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天比往年要暖上许多,福王府的池塘边,柳条已经发了绿芽,就连屋檐下的燕子都比往年更早的回来安窝。
郭幼帧待在房子里,一寸一寸的抚摸着这个自己呆了十年的地方,有些不舍。
但再不舍她也要狠心舍弃。
“要不,你还是留下来吧。”
张砚坐在她房中的凳子上,看着她一步又一步的丈量着这个她生活了许久的地方,心里有些酸楚。
“你要身份牌,我替你做就是,你又何苦要再回那个家。”
身份而已,他一个异姓王,伪造身份这种小事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他不懂,为什么郭幼帧就那样执拗的想要回到那个她看着生厌的郭府里。
郭幼帧轻笑了一下,却并没有回答张砚的话,而是从一个柜子的角落里捡起了一颗玉珠,轻声说道:“原来你在这里。”
那是之前孙姨送给郭幼帧的一串手珠上的珠子,那珠子透亮温润,又是很罕见的紫色翡翠,郭幼帧见到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它,随即便拿在手里仔细把玩。
可这稀罕物在自己的手里没多久,不知道是不是绳子太过紧绷的缘故,没一会,那珠串居然在几个人的注视下‘砰’的一下分崩离析,温润的珠子坠落在郭幼帧的房里到处都是。
这突然的变故让房子里的几个人慌了手脚,他们手忙脚乱的在房子里到处摸索,好不容才找起了刚才坠落的紫翡,然而一经查点之后,却还是少了一颗,但不管几个人再怎么努力,却再也没有找到过那颗珠子。
没想到居然在几年后的柜子旁让郭幼帧发现了它的身影。
“不一样的,假的就是假的,不管怎么做,做得有多逼真,那终归会露出破绽,何况我今后选择走的是一条不归路,我要夺就用自己的身份夺,哪怕这身份我多么的不耻,那也是我的来时,抹不去,那我就踏着它走上去。”
“可你要知道,南朝虽有女官,但大多官职低下,你想做的,她们难道就没有想做过吗?你凭什么认为你会比她们更优秀,幼帧,不是我看不起你,而是这条路真的太难了,你看我,就算是男子,但终归是个异姓王,连我都入不了他们的眼里,又何况是你呢?”
张砚还是不想放弃,他不想郭幼帧踏上这条不归路,这条路真的太凶险了,一朝踏错,终会落了个满盘皆输,尸骨无存的下场,那到时候,张砚真的就连救都救不回来她了。
“我承认,我可能确实没有她们优秀,也可能确实没有她们聪明,但就算是飞蛾,我也要撞过去试试,元天皇帝不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踩着刀尖走上来的,他们之前不也从没有想过会有女子当皇帝这一盛况发生吗?那为何我不能成为那一个前无古人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我要让他们看看女子自当也可以站立在高位,为这天下苍生,为这黎明百姓,为这世界立一片朗朗乾坤。”
张砚从来没想过眼前这个一直大大咧咧,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在这件事里的蜕变如此的之大,就算是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为天地百姓立命,一时间他被眼前豪言壮语的郭幼帧所震撼。
“好,既然你要做,那我便帮你,哪怕是深渊沼泽,毒虫猛兽在前面挡道,我都陪你一起。”
乙巳年己卯月丁亥日,宜祭祀、祈福、入宅。
“哎,你听说了吗,郭老爷府里原本小时候走丢的那个大小姐找回来了。”
“什么?走丢了这么多年还能找回来,这姑娘也是真的命大啊。”
“我记得当年应该是丢在山上的吧,听说是一块出去玩走丢的,那荒郊野岭的,这孩子能活?不会是假冒的吧,这两年假冒可真是太多了,谁知道是不是又一个骗吃骗喝的。”
“这次啊假不了,听说验了身上的胎记,就连带在身上的玉佩都拿出来了,跟那府里的少爷小姐的一模一样,这次肯定是。”
郭府门前不远处,卖菜的两个大叔正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眼前郭府门里的八卦,却没看到在一旁的馄饨摊上有人跟他们一样也关注着这郭府的情况。
两天前,青石板上的晨露未散,郭幼帧便坐着青篷马车停留在了郭府的门前。
而现在她正站在郭府的祠堂外面,准备跟着眼前这不知道是什么鬼心肠的父、女、子三人一起去祭拜眼前这一堆不知道早就作古了多长时间,但仍然受着人间烟火的牌位们上香,而她的母亲的牌位,甚至都没有出现在这些所谓的祖宗牌位中。
“各位列祖列宗,托各位的洪福,不肖子孙郭枭丢失了十年的女儿如今能够完整的归来,今带三位儿女给各位列祖列宗上香祈祝,希望各位列祖列宗们能够包邮郭家平安顺遂,大业永成。”
就在郭幼帧以为眼前的这个便宜爹说完了话,他们三个准备进去的时候,谁知郭枭竟然又换了一种语调说了一遍。
郭幼帧听不懂郭枭现在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自当以为是原来自己的家乡话。
她来之前就打听清楚了,郭枭不是婺城人,甚至连南朝人都不算,他来自南朝边境的一个小国,靠着倒卖商品赚了一点小钱,然后来到了这婺城中,渐渐的建立起自己的商业。
郭幼帧对眼前的这个父亲没有多大的感情,离家多年,就算是原本再浓厚的情感此刻也早就淡如水了,又何况身边还站着一个自己恨得牙根痒痒的人,如此,她对这个家更是没有更多的情感了。
让郭幼帧恨得牙根痒痒的人名叫郭珮,名义上是她的大哥,而她的小妹名叫郭幼婷,不用看别的,就听着名字就知道两个人应该是一家的。
“你别看了,也别想着讨好我,我知道我长得好看,但你就算是看到天荒地老,我也不会认你的,拜了祖宗祠堂又怎么样,我只认幼婷这一个妹妹。”
郭幼帧被郭珮这突如其来的话和自信整的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时间竟然有些语塞,原本张口就来的怼人的话竟然噎在了口里,吐也吐不出来。
她皱着眉嫌恶的摆了两眼郭珮,慢步往前走了几下。
“按着正常我应该管你叫声兄长,可我不想叫,我回来是当郭府的女儿的,不是来看狗汪汪的,如果你在这么不要脸的说话的话,我不介意将当年我怎么走丢这事说给别人听听。”
这最后一句话是郭幼帧靠在郭珮身旁压低声音咬着牙说的,果然在听到这话之后,郭珮的脸瞬间就白了起来,他的身子不稳,甚至还往后踉跄了两步,还好,一旁的郭幼婷眼疾手快的赶紧拉住了他。
郭珮没想到郭幼帧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原以为她走来这几步是来同自己说软话撒娇的,却没想到竟然是威胁的话先出了口。
“你做什么,怎么能对大哥如此无礼。”
一只手扶助了一旁的郭珮,郭幼婷将另一只手拦在了郭幼帧面前,不让她再往前走一步。
郭幼帧没想到郭幼婷的反应会这样大,一双眼睛不停的在两人身上来回看了个遍,感觉十分好笑,随即自己便退后了两步,嬉笑道:“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谁知道大哥如此的不经闹。若是惹到大哥,那小妹就在这先给大哥赔个不是了。”
郭幼帧嘴上虽然说着道歉的话,但她的身体却十分的诚实,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反而是抱着双臂一脸不屑的看着眼前的两人。
郭幼婷被她的表情激怒了,刚想发火,一旁的房子里郭枭却率先走了出来。
“闹什么闹,幼帧刚回来不识礼数,你们也不识礼数吗,在祖宗牌位前这样闹,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我郭家是什么无礼之人。”
郭枭虽然出身于南边小国,但在南朝被熏陶久了,自然也染上了南朝的一些风俗文化,就说这建祠堂,就是他学着南朝的人建的,只不过那排位上写的字却并不是南朝的文字。
见到郭枭出来,郭幼桢立马便换了一副嘴脸,只见她泪眼垂眸的走到他的身边,用手轻轻的牵起了郭枭的衣角哽咽的说:“阿爹你别这么说大哥和小妹,都是我不好,是我在乡野呆久了,没有规矩,不怪他们的,要怪就怪我吧。”
郭幼桢这话一说,郭枭的心瞬间就软了,他本来就觉得亏欠这个女儿许多,现在见着她如此的识体懂礼貌,哪还会再怪罪于她。
于是他转身将郭珮和郭幼婷又数落了一遍。
但终归是两个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又是在祠堂旁边,郭枭再怎么数落也不会过分到哪里去,只半盏茶的时间,这事就落下了帷幕。
随即,兄妹三人就被郭枭带着鱼贯进入了祠堂之中。
祭拜完先祖,郭枭倒是并没有急着带着她们先行回家,而是在祠堂旁的一个耳室休息了起来。
“幼帧啊,爹今天也带你拜过祖先了,祖宗庇佑,让你小小年纪活了下来,爹第一次听你说起你在外面那些经历之时真是心痛极了,这么多年你真的受苦了,回家了,回家来一切就好。”
不知道郭枭心里到底是真的对郭幼桢这个女儿的失而复得而泣还是因为别的,总之在郭幼桢看来眼前的这个老头哭的十分的假。
像是演戏给别人看的傀儡,一举一动都不像是一个正常的父亲,两人之间没有丝毫的因为十年的不见而出现的尴尬隔阂,反而郭枭真的像是一个爱极了女儿而心痛的父亲。
可如果真的是那样,为何在她出事这些年他没有派人出去寻找过,哪怕是一张贴纸,一个仆从也不曾派过,反而是等到女儿上门了之后才像是真的想起有这么个女儿一样敲锣打鼓的告诉众人她的身份。
郭幼桢不得不感觉眼前的男人真的十分虚伪,同他那个儿子一样。
但想到自己的事情,她又不得假装起一张脸来微笑道:
“阿爹,事情都过去了,我这不也完好无损的回来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将来我可一定要好好守在阿爹身边哪里也不去,省的被无关的人又撸到山上拐走。”
这话前半段极充满深情,但后半段这意思就又偏到别的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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