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天气不算好,云像是要压在头顶上一样,大中午的一点太阳都见不着,又闷又热,没什么事的人都早早回了家里拿着蒲扇晃呀晃,扇出的风稍稍缓解了一些闷热。
坐在大树下的迟熙按按脖子又伸了个懒腰,头低的有点久了,脖子酸的不行,脊背也感觉僵住了。
“呦,迟大夫回来了,我得赶紧和陈伯说去,最近他不太舒服,您一直没回来,又怕去县里看花钱太多,就一直扛着。”
刚从地里回来的年轻人看见迟熙坐在大树下头,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一样,恨不得一下就把这消息传遍全村。
“行,那你腿脚利索些。”迟熙伸完懒腰,一只手撑着脸。
“瞧您说的,我这年轻着呢,能慢到哪儿去?”他自夸道。
说话的年轻人后面又走来一个小姑娘,笑嘻嘻敲了他一下:“嘿嘿,哥哥你昨天跑步还输给大毛哥了呢。”
“那他耍赖抢跑,还能赖我身上?”
兄妹俩推推嚷嚷走了,临走前还给迟熙再三保证一定通知到陈伯。
午饭前头还有择菜的老人会坐过来和迟熙说上几句话,现在这树底下的阴凉地就只剩下迟熙一个人了。
多少有点孤单,迟熙打了个哈欠,拿出随身带着的医书开始翻阅。
这书年头不小了,纸张都有些泛黄,可考虑到这书上头还有师父亲笔笔记,就算只剩一页纸怕也能卖出天价。
“师父,这就当是您留给徒儿最后的退路吧。”
正看着就来了人,就是刚刚年轻人说身体不舒服的老人,迟熙毫不心疼的将这能卖出天价的书折了一个角,招呼来人:“陈伯,怎么了?刚二牛说你这些天不舒服。”
被唤做陈伯的老人看起来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他坐在迟熙对面,又神秘兮兮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才问:
“迟大夫,我知道你是有本事的,那你之前混没混过什么江湖?”
迟熙脸上笑意不减:“您问这个做什么?来手伸出来,我给您瞧瞧身子有哪里不爽利的。”
陈伯将手给他,但嘴上还在说:“我前些日子去临州城里头,他们说一个大人物四处在找一个大夫,还就和你同名同姓我才记着。不过我不认字,不晓得是只有音和你一样还是字也一样。
那外面的人谁知道心里头想什么,你还是小心些好。”
“换另一只手,”迟熙给陈伯一边诊脉一边闲聊,没有任何压力,“这江湖吗,那么大,有几个名字一样的,很正常,谁都不能保证这全天下就自己一个人叫这个名字吧?”
听他这么说,陈伯心中也是信了几分,就像村子里头,喊一声石头都几个娃娃同时答应呢!
迟熙又问了陈伯几个问题,确定陈伯确实没什么事情之后说:“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天气有点热,注意些别把自己热着了。”
他这话一说陈伯立刻就觉着腰不酸了腿不疼了,比吃了灵丹妙药还管用。不看大夫心里总是疑神疑鬼,觉得浑身不利索,现在算是舒坦了。
“不过迟大夫,你赶紧收拾吧,我看这天儿要下雨了。”走之前陈伯看了看天,很是肯定和迟熙说。
迟熙见他这么肯定,好奇问道:“我来这儿这么多年了,您教教我怎么看这个天气呗?怎么就知道这快下雨了?”
陈伯摸摸自己的胡子,一脸神秘莫测:“这都是庄稼人自己慢慢摸索出来的,用了这么多年,绝不会有错,你听好了——”
陈伯话还没说出来,天上就传来“轰隆”一声,眼见着黑云迅速朝这边走,大雨马上就来了。
“我改天再找您学,万一雨下到来就不好了,我这儿住的近一下就到,您赶紧回家吧。”迟熙嘱咐陈伯,自己将桌上的东西简单收拾一下就往回跑。
开玩笑,他院子里还晾着草药呢!要是回去晚了都得淋了雨,前些天做的事儿全都白费!
迟熙的院子就在村口,他匆忙赶回家中将草药收起来,端着最后一扁草药刚进房门,大雨踩着点一样就下到了来。
拍了拍衣服,迟熙看看在屋中安然无恙的药材感慨道:“得亏还有陈伯提醒,不然这些药材都得泡水。”
下雨的时候屋里有些闷,迟熙打开窗子通风,又去随便弄了些东西当午饭准备对凑一下。
迟熙做饭还是很好吃的,但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他也就只是随便下了些面条,垫垫肚子就可以了。
端着面条坐在窗前,雨滴从窗前落下,还没吃上几口,迟熙就看见有人披着蓑衣进了院里。
他认出这是去县里赶集的小春,现在这个时间应当是刚从县里回来吧,也不知道这是遇见了什么事,手里还抱着东西就直接跑他这儿来了。
迟熙打开门让小春进来,从正面看这才知道——哪里是什么东西,他怀中抱着的是一个孩子,身上脏兮兮的都是泥水,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
而且仔细看穿着打扮,这小孩家中应当是个富贵人家,那这孩子又是怎么跑出来?按道理,越是这种人家对家里孩子看的就越严。
难不成去了一趟县城,小春碰上了什么家族遭受陷害大人临终托孤的戏码吗?
短短几息时间,迟熙就脑补了许多可能性,换成哪个写成话本子那都是能让人津津乐道许久的,也不怪他怎么想,他自己的经历比这个还要离谱上太多。
脑补归脑补,迟熙还是引着人给孩子褪去脏衣服,将人放在了床榻上。
“幸亏迟大夫你回来了,不然我都不知道把这孩子往哪儿送。”小春脱了蓑衣挂在屋外,省的将屋里弄湿,接着就向迟熙解释这孩子的来历,“我是回村路上捡到他的,当时雨正下的大,这小孩骨碌碌就从坡上滚下来了,吓死个人。”
“我一摸鼻子下头还喘着气,赶紧就抱着来找您了,就怕出了什么事情,这么小的孩子啊……”
小春说着摸摸脑袋:“也不知道谁家大人这么不上心。”
迟熙的手刚摸上小孩的脉,感慨了一下这小孩和自己那个小徒弟长的还挺像,目光就被小孩脖子上挂的红绳吸引。
红绳挂着的东西被塞到了衣服最里面,紧贴着肌肤,看得出来这孩子很宝贝那东西。
不可能这么巧吧……迟熙麻痹自己,不信邪的将红绳从小孩衣襟里拽了出来,下头挂着的东西也露了出来。
一块小玉牌,上头刻着的就是这小孩的名字,甚至笔迹迟熙都无比熟悉——因为那就是他自己的。
“林照兮。”
指腹在自己亲手刻的这三个字上摩挲一下,迟熙心中叹了口气。
这都六年过去了,徒弟不会还记得自己长的什么模样吧?
侥幸心理要不得,迟熙翻出刚刚晾干的面纱戴上,确认遮严实了,这才继续给林照兮诊脉。
“他滚下来那个坡不高,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小春有些担忧的问了一句。
迟熙收回手,又看看林照兮身上其他地方有没有伤口:“没什么事情,应该是突然踩空滚下来被吓到了,睡一会就好。”
得到这个答复,小春明显松了口气:“那迟大夫,我先回去家里看看怎么样了,一会儿就过来给你付钱。”
“这不用,你尽管回去就好了。”迟熙笑了笑 ,摸摸林照兮的额头,“这孩子我喜欢的紧,照看他的事儿我来就好,钱也不用担心。”
小春还有些不好意思:“这孩子是我救回来的,怎么就让您一个人全担下来呢?”
迟熙摆摆手:“你就去忙你的吧,我是大夫,我说不收钱就不收。”
小春拗不过他,披上蓑衣之后还同迟熙说要是有什么用得到他的地方尽管叫他。
小春走后没多久雨势就更大了,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迟熙看着窗外叹了口气,然后拿了帕子给林照兮擦擦弄脏的手和脸。
六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林照兮长到十岁,却还依稀能看出那个小团子的影子来,也不知道他是为什么跑出来又滚下山坡的。
迟熙不由得在心中埋怨柳云澈,那么大一个墨书楼管理的井井有条,就不能分点时间分点精力给照兮这么个小孩子吗?
家里没有给小孩穿的衣服,迟熙只能先给小孩脱光盖上被子,想着等雨下小些先去村里给林照兮借一身衣裳穿着,等雨停了在洗衣服。也还好如今是夏日,不会冷到哪去。
“师父……”
躺在床上的林照兮突然口中呢喃,迟熙隔着被子拍拍他:“不怕,师父在这里呢。”
做完这一系列下意识的动作,迟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是不是有些太过娴熟了呢?明明这个动作已经六年都没做过了。
就像明明决定要隐居,还是会忍不住出去悄悄地行医。也就是村子中的人很少去关注江湖事,他那有些招摇的身份才这么多年都没有暴露。
可陈伯说的那件事情不得不让迟熙认真思考,究竟是谁在大张旗鼓找他?
这都六年了,就算是柳云澈也不能没日没夜不计后果去找他。
他迟熙行走江湖多年,可是牢记师父的教导治病救人,因着师父名声的一部分庇佑,也没有碰到过什么医闹,可以说相当顺利了。
仔细想了一圈迟熙都没有找到自己究竟会和谁结下仇,只能暂且歇了心思,专注现在的事情。
大风吹开了虚掩着的窗子,迟熙走过去准备将窗户关好,看着天上的乌云不由得撇撇嘴。
怎么就偏偏挑着这时候遇见林照兮呢?天气但凡好一些他都能将小照兮送去墨书楼分舵,到时候凭着那块玉牌自然会有人将林照兮安然送回柳云澈身边。
余光一瞥,迟熙好像看见了一道人影,没穿蓑衣也没打伞,正在朝这边走来。
“真是怪,今天一个两个下这么大雨都上我这儿了。”
他还以为是哪个村民又有什么事情着急看病,还不急不忙的将看诊用的东西都摆了出来。
做完这一切,“咚咚”的敲门声响起,迟熙刚放好最后一件东西:“等下等下,马上就来。”
“不是特别急的话可以等雨停了再来的,嗯……”
小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迟熙抬头想要看清门外人的脸的时候,天边突然一声巨响,惊雷照亮了半边天,同时也照亮了来人的脸。
看清对方是谁后,迟熙毫不犹豫想要把门摔上!却是被阻止了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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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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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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