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狸只在二殿下的府上住了数日,便随着二殿下前往平城。
此时大魏的国都已经是洛阳,平城做为旧都,地位仍然超然。他们前往平城的原因,是太师冯熙病逝了。
冯熙是已故的冯太皇太后的胞兄,也是冯氏仅存的一支了。他能在皇帝不动声色铲除了冯氏所有分支之后,仍然岿然不动,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亦是当今皇后的父亲。
皇后冯润,从辈分上讲,其实是皇帝的姑姑。然而并没有血缘关系,不过是名义上的。
拓跋宏甚是宠爱冯皇后,据说为了冯皇后甚至废了元后。然而元后其实也姓冯,而且还是冯皇后的亲妹妹。
大魏皇室有杀母存子的惯例,能活下来的后妃与太子无关,所谓的外戚与皇帝都没什么血缘关系。
冯熙死后,冯氏真正在朝为官的人便消亡殆尽了。
阿狸穿一身雪白的长衫,细腰宽袖,不同于一般侍卫的劲装,莫名就带着一股风流婉转的韵味。
他随身不带刀,只用一枚纯钢所制的发簪束发。
二殿下不太喜欢骑马,坐了一辆极舒适的宽大马车。原本阿狸是骑着马跟在车外,然而才走出洛阳城,拓跋恪便掀起车帘,笑眯眯地望向阿狸,“阿狸,上来。”
随车的侍卫人人侧目。
阿狸并没有什么羞赧的情绪,由马上跃下,正想上车。
数匹骏马由后奔过,这些皆是大宛宝马,周身雪白,每匹都甚是神骏。
为首的一人,容貌虽及不上拓跋恪,却与他生的有六七分相似,只是眉宇间甚是阴骘,看样子,与拓跋恪年纪相差无几。
他们策马疾行,由马车旁经过。
马上人的目光落在阿狸的身上。
那人注视了阿狸片刻,已奔过马车,那人却仍然回头盯了阿狸一眼。阿狸觉得他似乎笑了一下。
拓跋恪亦望着那人的背影,直到阿狸上了马车,他道:“你可知那人是谁?”
阿狸摇头。
拓跋恪轻笑:“他便是我长兄,当今太子殿下。”
阿狸“嗯”了一声。
拓跋恪淡淡地道:“他只比我早出生了数月,便成了太子。我大魏一向立长不立贤,谁生的早谁便占了天时地利。只不过,也因为他成了太子,他的母亲在生下他之时,便被赐死了。而我母亲因为生得晚,得以安然无恙。所以,即便他有了天时地利,亦不可能有人和。这便是我大魏的祖制,为了防止外戚干政,被立为太子的皇子必然是没有母亲的。”
阿狸迟疑了一下,问道:“殿下想当太子吗?”
拓跋恪笑,伸手轻抚着阿狸的面颊:“记住,这样的话以后绝不能说。”
“是。”
冯熙名义上是拓跋恪的外公,且是太师,皇帝自己不能离朝,派遣两位皇子前来,可见重视程度。
除了参加冯熙的丧事,两位皇子还要顺便拜祭云中金陵。
到了金陵之时,已是半月之后。
这半个月,阿狸一直紧随在拓跋恪身边,便时时能见到拓跋恂。
拓跋恂幼时受冯太皇太后宠爱,连名字都是冯太皇太后亲自起的,他被冯太皇太后亲自带着长大,可见受重视程度。
生而为太子,他的目光却十分阴冷。
尤其是当他看着阿锂之时,阿狸总是莫名地会想起毒蛇。
金陵所葬是大魏的列祖列宗,到了这里,皇子也要下马步行。
拓跋恪极不情愿地由车里走出来,抬头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墓碑,这一路走进去,可也要小半天的功夫。
拓跋恂由他身边经过,似笑非笑道:“二弟,若是嫌累的话,不若让人抬步撵送你进去。”
拓跋恪撇撇嘴,当他是傻子不成?太子步行,他坐步撵?且这里是列祖列宗的皇陵。
他脸上现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尴尬之色:“上次拜谒皇陵之时,臣弟被人背上去,回去便被父皇罚了禁足一个月,臣弟哪儿还敢啊。”
拓跋恂看了阿狸一眼,笑道:“二弟日日与这侍者窝在车内,也难怪身体虚弱了一些。”
拓跋恪抹了抹额上渗出的细小汗珠,吱吱唔唔地道:“他名叫阿狸,是臣弟自坊间所得。若是……若是……大哥喜欢的话……”
拓跋恂看着他不说话。
“若是大哥喜欢的话……便……便送与大哥吧。”虽说是要送人,但语气却是万般不愿。
拓跋恂哈哈大笑道:“你当真舍得?”
“即是大哥喜欢,臣弟又怎能……怎能……”说到这里,却连眼圈都红了。
拓跋恂双眉微扬,“看你那没出息的劲。不就是一个娈童吗?自己留着吧。”
拓跋恪立刻松了口气,连忙道:“那我便自己留着了。”
兄弟两个对话之时,阿狸一直垂首站在拓跋恪身后,这个主子似乎有两张面容,此时的他与阿狸所熟知的那个二殿下完全不同。
便在此时,由墓碑之后,射出几十枝箭。这些箭如同飞蝗一般,皆向着两位皇子射了过来。
他们此次前来拜祭,带的人不算多,不过是几十侍卫,谁也不曾想到,竟然会在皇陵遇刺。
几乎是在箭射出的瞬间,阿狸便一拉拓跋恪,将他护至身后。
谁知拓跋恪却轻轻推了他一把,低声在他耳边道:“保护太子。”
阿狸一愕,转头望向拓跋恪。
两人目光一触,阿狸忽然有些明白拓跋恪让他跟在身边的用意。
其实……二殿下带着他,不过就是为了让太子看见他罢了。
在飞矢之中,自是没什么时间胡思乱想。那几十个侍卫挥舞刀剑,击落射过来的箭。
拓跋恂目光阴骘地望向箭射来之处,腰刀出鞘,刀花挥舞间,击落了面前的飞箭。
他身为太子,居然武功很不错。
飞矢不断,几十侍卫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一边击落飞箭,一边向着墓碑后压过去。
数十名黑衣人由墓碑后跃出,与侍卫打在一起。拓跋恂则捡起地上落下的箭,箭尖带着倒尖,与大魏使用的箭不同。
“柔然人?”拓跋恪也看到了箭尖。
拓跋恂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应该是,不过……”也可能是冒充的。
又是一支箭悄无声息地射了过来,这箭来得突兀,倏忽便到了拓跋恂身前,连拓跋恂竟也不曾注意到。他只来得及侧身躲过要害,却仍然不能完全避开,只怕要被这箭所伤。
便在此时,眼前白影一闪,一个人飞身挡在他身前。
那箭结结实实地射在那人身上。他被箭上的力道带得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正好跌入了拓跋恂的怀中。
拓跋恂一怔,不由地伸手接住他,却见挡在自己身前的人竟是阿狸。
此时他脸色雪白,被那箭钉入了肩头。这箭的力道极大,由前肩射入,箭尖又自他背后透了出来。
拓跋恂呆了呆,这是什么情况?
怀中的少年斜斜地睨了他一眼,明明疼得嘴唇颤抖,这一眼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风情。
拓跋恂眉尖轻蹙,心道:坊间获得的?装了那么多年,装不下去了吧。
抱起怀中的少年,他转头望向拓跋恪。拓跋恪亦看着阿狸,眼中带着一抹不舍与心疼。
他道:“二弟,他为我受伤,为兄感激不尽,务必要亲自为他疗伤才是。”
拓跋恪似乎想说什么,到最后只能无奈道:“是,只是等到他伤好了,还望大哥莫忘记将他归还给臣弟。”
拓跋恂唇角微勾,露出一个说不上是嘲讽还是调侃的笑意,道:“不会忘记的,若是忘记了,二弟只管问我来要人便是。”
此时侍卫们已经与黑衣人打在一处,双方各有伤亡,那些黑衣人似也知道今日占不到便宜了,呼啸一声,忽然便撤走了。
只留下十几具尸体。
有人上前取下尸体脸上蒙着的面巾,都是一些长相很普通的人,只单从长相根本无法判断是柔然人还是大魏人。
柔然原也是出自鲜卑,大魏同是出自鲜卑,两族算是同源。
只是在尸体的腰带上却都插着一束干枯的艾草。
柔然人对于艾草有特殊的爱好,出行之时必然要带上一束艾草,似乎这些黑衣人真是出自柔然。
只不过,艾草是很普通的植物,大魏人也一样可以在腰带上插上一束艾草。
拓跋恂抱着阿狸一跃上马,怀中的少年甚轻,像是个孩童,腰肢亦纤细得出人意料。拓跋恂的唇边再次掠过一抹浅笑,俯身在阿狸耳边道:“好大的手笔,只是为了将你送与我?”
阿狸脸色雪白,半身白衣都被血染红了,却仍然大睁着双眸,鸦羽般的长睫轻轻颤动。他抬眼望着拓跋恂,轻笑道:“殿下可还敢留下小奴?”
他的语声也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诱惑,语末音调上扬,袅袅娜娜,如同丝绸般逶迤滑过耳畔,拓跋恂觉得心底被这声音骚得有些痒。
他虽是被冯太皇太后精心教养长大,或是因自幼丧母的原因,性子偏执中带着残暴,最恨的便是别人挑衅他。
如今,这个生的貌美更胜女子的少年,令他的征服欲前所未有的膨胀。
你是拓跋恪的人又如何?我便要看着你终有一日沉沦在我的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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