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幼帧使出了吃奶的劲往绣楼跑,起先还觉得急,但越接近,心里反而越慌了起来。
她害怕一进去,孙姨就已经摆好了阵仗等着她自投罗网,以致于在她快要接近绣楼的时候反而慌得停住了脚步。
“你害怕什么,这绣楼是你的,你还怕她们将你赶出来不成?”
张砚有功夫在身,所以就算是郭幼帧跑的再快,他也能紧紧的跟上,看到她半路就停在了离绣楼不远的地方,也跟她停了下来。
这绣楼是郭幼帧与张砚打赌得到的礼物,十二岁那年郭幼帧与张砚打赌谁能摘到高墙上的风筝,郭幼帧用了一颗弹珠便轻轻的够到了那落在高处的遥不可及,随即她便要了这样的一个绣楼。
所以说郭幼帧虽然表明上是这绣楼里的绣娘,但实际上是这绣楼的主人,只是所知者甚少。
“不怕不行啊,孙姨那样子谁不怕啊,你还记得上次我绣花绣错了一支连理枝的分支,她罚我连绣了十天的连理枝,最后绣的我现在见了连理枝就打哆嗦。
这事张砚知道,他又想起当初郭幼帧绣连理枝的那十天,她的脸简直阴沉的可怕,只要张砚稍微在旁边发出一点声响,郭幼帧一个眼刀就会飞过来。
现在想想那情形,张砚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随即不再劝告她,而是跟着她一起往绣楼里探头探脑的往里观望。
可谁知她们原本想象到的大阵仗根本没有出现,印入眼帘的居然是满屋的破碎。
绣楼里的桌、椅、板凳、织机、绣具散落了一地,原本完好的躯体现在变的残破不堪。
几个绣娘正哭泣的收拾着这一地的残垣,仔细看去这些人身上竟然还有些伤。
郭幼帧看到这种场景也不再顾绣花的事,猛地闪出身来往里面冲去。
“这是怎么回事!!”
“阿巧姐,你们这是怎么了。”
她冲进楼里,冲着离自己最近的人奔去。
那个被她叫做阿巧姐的姑娘看见她,仿佛是又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刚刚有些止住的眼泪此刻又忍不住流了出来。
“幼帧,你去哪里了,你不知道,刚才衙门里来人把孙姨和小容抓走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
其他人看到郭幼帧回来也都已经迫不及待地围了过来,身为这绣楼里最有机灵劲的绣娘,郭幼帧总是能在许多事上出其不意,所以她们也希望郭幼帧能有办法将孙姨和小容带回来。
“还不是半年前那几卷南缎闹的。”
千织楼是婺城里有名的绣楼,这里的绣娘们手艺都个顶个的好,灵动翻飞的蝴蝶,活灵活现的鸳鸯,只要到了千织楼绣娘的手里,就没有成不了形状的样,所以,靠着这一手的绝活,千织楼几乎垄断了整个婺城将近九成的绣活。
可与旁的绣楼不同,这千织楼除了卖绣品以及接绣活之外,它有时还会卖一些来自于番邦外地的布料、丝绸之类的。
半年前,一个叫王五的买主来千织楼,看上了店里的南缎,说这缎料织地细密,质地轻薄,很适合用来做夏季的里衣,随即便挑上了几卷。
一卷布的长度大概有600尺,而寻常一人做一件上衣也仅需要4.5尺,裤子3尺而已,而他又是做里衣,这尺数更应该缩短一些,就算是一个人做百八十件里衣也就够了。
“他居然要了三卷之多。”
“当时孙姨还好心的劝过他,让他按着家里的具体用度来,不要买这么多,这南缎金贵,若是不妥善保存很容易受蛇虫鼠咬,那就糟蹋了。”
“可谁知那人竟然一点都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反而恶狠狠地说,他是光禄寺少卿家里的管家,是来替上官办事的,让你准备你就准备,哪那么多话。”
这话说完,接待的孙姨便不再多说什么,老老实实的便给他备好了三卷南缎。
价钱谈妥之后,那人预付了一部分的钱,说是今日还有其他事情,要过几天再来。
七天之后,王五果然按时来赴约,可谁知到了结钱的时候,王五竟然说这些南缎的价格太高了,与其他布料坊的南缎一对比虽然质量好,但并没有好出太多,因此他对于之前说好的价钱有些动摇。
“你们反正也是开门做生意的,这优惠一点对你们好,对我也好,要实在是谈不拢的话,那抱歉,那之前的银子您就只能退我,我就只好另寻别家了。”
可你别看王五这么说,可他脸上没有一点的愧疚感,而是觉得他说的话理所当然。
孙姨是老江湖了,她从王五当时未曾直接将布取走之时就已经料想到了王五会有这一招。
毕竟哪家的高门大户采购人不想自己多赚点钱呢。
孙姨对这点事情心知肚明,随即便在价格上让了步,原本60两的布,最后以50两的价格做了成交。
“他们做这笔交易的时候,我在旁边听的真真的,孙姨跟她说,每卷布的规格不同,虽然市标的标准是每卷布600尺,但你看看这市面上有几家的布能达到这个标准,总会有缺损,比如缺5尺、10尺,这都是常有的事,但只要控制在15尺的范围内,都算是规格的布。”
“我也在,我也听到了,孙姨跟她说了这事。”
几个女孩争相跟郭幼帧说着当时发生的事。
“可问题就出在这个缺损上了。”
“刚才来了几个官差,二话不说就冲进楼里来拿人,我们几个还想跟他们讲道理,却没想到让他们乱打了一通。”
“带头的说我们绣楼卖残次品,是奸商,要拿孙姨过堂,小容这个人你也知道,她脾气冲,二话不说就抄起一个水瓶砸了过去,这不也被一起抓走了。”
“幼帧。。。”
小巧说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有些泣不成声。
“孙姨年纪大了,小容人还小,要真是过了堂挨了板子,两个人谁也活不下来啊。”
“是啊。”其他人也戚声附和着。
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郭幼帧再也忍不住准备冲着外面跑去,还没挪步,就被张砚拉住了胳膊。
“你知道她们被带到哪里去了吗,你就像没头苍蝇一样往外跑。”
“除了顺安府,她们能被带到哪里?”
郭幼帧此刻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她们一群本分的老实人,仅靠自己的双手吃饭这做错了什么。
就以几块布的长度不一样就打人拿人,这世上哪有这样的理。
“难道就是因为我们千织楼都是穷苦人家出身,一家子老弱妇孺所有就敢来如此的放肆。”
郭幼帧此刻已经有些语无伦次,张砚越拦她她越觉得自己没错。
等到后面她也不管面前是谁就开始对着张砚拳打脚踢起来,企图将自己的手臂从他手里抽出来。
张砚看到这样的郭幼帧,知道她正在气头上,只要让她把气撒出来就好了,所以便任凭她发泄,但紧紧攥住的手却从未曾分开。
不一会的功夫,郭幼帧仿佛从气头上回过了神来,她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安静了下来。
看着已经有些疲惫的郭幼帧,张砚不放心的撒开了手。
“我让张安他们去查一下那些人的来历,我总觉得这事情不太对,从来没有听说过会有人因为一卷布长度而锁人拿人,这怕不是。。。”
“别人做的局。”后半段话是郭幼帧说的。
“有人眼红千织楼的生意,但他们又不好明面做局,因为他们知道这楼背后的靠山是你,他们还不想得罪你,所以他们只能从孙姨入手,打你个措手不及,他们知道孙姨是这千织楼的顶梁柱,只要顶梁柱垮了,那这千织楼就会在一段时间里开不下去。”
“那这段时间他们就可以把千织楼的生意抢到手,等到千织楼再重新恢复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日子了。那这些生意早就已经固定在了她们的手里,拿也拿不出来了。”
“没想到我这小小的千织楼竟成了他们争抢的香饽饽,可真是有趣。”郭幼帧说完这句话居然还嘿嘿笑了两声。
恢复了理智的郭幼帧此刻变的有些可怕,张砚有些怕这样的她,对他来说郭幼帧发怒生气的时候尚且像是一个正常的人,但十分理智的郭幼帧在他看来多数时候是琢磨不透的,像是一汪深深的泉。
张安带回来消息的时间很快,应该说这件事情太过扎眼,他们不用费什么大劲就查到了是什么人做的。
一如张砚猜测的那样,孙姨和小容果然没有被带到顺安府,而是带到了远离婺城的另一座小县城,那里就算驱车前往都需要一柱香的时间。
事情已经十分明朗起来,那群人就是要对着孙姨他们下黑手。
接到消息,郭幼帧和张砚两人不再犹豫,骑马就开始往县城的方向疾奔,这间隔时间不长,他们希望能在县官下最终审判之前救下孙姨和小容的命。
但想了这么多,唯一让他们没想到的竟然是在府衙门口他们就已经碰到了伤痕累累的两个人。
原来差官将孙姨和小容锁拿来之后,一路上赶着囚车不停奔波,到了县衙门口,县太爷看到两人之后连审都未审,就直接认定孙姨二人是奸商,售卖缺损布匹欺骗他人,立刻便命令衙役将孙姨和小容按在地上,各自重大了三十大板,并要求他们返还之前购买布匹的银两。
可怜孙姨和小容两个有口难言,就这样被狠狠的打了三十大板之后被扔出了县衙外。
郭幼帧看到这样的孙姨早就已经急得说不出话来,马还未停稳,她就急不可耐的从马上跳了下来,脚下不稳,一连踉跄着跑了几步摔倒在孙姨和小容身边。
“孙姨!!!”
眼前的孙姨已经被打得身上皮开肉绽,脸色惨白,紧闭着双眼,有气出没气进,而一旁的小容看着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孙姨,小容你们醒醒啊!!!”看到原本好好的人变成眼前这样,郭幼帧眼睛里的眼泪早就已经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但现在多说无益的,主要的事情应该是将两人送医。
还好,县衙外不远处就有医馆。
郭幼帧和张砚一人抱着一个女子就往那医馆的方向跑去。
或许是因为开在县衙旁,见得多了,郎中也看得出来两个人手里的病人是从县衙里放出来的,也不多问,直接就开始上手治疗。
这郎中也算是有点本事,几根金针扎下去,一盏茶的功夫,小容就悠悠转醒起来,但她实在是被打的浑身无力,脑袋发晕,只是睁开眼看了一下就又昏迷了过去。
“这小女娃应该没有什么大事了。”
听到小容没有事情,郭幼帧和张砚的心放下了一半,随即又焦急的转头询问:
“那孙姨呢!孙姨应该也没有什么事情吧。”
郭幼帧满心期待。
但郎中口中并没有发出她想要的答案,只是幽幽的叹了口气:
“她伤的太重,而且年纪又有些大了,看今晚的造化吧,如果能熬过今晚,那她就没事,如果不行,你们就准备后事吧。”
这话让郭幼帧如遭雷击,她向后晃了几下身子,差点仰面栽倒,幸好被她身后的张砚发现,急忙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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