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厕所有人出来,江彦词抬眸,眼神和先前在大厅时别无二样,像一滩死水。
仅一秒钟时间,他收回视线,好比现在出现的是另外一个人,他也会是这样的反应。
等那支烟最后一点火光消失,江彦词把烟头丢进垃圾桶,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给她,头也不回的离开走廊。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他等了多久?
就这样让他回去不是顾知许的作风,她攥紧拳头,将这八年所有的冷静自持抛在脑后。
她叫住那人,“江彦词!我知道现在我的解释你不会再听了,但我还是想和你说句对不起。”
此时,宴会厅里的交响乐再次奏起,主厅里的灯光照下,江彦词站在明暗交界线内。
物是人非的感觉扑面而来,他缓缓转身,眉目冷淡。
他打断顾知许的话,依旧是挑不出错的语气,“顾小姐,我与你不过是合作关系,仅此而已。”
顾知许愣在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走廊尽头。
直到这一刻,她才后知后觉,她和江彦词之间,其实早就回不到从前了。
顾知许泄气般松开手,上层人士的聚会早令她感到厌倦,江彦词疏远的态度让她更加想要远离。
她怕自己再多待一秒,原先伪装的面具就会一点点裂开。
顾知许回到宴会厅,从托盘上端起一杯香槟,等到江彦词身边围着的人散开,她才走上前。
“江总,之前喝了点酒加上人有些不舒服,做了些失态的事,我自罚一杯,还希望您不要放在心上,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说完,她将杯中香槟一饮而尽。
恶心的感觉从胃里翻腾上来,忍着不适,顾知许强撑着和站在一旁的主办方说道,“叶叔,我有些不舒服,就不多待了,回头再联系。”
招呼打好,她压制着眼眶的湿意,没有一丝犹豫的离开了这个她厌恶的名利场。
江彦词始终无声的看着顾知许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照顾着场上每个人的面子,他心底的口子被撕扯着。
周遭悄寂冷清的气息,让熟悉他的助理不由打个冷颤。
“老……板。”林初试探的开口。
江彦词侧眸看过来,那眼神使林初第一时间想起了原本死寂的火山即将喷发的样子。
他觉得自己再多说一句话,明天致意就不会有他这个金牌助理了。
所以林初识相的闭上了嘴巴。
直到顾知许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江彦词的眼神才归于平静,他放下高脚杯,丢下一句。
“走了。”
林初看着老板丢下一堆烂摊子给自己收拾,金牌助理的修养使他依旧保持着微笑。
“江总这是?”
“老板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好。”
“那他还会回来吗?”主办方试探性的问。
林初笑道,“老板的事情,做助理的哪能多问。你说是吧叶总?”
“是是是。”察觉自己多嘴,主办方识相的岔开话题,“早就听说......”
-
走到地下停车场时,顾知许发现商务车空空如也,司机不见了踪影。
她拨通电话,铃声持续了十几秒司机才接,听筒传来他抱歉的声音,隐隐约约还有医院嘈杂的说话声。
“顾小姐,我儿子今天发高烧了,老婆又在娘家,实在是没人照顾了,可能......”
如果按照原定的时间散场,顾知许是有时间再安排司机的。
她食指摩挲着手机后盖,顿了片刻,语调平缓,“行,我知道了,你先照顾儿子。”
司机听后连声道谢。
喝酒不能开车,只能叫代驾。
可老天还想就是要和她作对,软件排队了很久也不见有人接单。
顾知许深吸一口气,选择了打车。
室外下了点小雨,顾知许拿了一把黑色大伞,站在停车场外等着网约车司机。
即使裹着披肩但裸露出来的肌肤依旧泛起一层疙瘩,她鼻尖冻得通红。
风有些大,吹的她一头乌发随风而动,细致描绘的红唇格外明艳,红丝绒长裙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
和极尽奢华的会厅不同,雨天的室外停车场显的无比冷清,没有星星的夜晚格外黑,只有路边几盏路灯照明才让她没有被黑暗淹没。
刺骨的寒意快将她吞没,顾知许四肢冻得发僵,只能一遍遍刷新着手机,希望司机能赶紧过来。
有远光灯闪过,昏暗的停车场一瞬间被照亮,顾知许眼睛微眯,只见一辆商务车停在路边。
一位正装打扮的司机恭敬的下车开门,“顾小姐,请。”
顾知许眉毛微蹙,不动神色的打量着对方,觉得古怪开口拒绝,“不好意思,不用。”
车窗缓缓落下,后座男人西装笔挺没有一丝褶皱,清隽的脸上冷若冰霜。
“不想明天发高烧现在就上车。”
看清楚车上的人后,顾知许怔了一下,指甲几乎要陷进木质伞柄中。
微微细雨愈下愈大,一滴滴砸在伞面上发出‘哒哒’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与你无关。”
那句‘仅此而已’几乎要刺进她的骨髓,明明划清了界线,现在这般做又是为何,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顾知许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扭捏矫情些什么。
即使冷的浑身发抖她也不想上江彦词的车。
“顾小姐,天寒地冻的,您还是先上车吧。”司机看她衣着单薄站在雨中,善意开口。
偏偏在此刻,顾知许又打了一个喷嚏。
江彦词抬眸看她,薄唇抿出一丝凉意。
“相信顾小姐也不希望自己的名字出现在花边新闻上吧?”他眼神示意顾知许看向车后。
果不其然,不远处停了一辆车,有个人鬼鬼祟祟的坐在驾驶位上,这架势不是狗仔还能是谁?
‘致意总裁夜会不知名女子后将其扔在停车场’
又或是‘顾知许回国原因究竟是为何?被不知名男子扔在车外又是为何?’
她不用想都能猜到到这些无良媒体会怎么写标题。
手机弹出一条消息,司机取消订单。
行,她今天出门确实没看黄历。
顾知许舌尖扫过上颚,认命般的上了车。
一下进入到温度适宜的车内,她不由得浑身一颤。
车内是顾知许喜欢的木质香调,淡雅醇绵层次丰富,是沉香独有的味道。
时代在进步,国外的大牌香水早就侵占市场,还在用中式线香的人已经很少了,这种文化早在历史长河中被人渐渐遗忘。
可在她记忆里,江彦词对制香的兴趣和天赋不比她少。
顾知许曾经一直以为江彦词也会成为一名调香师。
这时,腿上落下一条柔软的毛毯。
顾知许张了张嘴,喉间一阵干涩,“谢谢。”
江彦词没说话闭着眼睛小憩,他薄唇微抿下颌精致,好像对他来说,这不过是举手之劳。
见他不说话,顾知许也不自讨没趣。
车内陷入令人窒息的安静,顾知许垂眸看着窗外繁华的夜景。
这八年,迦南发展迅速,记忆里温暖的小城建起了一座座高楼大厦,让原本就繁华的城市变得更加纸醉金迷。
好像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改变。
无论是迦南还是迦南里的人。
“住哪里?”
“珠山南苑。”
闻言,江彦词睁开眼睛他的眸色偏深,侧眸看过来的那一刻,顾知许险些忘记了呼吸。
但只两秒的时间,他就移开了视线,仿佛刚刚那晦暗不分的神色只是她的一个错觉。
豆大的雨滴打在车窗上,连缀成一道道水痕,窗外一切白茫茫的,隐去了原本的轮廓,顾知许愈发看不清楚窗外的风景,也看不清江彦词的用意。
车内的沉默一直持续到她下车。
“今天麻烦你了。”顾知许站在车外,冷空气吹在脸上,她挤出一个标准的微笑。
明明笑意很浓,眼底却没半点温度。
江彦词视线在她脸上停留,“收起你那勉强的假笑,难看。”
闻言,顾知许握着伞柄的指骨发白,她的笑容僵在脸上。
关上车门,启动引擎,在车子离开的那一刻,江彦词才看向后视镜。
她站在原地没有走,手上撑着的那把大伞,衬的身形格外消瘦。
乌黑的长发在风中扬起,好似下一秒就会被吹走。
江彦词沉默着,视线未曾和之前那样刻意偏移。
雨越下越大,水滴溅在后视镜上起了一层薄雾,像是一团朦胧的轻纱,把镜子里的人变得愈发模糊,直至消失不见。
他垂下来的手触摸到了那块没有余温的毛毯。
指尖冰凉,心底亦是。
“老板,现在去哪儿?”司机见江彦词发怔,不由问道。
“去江临吧。”
他看向窗外,雨依旧在下。
那人的衣裙早就淋湿了,伞那样大也遮不住雨。
江彦词揉揉眉心,眸底似藏匿着不耐。
这雨下的,令人心烦。
珠山南苑离江临不远,司机将车子停在独栋别墅前,而沈佩早早就在门口等着。
“我就知道你要来,厨房备了醒酒汤还有一些宵夜,都是你爱吃的。”
江彦词慢条斯理的解开衣扣,外套脱下后佣人立马接过挂在一旁衣架上。
“小姨怎么知道我会来?”
去餐厅的路上,有一面挂着沈佩的奖牌奖杯以及一些合照。
一面墙满满当当的,才使得第二排第三个架子上的空位格外显眼,江彦词斜了一眼后默不作声移开目光。
沈佩端来醒酒汤,“因为我知道今天的晚宴小许也参加了,你们应该见过面了吧。”
不确定江彦词的态度,所以她说话的语气带着试探。
沈佩知道他心情复杂,每每这个时候,他都会来江临。
闻言,江彦词手上动作微微一顿,又恢复寻常,“见过了。”
“她离开的时候是八年前了吧,我看媒体发出来的视频,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我还记得她第一次来我这里学琴的样子,穿着校服扎着马尾,一晃这么多年没见,变了好多。”
沈佩坐在一旁,脑海中浮现出一位青涩少女的模样,想起往事,她说着说着眼眶不由得开始湿润。
变化大的又何止是顾知许,她亲眼看着长大的那群孩子,一个个都没了曾经的模样。
正是因为知道他们受的苦才格外心疼。
江彦词放下手上的餐具,神色未变,只是声音干涩了些许,“都过去了。”
沈佩擦了擦眼角的泪,默了片刻说道,“小词,错过了这么多年,我其实还是希望你们可以——”
未等沈佩说完,江彦词便开口打断,“同一个错误,我不可能再犯第二次。”
江彦词回房间后,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日记。
白色的底,上面印满了各色花朵的图案,用一根浅色丝带绑着,上面的纸卷曲着,边角微微泛黄。
日记本的首页写着,“我绝不会是江彦词青春里的一位普通女同学。”
江彦词看向窗外,原本枝繁叶茂的玉兰树,早在一场场大雨中落败,可就算没有这雨,它也会在最盛开时消逝。
即便你捡起几朵,做成标本放在窗台,依然留不住那抹最清纯绝艳的白,也燃不了已经死寂了的日子。
他眼尾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接着,江彦词把日记合上锁在柜子里,再将钥匙扔出窗外。
物品落入楼下的人工湖,激起一圈圈波纹,水中倒影晃成一团,又渐渐恢复平静,仿佛先前引起的躁动不复存在。
沈佩:全身上下只有嘴巴是硬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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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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