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郁扎起头发,潦草地将中午的食物放进微波炉,凑合着吃了晚饭。
碗碟摆在水槽里,洗完的被罩还没放进烘干机。
疏郁目不斜视。
吃完饭的她不想干家务。
壁灯的灯光洒落在地板上,疏郁打开投影仪,给几只猫挑了个点赞量很高的逗猫视频,便抱着电脑窝在了懒人沙发里。
距离疏郁完结上一篇小说已经有两个月了,她一直没想好写什么题材。
在经济独立后的这几年里,疏郁没有迫在眉睫的经济压力。
她能自由地选择冷门题材,写作节奏也转变成慢工出细活的稳定。
疏郁并不是很有天赋的小说作者,情节设定称不上爽文。
现在连勤奋程度都缩水,所以她上一篇小说的数据很差。
疏郁揉着眉心,江郎都会才尽,更何况她这个烂笔头呢。
“你要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好写的内容,不如写写你和竹马哥的故事?”接到好友电话的苏恬出主意。
苏恬是疏郁认识很久的网友。
苏恬和疏郁闲聊的时候,听好友谈及过关于沈叙的只言片语。
疏郁疑惑:“我和竹马哥也没什么好写的,而且我们现在也早就不联系了。最多十万字,就要全文完。”
忽视那条好友申请的话,确实是很久不联系了。
疏郁点头,觉得自己的形容没有问题。
苏恬急得拍大腿:“我只是让你参考一下你和竹马哥的感情经历,你肯定还要再多写点别的,你不是还没写过校园文吗!加点狗血情节,然后来点虐身虐心的要素,最后搞个be结局。”
“为什么会是be结局。”疏郁冷不丁开口。
“因为——”苏恬吞掉了几乎要说出来的话,急转弯,“因为有的读者就爱看be结局调节心情啊,什么看文哭到凌晨四点,什么用了三包纸巾擦眼泪……”
疏郁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我找找素材。”
疏郁从放在书架最底层的箱子里翻出了书页已经有些泛黄的同学录。
沈叙的在第一页,是他强烈要求的。
疏郁看着少年狗爬一样的字,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来。
“你为什么不给我一张同学录啊,我真的生气了。”
沈叙追在疏郁后边,急急道:“你都给不熟的人了,为什么不给我写啊,凭什么?”
疏郁嫌弃:“我去你家只需要五百米,住这么近还有必要写同学录吗?”
沈叙闻言嚷嚷起来。
少年已经几乎要比疏郁高一个头,路灯的光线将沈叙的影子拉长,几乎要和疏郁的影子融在一起。
“不行,你要给我一张嘛,那我以后搬家了怎么办!”
疏郁收到沈叙填完的同学录,眼皮跳了跳。
狗爬字很有主人的风格。
沈叙除了写了个名字和性别外,年龄、生日、联系电话、企鹅号、家庭住址以及各种问题后面通通只写了四个大字:你都知道。
疏郁翻看着同学录,指尖点过那些已经有些模糊的字体,笑起来。
沈叙没说错,他在不久后确实搬家了。
回答那些通通写着“你都知道”的问题,对15岁的疏郁来说轻而易举。
但对28岁的疏郁来说,一问三不知。
同学录的背面只写了两行字。
疏郁翻页。
“书中自有颜如玉,疏郁,和我一起努力吧,我们继续做同学。”
“别怕,数学一点都不难,我可以一直教你。”
被揉得皱巴巴的同学录拦腰撕成两块,有些笔迹被泪痕晕染开。
疏郁摸着被胶带粘一起的页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被撕裂的地方。
她和沈叙也再没成为同学。
那个一直教她数学的承诺,自然也不算数了。
初三下学期,疏郁的课业越来越重,她的每一次失误都让她变得无比烦躁。
尚且稚嫩的疏郁并没有学会保持平稳的心态。
“你跟着我做什么啊?”疏郁背着补课要用到的资料,推着自行车,无奈地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沈叙,“我记得你的历史也学得不差啊,为什么非要和我一起来补课。”
沈叙哼哼:“我要拔高,拔高懂不懂啊,我要考得更好。”
“随便你吧。”疏郁想了想一百出头的数学,长叹口气。
这次期中考试又被数学拖了后腿,她的校排名掉到了四十名。
她已经初三了,校排名还和安了弹簧那样反复起跳。
妈妈又给她找了个数学老师做家教,上完历史的小课班还要再去学两个小时的数学。
她有点累。
要是她有沈叙那么聪明就好了。
疏郁很不想承认。
她每次看到校排名的时候,都想晃晃沈叙的脑子,问问他怎么能做到数理化次次都逼近满分。
沈叙的数理化能让他稳坐全校前十的位子,而疏郁被数学和化学折磨得灰头土脸。
历史老师是个快要退休的严厉小老太太,对一起进门的疏郁和沈叙多看了几眼。
几个学生围在圆桌旁,沈叙挨着疏郁坐下,几乎要和疏郁贴在一起。
没等疏郁推他,历史老师轻轻咳嗽一声,点名让沈叙坐到疏郁对面的位置去。
老师讲完课后给几个学生各发了一张卷子,她则坐在圆桌旁的沙发上休息。
“你怎么最近用钢笔写字?”沈叙打破了几个学生写卷子的宁静,朝疏郁伸出手,“我的笔没油了,借我只钢笔。”
疏郁把手中的钢笔递过去,不忘嘱咐:“你别给我摔坏了笔尖。”
沈叙爱转笔。
疏郁看着在他指间转动的钢笔,眉头跳了跳。
这是她用稿费换的第一只大牌钢笔。
疏郁最近写的一篇随笔发表在一本中学生刊物上,她没有告诉妈妈,毕竟在妈妈眼里这算是不务正业的范围。
但或许是疏郁写的烦恼太过具象化。
从疏郁这里借走刊物的沈叙一边看着“小鱼”的笔名,一边读着熟悉的行文方式,无师自通地把这个少女的形象具象成了疏郁。
毕竟从小到大他遇到犯难的作文,都会拿疏郁的范文来“参考”。
沈叙问到疏郁的时候,疏郁内心生出了一种隐秘的欣喜。
在她的威逼利诱之下,沈叙发誓保证不告诉家长。
沈叙还知道,疏郁用稿费买了一只钢笔。
大牌钢笔的质量就是好,墨水没有随着沈叙的转动甩出来。
但是——这不代表笔尖摔在地上不会弯。
疏郁忍无可忍:“你把我的笔还我,我给你一只中性笔。”
沈叙当时是怎么想的呢,他看着疏郁气鼓鼓地伸出手,白皙的手掌心纹路清晰可见。
是因为两个人曾经研究过手掌心的各种生命线、事业线和姻缘线。
还是因为疏郁手腕上的细条银镯子晃到他的眼睛了?
疏郁不知道,她只记得沈叙笑起来的样子。
从格子窗洒进来的阳光打在初长成的少年侧脸上,疏郁惊觉从小到大的好朋友眉眼已经全都长开。
“好啊。”
沈叙说着,抬起左手覆在了疏郁的手心上,将她的手完整地包了起来:“喏,给你。”
“咳咳咳——”在小班上课的其他几个同学咳嗽起来。
疏郁瞪大眼睛,火速把手抽回去,却被沈叙紧紧握住。
“你抽什么风!”疏郁恼道。
“你们在干什么!”
这是历史老师的声音。
疏郁忙把手抽回来,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埋头疯狂勾画起材料里的关键词,不敢抬头看老师。
又或许是,她也不敢抬头看沈叙。
沈叙则是冲老师摆摆手:“好同学,握个手。”
从历史老师家里出来,疏郁没好气地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沈叙:“边儿去。”
“你能不能认真学习啊。”沈叙跟在疏郁后边走了一路,突然喊道。
骑着山地车的少年把骑着车还走神的疏郁挤到了右侧,白衬衫被风吹得飞扬,衬衫衣摆打到了疏郁手臂上。
“说好了一起上重高的,你…….这个成绩起起伏伏的,很危险啊。”沈叙顿了一下。
“你以为我不想和你一样吗!”
疏郁像是被踩到了痛点,再加上刚刚被历史老师用审视目光打量的尴尬,疏郁此刻像只炸了毛的猫。
她和沈叙从小学就是同学,从小到大经常被放在一起比较。
疏郁直观清晰地看着沈叙的校排名是怎么把她一步步甩开的。
初三新加的化学课,让她和沈叙差距越来越大。
她和沈叙在考场的位置从一开始的紧邻变成了现在的对角线。
她和沈叙的距离,横跨了第一考场。
疏郁晚上会做很多光怪陆离的梦,她梦到她被甩出第一考场,一直退步一直掉排名。
梦里的沈叙冷冰冰地看着她,就像是不认识她一样。
沈叙的妈妈已经很久没提过让沈叙和疏郁一起学习的话了。
沈母开始更在意沈叙会不会被疏郁影响学习。
毕竟青春期的少年最容易心动,也最可能早恋。
“不是你冲我发什么脾气啊,”沈叙也急了,“你上课老是走神不说,你还要偷偷给杂志投稿,你不会真的以为写几篇小说比学习更重要吧。”
“我刷过好的模拟题,会复印一份给你,
我的笔记也愿意借给你,
你不会的题我可以给你讲,
但你总是躲着不肯见我,现在又凶我。
疏郁,我不就借了你的一只钢笔吗!你能不能对自己的前途上点心啊。”
少年人的关心太过直白,直白到有些刺耳。
疏郁握紧了刹车,停了下来,一字一句。
“我不用你管。”
“沈叙,我用不着你管。”
“求你别烦我了。”
“谁想管你啊!你别自作多情好不好,”沈叙脸色越来越差,最后嗤笑一声,疏郁第一次觉得沈叙有些陌生,“你要是再不努力,和我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我不过是出于朋友的身份说几句话,到时候我会有新的朋友,怎么可能管你的闲事。”
疏郁摸着同学录的封面。
或许那个时候的沈叙,是有些喜欢她的吧。
“疏郁你脑子被驴踢了吧!”苏恬听疏郁说着,发出啧啧的感叹声,“竹马哥这么明显的暗恋都快把答案贴在你脑门上了,他是想让你和他一起考重点高中,再做同学,你居然只觉得他在嘲讽你!”
疏郁摇头:“我初中的时候,被校园霸凌,被孤立,担心学习成绩,根本没有什么闲心去早恋。”
“而且,”疏郁顿了顿,“沈叙妈妈都快在我出现的每个地方安一个探照灯了。我要是不知情识趣一点,不和沈叙保持距离的话,那就太伤两家的和气了。”
“那真是可惜了,”苏恬唉声叹气,“毕竟毒唯只对真嫂子破防,如果竹马哥的妈妈是竹马哥毒唯的话,你当时很有当真嫂子的潜力啊。”
“毕竟人家也没在其他人身上安探照灯。”
疏郁被苏恬的这个比喻逗得笑出声:“你这话满足到我的虚荣心了。”
“你和竹马哥后来怎么样了?”苏恬又问。
后来?疏郁垂下眼帘。
她和沈叙,好像没有什么值得让人高兴的后来了。
第一次吵架的两人冷战了很久。
那时候的疏郁倔得像一块硬邦邦的臭石头。
给疏郁开小灶的历史老师是个很擅长做思想工作的人,她在休息时间见缝插针地给补课的孩子们鼓劲。
问到疏郁的时候,疏郁正拧着眉看着错了两次的选择题。
“啊?”疏郁被同学推了推。
“小郁以后想去哪里读大学啊。”老师笑眯眯地看着她。
“我?”疏郁想了想,读大学对她来说是个很遥远的选项。
不过她那段时间在沉迷一档知识问答综艺,这档节目有她很喜欢的一对来自X大的情侣选手。
“X大吧。”疏郁犹豫半晌。
关于那天老师之后又鼓励了她什么,疏郁已经不记得了,她只记得沈叙的眼睛望向她。
比起疏郁给出确定的大学名称,沈叙只是模糊地说了城市:“京城吧,我想去京城的大学。”
疏郁记得很清楚。
因为四年后,她在高考志愿上一笔一划写下的前四个志愿,都在京城。
“哎,那竹马哥最后去哪个学校了啊?”苏恬追问。
疏郁眨了眨眼,捂着脸苦笑:“他去X大了。”
“什么!我和你说,他报X大绝对是和你有关系,”苏恬这次不拍大腿了,开始拍肚皮,“他的分数去除了清北之外京城的任何大学都够了,他跑到X市干什么,又不是去养老度假,找了个风景优美的地儿,不是,你俩怎么又错过了啊!”
疏郁啧一声:“没办法,我志愿也滑到第五志愿了,京城是去不成咯,只好卷铺盖滚到江城去念书了。”
“好可惜啊,”苏恬惋惜道,“要不你的新书就写这个题材吧,你的读者不是经常说你的感情戏写得像那什么吗,你写这个!感情戏的水平绝对会突飞猛进。”
“你这就叫亲身经历、切肤之痛、感同身受……”
苏恬喋喋不休,已经安排好了青春疼痛文学必备的狗血情节。
疏郁抚着睡在身边的猫儿,摇了摇头。
她和沈叙,注定会bad ending。
他们早就分道扬镳了,远在十八岁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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