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延见过阿若！
阿若的眼神，李知延早前已经见过千百遍了。
李知延的鼻端忽然钻进了一股若有似无的栀子花香，他顿时被拉回了与沈昭一起成长的日子，他想起自己去沈昭家小院找她时，身边环绕着的阵阵花香。
李知延的眼里闪过一丝震惊，他紧紧盯着阿若，眉头紧锁，似乎想要从阿若苍老的面容之下，看出谁的影子。
阿若只是平静地看着李知延，无悲无喜，仿佛在看世间最不打紧的一样东西，她缓缓开口，声音不似原来那呕哑难听的老妇声线，突然变得有几分低沉婉转，但却又有过尽千帆的从容：“李知延，同她做交易，不止辱没了你，也辱没了昭昭。”
李知延顿时浑身一震，出于对她的熟悉，李知延知道如若同魔尊交易，最大的罪过便是辱没了沈昭，同他自己倒是没有半分关系，至多落个无用的名声，他愣愣地盯着阿若，却只听到阿若发出的一声嗤笑。
李知延喃喃道：“是你，原来你一直都在……”
魔尊一直在盯着李知延，孰料阿若突然这般，她顿时警铃大作起来。
阿若究竟是谁？平日里的阿若任打任骂，对自己忠心不二，她跟了自己这么久，魔尊只知道她是个谨小慎微的婢子，因着自己的救命之恩，便一直将自己视若神明。
阿若的眼里怎会露出这样凌厉又高傲的目光，怎会有如此睥睨众人的底气呢？
魔尊甚至从阿若的身上读出了几分对于自己与众人的轻蔑，仿佛他们只是能任她玩弄的蝼蚁。
明明她们相见之时，她那样卑微低贱。
那日的魔尊尚未在魔界站稳脚跟，她只是空有从鬼方阿若那里窃取的一丝灵力，还有被鬼方阿若视若生命的圣器。
她只是极偶然的，在溪边看到了一个衣衫褴褛，灵力微弱的老妇，老妇脸上满是血污，紧紧闭着的双眼看起来似乎已经毫无生气了。
魔尊走近轻轻探了探老妇的鼻息，发现尚有一丝生气，不知为何，她忽的想到了鬼方阿若，便心中一动，想要将这老妇救起来。
魔尊捏了个诀，给这老妇注入了一丝灵力。
便是这丝灵力，让老妇悠悠转醒。
老妇缓缓睁开眼睛，老妇的眼神还有些空洞与浑浊，却在看见魔尊的一瞬猛地清明了一分，而后，又很快变成了迷茫的神色。
魔尊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她的语气丝毫没有悲悯，却带上了一副施舍的样子，朗声道：“是我救了你，你的命是我给的，你待如何？”
那老妇很快地笑了一声，她盯着魔尊看了良久，看得魔尊有一瞬有些毛骨悚然，但老妇很快低眉顺眼地说道：“自当肝脑涂地，誓死追随大人。”
魔尊在这一瞬间，忽然觉得自己掌握了老妇的生命，她轻轻拍了拍老妇的脸，低声道：“好，你叫什么名字？”
老妇愣了愣，茫然地摇摇头。
魔尊像是想起什么，眼神里闪过一丝怨毒，说起话来也有些咬牙切齿道：“那便叫阿若吧，名字简单些，也好活些。”
魔尊说完，便转过身去，示意老妇跟上。
老妇盯着魔尊的背影，眼神狠戾，嘴角突兀地勾了起来，朗声道：“好啊。”
那日狼狈的老妇，同今日的阿若缓缓重合起来。
魔尊想，两个如此不同的灵魂，都是今日的阿若么？
阿若究竟是谁？亦或是，两者都是阿若！
魔尊顿时脊背透出一身冷汗。
她的脑海中，顿时闪过一张及其张扬的面孔。
那张脸，魔界中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只要一出现，魔界都要抖上三抖。
那个可怕的女人，便是眼前之人么？
不可能！
魔尊立即否认了这个荒唐的念头！
那人早就死了！
在鬼方阿若身死之时，便同她一起死了！
怎会还活到现在！
况且自己与鬼方阿若有如此深仇大恨，她若是还活着，怎会放任自己活到现在！
不可能！
一定不可能是那人！
魔尊暗暗在心里默念，不可能是那人！
但她脸上却流露出了十分恐惧的神色，就连不在意魔尊的李知延都看出此时魔尊状态极差，遑论方才一直盯着魔尊的阿若。
“沈昭要死了！”
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一声突兀的尖叫。
瞬间将众人的目光重新吸引到沈昭身上。
正是此时！
阿若盯着沈昭，嘴角露出了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
李知延在沈昭的脸上看见过许多次这样自信的表情，此时，在阿若脸上，显得那样熟悉又陌生。
阿若根本不理会众人，她冷冷扫视了一周，双手结印，纵身一跃，便跳进了圣女的试炼法阵之中！
我来了，昭昭，她在心里默念。
这一日，我等得太久了。
“昭昭，醒醒。”
是谁在说话？
沈昭只觉得现下似乎有些难以呼吸，但不知为何，她甫一听到这声音，眼睛里便情不自禁流下两行热泪。
“不要哭，昭昭。”
沈昭不明白，此刻的自己在哭么？
她抬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自己的脸上湿了，是因为什么呢？
沈昭感觉到有一双手在轻轻抚摸自己的脸庞，就像在梦里那样，就像从前千百次那样。
沈昭忍不住低声喊了一句：“姥姥。”
她感觉脸上的手轻轻顿了顿，什么东西滴到了她的脸上。
是下雨了么？
今日，好像本就不是个好天气。
沈昭猛地睁开了眼睛。
一声很轻的叹息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昭昭，好久不见。”
沈昭仿似被雷殛一般，愣在了原地，她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到的。
她看见了一张极其陌生又极其熟悉的脸，那张与记忆中完全一样的脸，多少个晚上，出现在她的梦里。
眼前的人，似从前一般，伸手轻轻抚摸着沈昭的发顶，她一把将沈昭揽入自己的怀中，而后又在她的额头轻轻吻了吻：“都长成大姑娘了，昭昭。”
沈昭的眼泪抑制不住地流了出来，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不过一息，眼泪顿时布满了沈昭的脸庞。
沈昭轻轻推了推，从怀里挣脱出来，她竭尽全力，将眼睛睁到最大，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之人，生怕她一眨眼，眼前之人便会消失不见。
那人微微笑了笑，眼里也带着笑意，像从前许许多多个日夜那般，永远慈爱又包容地看着自己。
那人微微一笑：“你长成大姑娘了，姥姥也老了。”
沈昭顿时哭得更加大声，嘴里说着些颠三倒四的胡话：“昭昭长大了，姥姥也长大了，姥姥……”
鬼方瞳很慈爱地笑了一声，仿佛沈昭讲了什么俏皮话，她忍不住摸了摸沈昭的头顶。
沈昭立即握住了那只手，她将那只手捉到自己的怀里，轻轻贴在自己的心口，她很快地低头将脸颊贴到了手上，开心地说：“姥姥，昭昭长大了，昭昭可以保护你了！”
“我知道。”
鬼方瞳点点头，她从来都相信，她的昭昭会长成最好的昭昭。
仿佛要考验沈昭一般，鬼方瞳说完这句话后，一阵光朝着鬼方瞳袭。
沈昭身体比脑子反应得更快，立马挡在了鬼方瞳身前。
沈昭下意识闭上眼想要承受那份痛苦，她低声道：“姥姥，让昭昭来保护你。”
沈昭想起了与姥姥分别那日，每当她努力修行之日，脑海中便会浮现那日，她总是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再努力一些，要更努力一些，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但要保护谁呢？沈昭很快又睁开眼，她担心自己闭上眼，姥姥便不见了，如同那一个个梦境一般，一醒过来，眼前只是空空。
好在，姥姥还在眼前。
沈昭很快松了一口气。
鬼方瞳很快地笑了一下。
沈昭也有些疑惑，方才那阵光怎的毫无反应，她转头一看，才见到鬼方瞳随手捏了个诀，便挡住了那阵光。
沈昭惊讶地看着鬼方瞳，鬼方瞳笑着道：“这个法阵我进来过，你母亲也进来过，现下到你了。”
沈昭有些似懂非懂地问：“这是必须要经历的么？”
鬼方瞳点点头，接着解释道：“每一位圣女都要进这法阵，只要有护命法阵，便能轻松出去，只是你前几日为了保护晏珩……”
说到晏珩，鬼方瞳的眉头下意识皱了皱，她抬手轻轻弹了弹沈昭的脑门，语气有些生气道：“你从前同这小子混在一起，我便不赞成，他除了有一副好皮囊，到底有什么值得的。”
沈昭愣了愣，有些不明白晏珩从前同自己认识么？但她还是下意识反驳道：“晏公子的确长相俊朗，但为人也十分正直，是个十分……”
沈昭的脸忽然红了一下。
鬼方瞳抬手又拍了拍沈昭的脑门：“昭昭……”
但鬼方瞳很快便跳过了这个话题，她又深深看了一眼沈昭，便双手结印，顿时她的周身浮现出了阵阵金光！
就如沈昭那日使出护命大阵一般！
一瞬间，沈昭也被那股金光包围了！
沈昭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她忽然感觉自己从那法阵之中出来了，她的耳畔传来一阵惊呼！
“是圣女的护命法阵！”
“是圣女！”
“鬼方昭！她就是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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