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柠走进教室的时候,周围保持着一种嘈杂又有秩序的状态。
各科课代表在讲台上分着那一摞一摞的书,底下的几个小组长在挨个发课本。
拿到课本的同学们神情各异,有抱着课本一通哀嚎的,有满脸红光斗志满满的,也有一脸淡定继续埋头用功的。
江柠往第四组最后一排的角落看去。
周绥安正趴在课桌上埋头大睡,睡觉的姿势还极其嚣张。
他好像没有同桌,把两张课桌拼到了一起,一个人就占了一个半。
来发课本的小组长只好小心翼翼地将那些课本都摞在了剩下的小半张课桌上。
那些课本可怜兮兮地缩在课桌一角,堆得不太整齐,颤颤巍巍的,就像是随时会倒塌的积木。
突然,前座的同学站了起来,手肘不小心碰了一下那摞课本。
那些堆得高高的课本猛地晃了晃,顿时就四分五裂地往旁边倒去。
江柠的心跟着猛地提了上去。
下一秒,本来正在埋头睡觉的周绥安突然飞快一个伸手。
也不知道是额头上长眼睛了还是怎么回事。
他将那些课本胡乱地搂了回来堆在了课桌上,看都没看一眼,又扭过头去睡了。
一副“天大地大,睡觉最大”的模样,和周围的同学完全是两个世界。
江柠松了一口气。
这人还真是超脱六界外,不在五行中。
她收回了视线。
陈欣茹和李扬早已经“休战”了,两个人都抱着各自的课本在埋头用功。
江柠瞥了一眼,陈欣茹在预习数学,第一小节后面的课后习题都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而李扬……他好像在给语文书插图上的小人画墨镜。
江柠看了一眼那戴着炫酷的墨镜、叼着根烟的诗圣大人,一时间有些无语凝噎。
这一节课是自习。
发完了课本后,班上又恢复了安静。
一中好像还没有开始上高三的课程。
大概是市里不允许补课,所以进度反而落了县中一大截。
不过江柠看陈欣茹好像是学过一点高三课程的,应该是私底下自己去教育机构补过课,估计其他人也是一样。
孙耀威说得没错,在一中要比在清泽中学更努力更用功才行。
毕竟大神频出、卧虎藏龙,稍微松懈点就会被狠狠地甩到身后。
江柠静下心来,拿出了一张理综试卷,开始刷题。
江柠是个很能沉得下心来的性子,半节自习课结束,那张卷子已经差不多做完了一半。
课间十分钟她也没有歇着,继续在写着那张试卷。
“哗啦”一声,旁边的窗户又被人拉开了。
江柠从试卷中抬起头,看见了一张有点熟悉的脸。
好像是上次那个给周绥安送奶茶的女生。
“同学,麻烦帮我把这个给周绥安!”
女生递了一袋子小零食过来,又飞快地关上了窗户,长发一甩,消失在了江柠的视线里。
全程用时不到五秒,根本没有给她任何说话的时间。
江柠看着手里那袋子花花绿绿的零食,那种无语的感觉又袭上了心头。
下次她一定要把窗户锁起来。
她暗自下定决心。
江柠扭头看了一眼身侧。
陈欣茹去上厕所了,不在座位上。
还好,不然她看见了,估计又得阴阳怪气一番。
虽然不是江柠送的,但作为传递“爱情信物”的小白鸽,她莫名有一种同流合污的罪恶感和羞耻感。
江柠拿起那袋子零食,看向了周绥安的方向。
他不在座位上。
估计也是去上厕所了?
江柠做了一番心理工作,站了起来,趁着没什么人往这边看的功夫,她偷偷摸摸地把那袋子零食放到了周绥安的课桌肚子里。
周绥安他应该知道是谁送的吧?
不对,他不是有好几个女朋友吗?能猜到是哪个女朋友送的吗?
等他回来了,她要不要告诉他一声?
毕竟是人家女生拜托她的事情,她应该负点责,跟周绥安说清楚,不然人家的心思不是白费了吗?
江柠拿起笔,再看卷子上的那些题目,却发现自己的思路早都被打乱了。
她一边重新审题,一边注意着教室门口的方向。
但一直等到上课铃声敲响,周绥安的身影一直没有出现在教室门口。
江柠扭头去看,他的座位上空荡荡的,那些教科书还是七零八落地摊在那里。
窗外,炙热的艳阳将郁郁青青的树影投射在了他的课桌上。
一阵风吹过,翻动了桌上乱糟糟的书页。
枝叶摇晃,树影缱绻。
-
市中心体育馆内。
露天的篮球场上此刻硝烟弥漫。
盛夏的烈日晒得球场上的塑胶垫子仿佛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焦味。
两帮学生站在球场中央,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派人马。
气氛看起来有点紧张。
一个理着平头的大高个伸手指了指对面的几个人,语气很嚣张:
“周绥安呢?怎么还不来?”
他嗤笑了一声。
“该不会是怕了吧?”
大高个身后有个长着满脸青春痘的男生阴阳怪气道:
“人家现在是好学生了,哪里还会跟我们这些人打球呢?”
说完,又冲对面咧咧嘴,挑衅道:
“你们说是吧?”
话音刚落,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抱歉,迟到了。”
众人回头去看,只见一个身材高瘦的少年背着光姿态悠闲地朝这边走过来了。
他单肩挂着书包,一只手随意地插在裤子口袋里,头上戴着一个发带,一头灿烂的金发随意地往后捋了捋,露出了英气的眉眼。
一中的那几个男生一看周绥安来了,眼睛亮了亮。
站在最前面的骆大头上前一步,将周绥安拽到了身边,低声问道:
“怎么搞的?现在才来?”
周绥安耸了耸肩。
“被老孙拉着谈心来着。”
骆大头皱着眉,一巴掌拍在了手里的那个篮球上。
“他怎么总是找你谈话啊?是不是因为你上次考得太好了,引起了他的注意?”
周绥安咧咧嘴,露出了一口白牙。
“也可能是我长得帅。”
他伸手一把勾起了骆大头手里的球,随手往场地上砸了一下,那球轻盈地弹了起来,稳稳地落在了他的掌心。
“怎么打?”
周绥安走到了对面那个高个子面前,冲对方挑了挑眉。
明明很平静的一句话,没有咬牙切齿也没有放狠话,但气势莫名就压了对方一大截。
对面的高个子有点不爽地咬了咬牙,他抬头看了头顶的烈日一眼,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道:
“今天热,懒得跑来跑去了,就打半场吧。”
周绥安点头。
“行,输的人以后从这片球场消失。”
他看着对方,嘴角扯了扯,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淬着森森寒气。
高个子冷笑一声。
“好。”
周绥安放下了书包,朝对面看了一眼,一边整理护腕,一边低声跟周围的几个队友道:
“小心一点,他们手脚不太干净。”
骆大头咬牙,往旁边“呸”了一下,愤愤道:
“上次那个麻子脸把小森的胳膊都撞骨折了,下手是真的黑。”
周绥安这边几个人都是一中篮球队的,从高一开始就一起打球了。
虽然队员大部分都是一些成绩不太好的后进生,但打球都很规矩,毕竟都要脸。
可是对面那些二中的,打的都是江湖球,全都是野路子,跟他们打球,一不注意就会挂彩。
“他们就是因为上学期联赛输了我们,心里不爽,前几天才故意来这里找麻烦的!”
“妈的,他们当时打球就脏得很,输了还不服气,这帮龟孙子!”
一中这边的队员显然很激愤,但也有人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他们都是一些小流氓,我们这么硬刚会不会……”
周绥安抬头看了说话的人一眼,浓眉微挑:
“不硬刚你以为人家就会放过我们?前几天他们可是主动找上来的。”
他一把将手里的篮球往天上抛了抛。
天空是一片纯净的蓝,阳光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周绥安一把接住了那个球,砸在地上开始运球,动作熟练帅气。
“对付那种人,只有把他们打服了,他们才能乖乖的。”
他的语气不屑又张狂。
其他人不说话了。
周绥安勾了勾嘴角,一马当先运着球冲向了球场,身后骆大头赶紧跟了上去。
“新买的球?手感可以。”
“是吧?可贵了,我一个星期零花钱都没了。”
两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其它队员见状也忙跟了过去。
夏日灼灼,树上的蝉鸣都有气无力的。
只有球场上的那群少年,比那烈日还要炙热。
-
周绥安下午最后两节课都不在。
江柠朝那边张望了很多次,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周绥安可能是……逃课了?
逃课?
这个词在好学生江柠的字典里还是十分稀奇的。
以前在清泽中学的时候,她也见过班上的一些同学逃课。
但是周绥安好歹是市里的第一名,而且这是一中,青州最好的高中耶,他就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逃课?
江柠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偏偏这样的周绥安竟然还是一个确确实实的学霸,简直有点无法想象。
江柠没有机会把周绥安课桌肚子里的零食的来历告诉他,放学的铃声已经敲响。
她背着书包慢慢地往惠安寺巷走。
回到住处,她拿出钥匙刚要打开院子门。
门锁上一张白色的便签纸慢慢地飘了下来。
江柠捡起来一看,上面是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以后别乱锁门”。
那字迹潦草中带着一股霸气,像是要冲破那张小小的便签纸跳出来似的。
写字人的怒意和不满跃然纸上。
江柠的脸刷地一下红了。
完了。
她立马意识到肯定是自己不小心把隔壁那个“房东弟弟”锁在家里了。
江柠低头看着院门上的锁,皱了皱眉。
她知道这锁从里面锁住了在外面是可以用钥匙打开的。
但是外面锁住了从里面是打不开的吗?
她之前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点……
江柠攥紧了那张便签纸,深吸了一口气,用钥匙慢慢地打开了那扇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隔壁的门也紧紧闭着。
还好,看来那个“房东弟弟”还没回来。
江柠做贼似的回到了自己家。
她简单地吃了一桶泡面,洗完澡,开始写作业。
因为不是正式开学,所以一中的晚自习暂时还没恢复。
不过各科老师们还是布置了不少作业的。
夏日永长,紫粉色的晚霞铺满了半边天空。
等她写完了半张卷子,外面的天空才彻底地黑下来。
江柠坐在客厅里,打开了头顶的日光灯,继续写作业。
房间里的灯光太昏暗了。
她买的台灯又还没有到,所以这两天她都是趴在客厅的餐桌上写作业的。
周围很安静,只有院子里的香樟树上蝉鸣阵阵。
一点飞蚊绕着灯光转来转去。
突然,外面响起了一阵动静,院门被打开了。
江柠心里一紧,手里的笔顿了顿,屏住了呼吸听着动静。
有脚步声慢慢靠近。
她手中的笔越攥越紧,心跳也有些快。
隔壁的房门被拉开了,发出了“吱呀”一声响,随即那脚步声又消失在了门后。
院子里又恢复了一片安静。
江柠松了一口气。
看来那个“房东弟弟”应该是不会来找她麻烦的。
也是,为了这么点小事,不至于。
她看着那道数学大题,题目审完了,刚要下笔,隔壁的门突然又被推开了。
江柠再次僵住了。
院子里响起了一阵水声。
像是用水管浇花的声音。
她的心再次落了下去。
月亮慢慢爬上了屋檐,给院墙上的黛色砖瓦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江柠皱着眉想了想,搁下了手中的笔。
她放轻步子,走到了客厅靠外面的那扇窗户前,小心翼翼地往院子里看去。
月色穿过高大的香樟树,映照在院子里。
眼前的一幕让她直接呆在了那里。
只见一个赤.裸着上半身的男性正背对着她,他弯着腰,一只手放在头上揉搓着,另一只手拿着一根水管往身上浇着水。
分明是在冲凉的姿势。
那人往前弓着身,脑袋低下去了,只能看见宽宽的脊背和窄紧的腰线。
月光下,那身白皙的皮肉格外晃眼。
江柠只觉得脑中有什么东西“嗡”地一下子炸开了。
她急忙一个转身,逃也似的冲到了餐桌旁。
日光灯的明亮灯光从头顶倾斜而下。
江柠站在餐桌前,因为惊吓过度有点回不过来神。
水声淅淅沥沥的,在静谧的夜里十分清晰,直往她的耳朵里钻。
她一把抓起桌上的笔和卷子,大步冲进了房间里,锁上了房门。
周绥安:打完球回来冲个凉真爽!
江柠:辣眼睛!辣眼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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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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