只有小小的一个他。
陆谦言从很小的时候就经常跑来玩。一般都不空着手,总是带着他在路上捡的猫猫狗狗,因为不敢往自己家带,都送到苏任语这儿。
大屋子里有陆谦言的咋咋呼呼,再加上动物们跑来跑去,给儿时的苏任语留下很多温暖的回忆。
自从前阵子陆谦言彻底搬到他这儿来住之后,也继续保持了捡动物这个优良传统。他陆陆续续往回捡了不少动物,从普通的温血有毛哺乳动物,到角蛙蜥蜴黄金蟒之类的异宠,无奇不有。
苏任语除了被迫拓宽眼界,对人类宠物种类有了新的认知之外,也对家里会不定期出现各种动物保持了心态平和。
还好陆谦言很快就能把动物妥善转移到他筹备中的动物诊所去,所以也没给苏任语造成什么实质性的麻烦。
不过这次问题可能有点严重,以至于陆谦言一直堵在门口不让他进去。
苏任语觉得自己足够见多识广了,所以有点好笑地说:“就算你把我家拆了,也得先让我进去才能评估损失吧?”
他一边说一边低头往里走,只听得陆谦言身后有另外一个人出了声:“你回来了?”
苏任语闻言动作一僵,那声音让他一瞬间仿佛置身另一个房间——那儿灯火璀璨,窗明几净,所有的家具和摆设都是他亲自选的最喜欢的样式。
他曾经以为会在那里幸福地度过往后余生。
后来生活打了他一个耳光,原来一切都是他想的美。
门在身后慢慢关上,咔哒一声,苏任语从过去回到现实。而记忆中的那张脸和面前的许愿叠加在一起,依旧目光坦然,衬得他刚才的一瞬间的心痛像一个玩笑。
苏任语轻轻吐了一口气,终于明白难怪许愿走得那么干脆,敢情在这儿等他呢。
房间里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而站在两人视线夹缝中的陆谦言无论前胸还是后背都如同被万箭穿透,此刻心虚得只想捂心土遁。
苏任语面容平静说:“过来搭把手,沉。”
许愿伸手要接他的袋子,苏任语却把袋子全都塞到了陆谦言怀里。
苏任语想自己之所以没能掉头一走了之,实在是因为今晚他买了蟹和虾,羊肚菌和辽参也是看着店员一只只挑出来的,一把番薯叶新鲜得能掐出水来,准备搭配的XO酱还是嘉麟楼的。
许愿先开了口:“我今天出院,知道你有手术没空送我,就先走了。”
陆谦言从袋子后面探头出来,对着两人拼命打岔:“哎呀,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说你干嘛非要跟着我回来,想道别就直说嘛。本来我们还可以约个好吃的地方,找几个老同学一起坐坐,恭喜你出院随便聊聊天什么的……”
苏任语看着许愿说:“你根本就没打算走吧?”
“他就是来看看,他也有一堆事,肯定马上就要回B市了……”听到过许愿打电话的陆谦言睁着眼说瞎话。
许愿无视陆谦言,就跟没听到他说话一样,点头道:“嗯。”
许愿向前一步,把陆谦言让到身后,直视苏任语:“你这儿能留我吗?”
“你想住我家?”
“是。”
“我这里可不是酒店。”苏任语噗嗤一声笑了,但笑意却没有入眼,“你想住,可以。但是有代价,你有心理准备吗?”
陆谦言一脸懵逼,他从小就跑来留宿,不记得有什么代价啊……但又觉得实在不是插话的时候,强行憋住了。
许愿说:“好。你说。”
苏任语目光冷淡:“你让我上,就可以住。”
陆谦言怀里的袋子掉了,一包虾从里面逃出来吧嗒吧嗒地跳了一地。
“对不起,我我我不是故意的!”他赶紧蹲地低头捡虾,感觉脑袋要因为巨大的信息量爆炸了。
什……他语哥居然是个受?!结果这一分心……
“哎啊!”他被虾头扎了手。
苏任语很想揪着领子把这个废物点心从窗户扔出去。
三人沉默地蹲地上捡虾,苏任语把最后一只虾扔到盆里,起身去拿拖布过来清扫。
许愿低头看着地上那滩水说:“我答应你。”
苏任语背对着许愿,抓着拖把的手用力到骨节都发了白。
陆谦言目光在苏任语和许愿之间扫了一圈,吞了下口水,抱着一盆虾乖巧地滚到厨房去了。
苏任语转过身:“你听清楚了,是我,上你。”
许愿点头:“嗯。只要能留下,我什么都答应。”
苏任语盯着许愿看了会儿,接着动作缓慢地清理着地上的积水,“有这个必要吗?你也不是天生弯,不用这样跟我证明。”
“那我要用什么来证明?”许愿缓缓站起身。他比苏任语略高一点,门厅顶灯的光从他背后照过来,照出他的影子落在苏任语的脚边,看起来有些颓丧。
他目光眷恋地描摹着面前人的脸,拂过那微卷的刘海,零落着倦意的眼眸,还有抿唇时显得特别明显的唇珠。
他们分开才不到一年的时间,但好像已经错过了一个世纪。
“小语哥哥,我一直欠你一句话。”许愿和苏任语对视。
不到一年,三百零七天而已。
“是我不对,我全都做错了。”
苏任语咬着牙闭了下眼睛,艰难地说:“迟了,我已经不想听了。”
许愿慢慢地向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要怎么才原谅我?”
苏任语深呼吸了一口,慢慢走到鞋柜边,换上拖鞋:“楼梯对着的那间是你的。到下个星期天为止。”
许愿低下头哑声说:“好。”
陆谦言趴在厨房门边上咬着指甲擦了下冷汗,感觉最惊心动魄的时刻应该是过去了……吧?
他搓着手走到两人身边说:“那……我带他上去看看房间?”
见苏任语没有反对,两人一前一后刚往楼上走了两步,苏任语却突然开口叫住他们:“等等。”
许愿和陆谦言停下脚步。
苏任语垂眸看两人的脚。许愿脚上穿着陆谦言的拖鞋,而走在前的陆谦言大大咧咧地光着脚。
苏任语冷声说:“谁让你光着脚了?”
“家里这不是木地板吗?也挺舒服的……”陆谦言踩了踩木地板,没感觉有什么不对。
苏任语转身去鞋柜深处找出了客用拖鞋,陆谦言见状颠儿颠儿地过来接,谁知他却绕过去径直走到许愿面前把鞋往地上一扔。
“换过来。”
许愿看了看灰色的客用拖鞋,喉咙滚了滚没有动。他脚上这双的款式和颜色才和苏任语的是一对。
苏任语沉声开口,话却不是对他说的:“陆谦言,你来这住的时候我跟你说过,东西不能乱用,谁的就是谁的,需要我再提醒你一次吗?”
“啊,是,对。”陆谦言拼命给许愿使眼色。
许愿不知在想什么,一直垂着头。
陆谦言胳膊肘捣了下许愿的背:“来来,换过来换过来。”
许愿动作迟缓地换了鞋,跟着陆谦言一起上到二楼进了房间里。
门一关上,陆谦言就一脸牙疼样地指着许愿:“你,你之前答应我什么来着?就是来这儿看一眼,我才带你进来的。你现在又想演什么戏,啊?你想害死我吗?!”
许愿依然低头看着脚上的拖鞋:“谁的就是谁的……那我,就不是他的了吗?”
陆谦言一窒,从许愿身上看到一种流浪宠物才有的失落。那是一种被用力爱过又被狠心抛弃之后的不知所措,裹挟着无处发泄的怨愤和痛苦的自我否定,最后揉成了无力的颓丧。
他对这两人分开的细节实在所知不多,此刻对许愿的出尔反尔生气之余又滥好人地觉得他可怜,顿时就有点立场不坚定了。
陆谦言表情复杂地看着许愿说:“不就谈个恋爱分个手吗,多平常个事儿。你怎么就能逼得他逃到地球另一边去?”
许愿听到这话突然拉开门往楼下走,却没在楼下看到苏任语。他表情变了,几大步走到门口扯开门。
一片漆黑中,苏任语站在院子丛生的荒草里,保持着看手机的姿势,但屏幕已经自动暗下去锁了屏。他嘴里叼着根烟,看着发黑的屏幕不知在想什么,只有烟头一点暗红的光越来越暗。
苏任语把烟拿在手里,瞥了眼许愿,皱眉说:“把门关上,蚊子进去了。”
许愿默默地走到苏任语身边站了一会儿才说:“我以为你又走了。”
苏任语颓然一笑:“这里是我家。我还能去哪?”
许愿伸出手从背后环住苏任语,松松地抱住他,顺势把脸埋上他的肩:“我快吓死了,我不想再和你分开了。小语哥哥,对不起,对不起……”
苏任语眼眸颤动,把烟按灭在院子的栏杆上,没说话。
许愿很怕他不说话。苏任语平时说话都很温和,仿佛什么都惹不到他。然而一旦他沉默,就很麻烦了。
他的沉默不是生气,而是越过生气之后的难过和极度失望,他只对自己失望。
这一次,许愿从醒来第一眼看到苏任语,就只看到他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样子。那种沉默,仿佛代表着不再对他抱有任何期待。
许愿备受打击之下,做了很多过激的事,希望他能对自己发脾气、生气,哪怕是把失望砸到他身上也行。
但是没有,苏任语什么也没做。
所有的沉默,仿佛就只变成两个字:算了。
许愿闷声说:“别不要我……”
他呼吸有些短促,苏任语感觉自己肩头有湿意蔓延开来,他叹了口气:“差不多就进去吧。”
许愿愣了下,随即偏开脸,他不想让苏任语看到自己的哭样,带着点鼻音问:“你这是,原谅我了吗?”
“……你想多了。是我胳膊上已经被蚊子叮了七个包。”
组成了北斗七星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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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电台今日的营业:
穿过云和烟 看大地温暖的浮现
你呼吸 已改变 停滞于某段流年
离别的你我 才明白挥霍有期限
你一语 你一言 是我最眷恋
——《逝去的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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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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