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晨风是一名语文老师,兼初三(2)班班主任。大学毕业后他选择回乡教书,一是因为学有所成想报效乡里,二是因为这里有他的念念不忘。
他曾经在这所中学读书,在这里度过了开心快乐懵懂又难忘的三年。
再次回到这里,赵晨风难得生出“一别经年、物是人非”之感。
时隔多年,学校几经翻盖,早已不复当初模样。曾经简陋的平房,已经变成了崭新的教学楼;大风扬沙雨天泥泞的操场,也铺上了塑胶;油墨机、幻灯片机、录音机等老旧的教学设备被封存进了仓库成了历史,取而代之的是现代化的多媒体教学设备;学校新建了实验室、图书室、微机房、食堂等等,甚至还修建了一座小花园以供师生休闲使用。
曾经的老教师们退休了,年轻的教师成了中流砥柱。这仿佛一场接力赛,在一次次的轮换中不断的给教师这只队伍注入新鲜的血液。
初次站上三尺讲台,赵晨风满心忐忑和彷徨,唯恐能力不足误人子弟;
一晃四年,赵晨风不再是那个“说话脸红”、“遇事慌张”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而是身经百战蜕变成了“成熟稳重”、“张弛有度”的“赵老师”。
此刻,“成熟稳重”的“赵老师”正面红耳赤的接受轰炸。
他们学校有几位热心肠的中年女老师,她们的业余生活除了唱歌跳舞就是热衷于给人做媒,遇到条件好的小姑娘小伙子就喜欢问问人家的感情情况。其中尤以初三年级主任王宝梅女士为甚。
赵晨风想不通,平时工作那么忙,这老太太究竟哪里来的多余精力来管他的闲事。
“解决你们这些年经教师的个人问题也是我的工作之一啊!”王宝梅如是说。
“王主任,我还不想结婚呢!”赵晨风搬出千篇一律的理由来。
王宝梅才不信他:“少搪塞我。我还没有见过哪个二十六七的大小伙子不想搞对象的呢。你看那李立军,都让我介绍三个了。”
说起李立军,王宝梅又是重重叹了口气:“你说你们两个啊!一个是绝口不提搞对象的事儿,一个是谈了一个又一个。不过好在小李人风流却不下流,没有给我整出幺蛾子来,不然你看我轻饶的了他么!”
李立军是体育老师,面相普普通通,但是长得人高马大,一身的腱子肉,让人一看就特别有安全感。可能李立军非常受欢迎,便有些自命风流。都是同事,赵晨风也不是爱嚼舌根的性格,王宝梅说着,自己听着就是了。
王宝梅临时跑了个题,马上又把弯拐了回来。她语重心长的说:“我初中教过你两年,那时候你就挺乖的。现在又做了三年同事,我瞧了你三年。你不抽烟不喝酒不赌不嫖无任何不良嗜好,人品稳重又洁身自好;小伙子长的眉清目秀的,重点是长这么大还没有谈过对象,一张白纸似的。”
赵晨风被老太太的“一张白纸”,搞得满脸通红。神他么“纯洁的一张白纸”!这老太太说的什么奇奇怪怪的话!
王宝梅没有注意他,自顾自惋惜的说:“我家里是没有合适的女儿啊,要是有,我哪里会舍得将你介绍给别人家,早就将你说合了。”
赵晨风被这老太太弄得哭笑不得,只能无奈的接话:“那您这次是又有合适的了?”
王宝梅见他话口松动,似乎有门儿,遂继续说道:“可不是有合适的了嘛!是我表婶家的孙女。人家姑娘是独生女,家里在镇上做些小生意,刚大学毕业就在镇医院上班。小姑娘长得干净漂亮,家里就想着找个老实本分有固定工作的对象。她父母找到我,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你了。”
赵晨风觉得自己实在不能耽误人家姑娘的终身,下意识的就想拒绝。谁知刚张嘴就被王宝梅女士给堵了回去。
王宝梅眼疾嘴快的说:“哎,打住!你先别急着拒绝我,你已经拒绝我好几次了。”说着,她又深深的叹了口气,“你就看在我这么大岁数还为你操心费力的份儿上,就去见见人家姑娘吧!”
王宝梅眉头紧蹙,用手顺了顺胸脯,俨然一副呕心沥血心力交瘁的模样。
赵晨风觉得他要再解决不了个人问题,王宝梅都快落下心病了。
大不了见完面就以“两个人不合适”为由回绝掉吧!于是,他想了想,终于点头答应见面了。
王宝梅见状,立刻眉开眼笑神采奕奕大步流星的走了。
赵晨风望着她的背影出神的想:这老太太要是去演戏估计能拿个金鸡百花奖啥的……
周五晚自习后,赵晨风照例回家住。家里只有爷爷奶奶,虽然他们年纪大了,但幸好身体都很硬朗,没有什么灾病。所以赵晨风在工作的时候比较放心,平时就住在学校分配的教师宿舍,周末的时候才回家住。
回到家已经过了九点。一进院门,赵晨风看见屋里的灯还亮着,心里瞬间涌入一阵暖流。爷爷奶奶平时睡得都早,只有周五他回家的晚上,不论多晚,二老都会坚持等他回家。
果不其然,刚刚停好摩托车,爷爷就从屋里出来了。他打开院灯,院子里瞬间亮堂许多。
“爷爷,”赵晨风迎上去叫了一声:“我回来的晚,不是让您和奶奶早点儿睡,别等我嘛!”
“你奶奶那不是不放心嘛!这大晚上乌漆嘛黑的,骑车总是不安全。”见赵晨风进了堂屋,爷爷顺手关掉灯随口说道。
爷爷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说话一直都很直接。他觉得挺平常的一句话,却让赵晨风心里酸涩一片。
他的爸爸就是在外出打工时,夜里着急回家才会遭遇车祸去世的。这是他们家人永远不能愈合的伤痛。
赵晨风同爷爷奶奶打过招呼,安顿两位老人睡下后,也回了自己房间休息。
八月底的天气还残留些暑热,赵晨风有些闷,睡在竹制的凉席上还觉得不痛快,身体的燥热让他有些心烦意乱。翻来覆去一阵儿睡不着后,他索性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走到窗边将窗户全部打开。夜风迎面涌入,他才稍觉没那么气闷。他站在窗边又吹了一会儿夜风,感觉心情慢慢舒缓下来,这才再次躺了回去。
其实赵晨风也清楚自己现在烦躁的情绪不赖天气,而是这两天的事儿闹的。自己并不是多思多想多敏感的人,但是刚刚情绪从爷爷无意间的一句话就一直在失控的边缘徘徊,当时面对老人尚且能够克制,现在夜深人静只能独自伤怀。
赵晨风不想去回想那些伤心的往事,便试着去想工作的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是想来想去,却觉得似乎更加睡不着了。今天年级组刚刚开了会,要求优秀率,升学率,要教学评比,要评职称,班级里还有一群少不更事调皮捣蛋的孩子们,一想到不让人省心的他们,他顿时就更伤脑筋了。
赵晨风粗鲁的胡噜两把头发,强迫自己清空大脑闭眼睡觉。这下更坏了,其他东西腾了地方,那些平时刻意不去想的往事又统统冒出了头来。舞台上熠熠生辉的、太阳下挥汗如雨的、书桌前认真学习的、操场上肆意追逐的……那个人的身影、笑脸、语言,所有与他相关的往事一股脑的涌上心头。
李青柏!李青柏!李青柏!思念在寂静的深夜中如野草般疯长,就快将赵晨风掩埋。他沉溺其中简直就要不能自拔的时候,一道严厉的中年女声从天而降——周六上午十点运河公园,不见不散。
相亲!
卧槽!这么重要的事情自己竟然差点儿给忘了,哪怕是为了应付殷殷期盼的王老太太自己也得走这一趟啊!
赵晨风仰天长叹,这种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心底有个不可企及的人是真的,这么多年也动过找个伴儿的心思,可是贵圈乱也是真的,难得能找个真心实意的。说不孤独是假的,但他更知道自己在这方面一向胆小,害怕受伤,害怕流言蜚语,更害怕伤害到家人,所以拖拖拉拉至今都是纯洁的小处男一枚。
自己什么问题自己清楚,他不想将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孩拖进一个无望的婚姻中。他甚至鄙夷一切以结婚生子为目的的骗婚行为。他早就打定主意就算单身一辈子也绝不会成为那些人中的一份子,真的有被逼的毫无办法的那天,他就直截了当的对爷爷奶奶说当初伤了身子不举好了。
之所以勉为其难的答应王宝梅去相亲一是出于尊重,二也是为了对她的一片热心有个交待。毕竟人家老太太挺大岁数的还要替他操这个心,更何况又是自己的直属领导,自己一味的拒绝实在是有些太不识好歹了。作为一个工作了好几年的人来说,基本的人情世故还是懂得的。
虽然相亲只是走个过场,事后自己会以“没看上对方”为由回绝掉。只是这次回绝之后呢?王宝梅还会不会继续为他张罗着搞对象了?
以老太太锲而不舍迎难而上的风格答案是肯定的。
出柜是个一劳永逸的好方法。可是自己不敢啊!小镇屁大点儿的地方,连连缠缠的都是拐着弯儿的亲戚关系,他敢保证,今天他跟王宝梅出柜了,不出三天就能传到爷爷奶奶耳朵里。他们都是淳朴善良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不敢赌他们对这件事情的接受程度。他不想将二老气死,他还想着能让他们安享晚年,幸福的多陪自己几年呢!
看来得好好想一个理由来打消王宝梅的积极性了。“不举”或者“不能生育”到是个一劳永逸的理由,没有哪家人家愿意将女儿嫁给这样的男人。可是这话对着外人说,赵晨风觉得还是太伤他男性的自尊了。这个理由可以对爷爷奶奶说,因为是自家人,为着他的面子,爷爷奶奶也不会说出去。可是王宝梅就算再亲近,她也是外人。所以赵晨风犹豫再三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继续冥思苦想去了。
月朗风清的秋夜,耳畔又响起了秋虫的鸣叫,如繁星点点,又如同飘散的细语,溶在夜色里。那声音时停时续,忽高忽低,带点诗词里的平仄音律,又仿佛词人不紧不慢地在秋夜里吟唱。秋夜的温柔和秋虫的歌声混合在一起,让人沉醉。
夜转凉,一丝凉风透过纱窗,轻柔的抚上赵晨风的脸庞。伴随着这支宁静的小夜曲,他浮躁的心逐渐的平静下来,渐渐的沉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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