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校青协进了十一月工作能稍微轻松一点,实则不是。部门很多事情都需要规范,需要经常开会。
周二下课后,万木春他们部门又召开了一次会议,大概说了说接下来一个月的工作安排。散会时,上头负责人跟她说,记得整理一下过几天他们开会用的脚本,她心里叫苦,看来自己这得提前感受加班的痛苦了。
同行的几个负责人和部员跟她道别,她继续留在这里整理。
不过程惟没有走,他说自己反正没什么事,就等等吧,别一会阿姨把她一个人锁在这。
万木春懒得理会他的嘴欠,轻轻拍了他肩膀一下,继续忙自己的事。
于是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程惟和万木春。
她在忙着整理过几天几个负责人开会要用的脚本,天气渐凉,其余的人走的时候没关门,一阵冷风被带进来,吹起她额前的碎发,不安分地在她脸上扫来扫去,她没空去注意这个。倒是程惟在一旁看着,觉得莫名有些滑稽,不知怎的,他下意识伸手为她把头发挽在耳后。
这个动作停止,他似乎愣了,手还放在她耳边,保持着刚刚那个动作,万木春感觉到,扭头看他,他被吓了一跳,收回手,脸上染了些红晕。她觉得有些尴尬,特意避开刚刚这事,就浅浅道了一声谢谢,程惟喃喃讲了句,没关系。
“すきだよ。”
在她把椅子推回桌子底下的时候,听到他讲了一句话。她是因为兴趣学过一点日语,可是只是认识,还不怎么会读,她没听懂他说什么。
“什么?”她面带疑惑,直直盯着他。
“你...不明白?”他有些害怕,担心自己刚刚过于唐突,他记得她说过自己会日语,此刻,他怕她听懂,又怕她听不懂,更怕她听懂装作没听懂。
“啊?你刚刚...说的是日语吗?”她稍微反应过来一些,但是她没学过语音,所以判断不出来他讲的是什么意思“我没学过怎么读,而且也就认识一点点,我听不懂的。”
“哦,没什么。”程惟不敢再说下去,只是想着,还好她没听懂。
“什么啊?你不会偷偷骂我了吧,我是真的听不懂,你快告诉我!”万木春着实不解,这人真是奇怪,特意等着她不说,还在这奇奇怪怪的说了些东西。
“没什么没什么,下次和你说。”程惟笑了,还好她确实没听懂,这种事,当然要郑重一些,还是下次吧。
下次吧。
人生能有几个下次,下次又有多少。
多少人说着下次,可是命运的齿轮早就转过了这一章。
すきだよ。
我喜欢你。
这是他心底的声音。
万木春和陈千帆的关系越发亲近了。
她发现自己内心震动的时候,他们认识已经快一个月了。
她觉得这很糟糕。
她特别苦恼。
“晨晨,人不可能无情啊,那我总会有感情的。”
易晨担心的,还是出现了。
“哎,小春。”
“我觉得,要是你们在一个地方的话,你们特别合适。”
李桥松不是没和易晨说过陈千帆的反应,怕是比万木春还要来得早。
当然,每日嘘寒问暖,天南海北,没什么没说过的。文学,历史,政治,哲学,他们无话不谈。
文字的力量是非常强大的。
这股出奇的吸引力,让他们越来越近。
万木春情绪不是很好。
最近有团课结业考试,她复习得较为抓狂。陈千帆细心,总能在这种时候宽慰她。
“我受不了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比赛都还没有准备,但是团课这个更重要,入党名额本来就少,我们这一批虽然是第一批,但是我感觉时间很迟了,糟糕!”
万木春发了很多汤姆哭泣的表情包,她此刻是多么希望,自己真的是一只猫。
那样该减少了多少烦恼啊。
她看着那边显示的正在输入中,心想他回消息还挺快,怎么已经在打字了,但等了将近有三分钟,也不见有消息过来,对面却没了那条输入中的显示。
于是,电话来了。
万木春一惊,陈千帆居然直接打得电话。
“抱歉,我想这样唐突到你了,但是你刚刚那么和我说,我其实很着急,删删减减,我又觉得文字怎么也表达不出来我的意思,因此冒昧了,跟你打这一通电话。”
“但是我想跟你说,你很优秀,请你不要否定自己,我一直都相信你,欣赏你。”
“事情很多,但是我们慢慢来,一件一件做,马上就都会迎刃而解了。”
“如果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我一定全力以赴。”
陈千帆刚接通,连喂喂喂都没说,直接输出这么多句话,万木春此时正在down机,却听到他那边笑了一声——
“你知道吗?”
“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文字表达匮乏过,但是刚刚看你难受,我第一次语无伦次,着急得不知道怎么和你说。”
“甚至,我荒唐地想,如果此刻没有封校,你要一直不说话,我是不是会直接去找你?”
“这个想法过于离谱了,但是人生哪有几回冲动呢哈哈哈哈哈,吓到你了吧。”
他说什么。
他说,他在意她。
万木春明白了。
“好。”
“我能难住你,这也是我的荣幸了。”
她存心逗他,他却愣住了。
他在意她。
他想见她。
文字有力量。
可是,喜欢也有力量。
“你为我写一个东西,好吗?”
“什么都可以。”
陈千帆第一次希望,能留得住什么。
万木春没有答复他,只是默默地发了一段话给他。
我认为,你应当像兰,像竹,像莲。
像一切高洁坚贞的事物。
我认为,你应当像诗,像乐,像远方,
像所有心之向往的理想。
我想
你像忧愁,
但是
你更像希望,
像刚放晴的雨天中,
空气的清澈与凉爽,
像一首安静的长诗,
悠长,悠长,又带着些许的忧伤和向往。
所以,我说
这首静谧的长诗
带走所有的烦闷。
“没有比这更好的安慰了!”
“我真的很感动!”
“读过,就像春风佛过。”
他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礼物,在感叹她才思敏捷的同时,内心的火焰,已经怦然。
我想
你像忧愁,
但是
你更像希望,
像刚放晴的雨天中,
空气的清澈与凉爽,
像一首安静的长诗,
悠长,悠长,又带着些许的忧伤和向往。
他引用了这段。
“真的很厉害,这一块!”
他停顿了一下,斟酌过后——
“我很喜欢。”
还好是语音通话,要不万木春现在笑的样子,一定很奇怪。
“我小时候也读过一些书,你发我的文章,我都有看过,《如愿》像是高中时候会做的爱国的阅读理解文献一样哈哈哈!《位卑未敢忘忧国》写得真的很好!不过我最喜欢的是《天为谁春》。”
“天为谁春?纳兰性德的词?”
陈千帆突然get到了这个点。
“是,《画堂春》,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万木春很快应承他,看来他,真的不是花架子。
“你那里有油纸伞的情节,我想到了丁香姑娘。”
他想,万木春应该,就像那样吧。
“戴望舒的《雨巷》?我高中的时候很喜欢!”
她喜欢读,也喜欢丁香姑娘。
更喜欢,他懂她。
“我读得书和你比起来,一定是九牛一毛,不过啊,我读得诗词很多,绝对不逊于你!”
陈千帆到底还是意气少年,在这上面,要较个劲。
“哈哈哈哈哈!当然啦!你比我要厉害得多!”
万木春不是空话。
黄金万两易得,知己一个难求。
“你真的很好,很好。”
陈千帆又一次提到这句话,她脑子里一瞬间却冒出了这样一种想法——
“是你好,陈千帆。”
“像我这样的人有很多,但是如你这般能发现别人好的人,却很少。所以,好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从前也有人夸她好,可是,这是她第一次觉得,不是她好,是别人好。或许,再换一句话,她第一次觉得,有人能明白她的好,她自个也能懂得别人说她好的好。
“你很会给人情绪价值,至少我长这么大,你这样的女孩子,我第一次遇到。不对,应该说,像你这样的人,不止局限于异性,同性也算上,你是第一个。”
陈千帆啊陈千帆。
他不断审视着自己发出去这段话,连自己笑那么灿烂都没发现。
他们看似是在书中缔造的黄金屋里,发现了彼此的颜如玉,享受这样美妙的同频共振,但实则,他们是被对方所展现的自己的另一种生活的可能而吸引。
“千帆?”
“陈千帆?”
“陈千帆!”
室友们连叫了七八次,陈千帆才回过神。
“哎哟!哟哟哟!”
“我们少爷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肯定是...”
“李桥松,快带我们开开眼吧!”
“亮个相来来来!”
“快让嫂子亮个相!!!!!”
苏文他们一群人想过来扒拉他手机,陈千帆眼神杀回去,还把手机顺手往身后藏了藏。
“还不是,你们的嫂子。”
此话一出,寝室真是沸腾了。
还不是,但以后可以是。
万木春和他讲完便放下手机去绘制知识大纲,团课的那些知识点,虽然以前中学也学过不少,但是保险起见,再看几次准没错。
教技比赛的PPT准备得倒是差不多了,就是缺个人来帮她练练手,她思索一番,想着可以借此机会,和陈千帆说说话。
嗯,她不是想和他打电话,是真的想练习。嗯,是的。
“加油,相信你。”
程惟倒是很会卡点,在她临近交手机的前一秒,发送了这条消息。
不过万木春在心底默默回复了,她得赶紧去座位上准备了。
那天晚上,她一个人走在湖边,那晚武汉天气不错,风吹得人很舒服。
像是初夏的感觉,没有燥热,只有舒爽。
她不小心做错一道题,是关于通过提案人数的,在三分之二三分之一那纠结了十几分钟,最终还是选了个错答案。
不过在得到团支书“这是看比例的,不是看分数的”答案后,她稍稍放下心来,才顾得上去关心别的事情。
她纵使这样。
焦虑考试。
焦虑前途。
为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去忧心。
仿佛今年就把明年的事情都提前想了一次。
“考完了吗?”
“相信自己,会顺利通过的。”
是陈千帆来的消息。
不知怎的,万木春内心有什么东西要喷涌而出。
她想问他。
你喜欢我吗。
她想问他。
你想和我在一起吗。
她想问他。
你这样,不是因为喜欢我吗。
“你...有时间吗?”
“那天我有话没说完,我现在跟你说吧。”
万木春用了个蹩脚的开头。
不过她没说谎,那次他们谈到什么秦皇汉武,确实有话没讲完。
“我...我觉得我给你上个课吧?腾讯会议吧,说得比较清楚。”
实在...实在没办法。
万木春啊万木春。
想跟人家讲话,这借口也太假了。
“好。”
陈千帆居然同意了。
“c!”
李桥松被陈千帆吓了一跳,室友都看他,不知道他发什么疯。
“干嘛?考试挂了?”
郑宇超是个嘴损的,不盼他点好。
不过陈千帆没在意,拿了耳机径直走出了宿舍。
“他咋了?”
其余不知情的人面面相觑,李桥松觉得这事似乎喝万木春有关系,不过他没敢确定。
“开花了。”
苏文是猜的,但是歪打正着。
“你没课吗?今天晚上。”
万木春还是有些害怕的,于是又一次确定陈千帆的意思。
“有啊!”
“不是万老师要跟我讲课吗?”
陈千帆是个会说话的。
三言两语,能把万木春隔着屏幕说得羞红脸。
她这时的微信铃声是《一次就好》。
这首歌很好听,杨宗纬的声音有感染力。
“一次就好我带你去看地老天荒”
一次就好。
一次就好。
发疯也好,糊涂也罢。
他喜欢她。
想跟她说,他喜欢她。
“你怎么看异地恋这件事?”
陈千帆率先发问的。
不过问完就后悔了,这话说得,像是拒绝的前奏,万木春不会觉得...自己要拒绝吧。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好在,她没多想。
只是单纯的回答问题。
“距离不是问题。”
他们的声音重叠了。
“要紧的不是距离,木春,我知道。”
虽然隔着屏幕,但她觉得,这声音就萦绕在她耳边。
她突然想起,网上曾有一句很火的话“爱没学过地理”,这块牌子,好像就在厦门呢。
福建,福建。
她从没有觉得,原来她和福建的牵绊,早就开始了。
是从初中那时候,看了《大鱼海棠》,她觉得土楼实在好看,但那会她对福建的印象,好像还是一个小渔村。
她浅薄了。
福建的GDP比山西,可不是高了一点半点。
地理知识对她来说,实在是任重道远。
“精神很重要,共鸣很重要,彼此精神共鸣,同频共振,就很好了。”
万木春一贯如此。
她喜欢的,也一直都是这样的恋爱。
“是。”
陈千帆有惊喜,万木春和她一样。
这就好。
这就好。
时局碰得不好,整天封校查核酸。
见面实在不是容易的事情。
“你不觉得,现在的人都是为了恋爱而恋爱吗?我不喜欢这样,这样快餐式的东西,都不好。”
陈千帆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很少这样去批判一些东西,也许,是他自己也害怕,他与万木春,会泯然众人吧。
“我知道,我也不喜欢这样。虽然是否在一起无关时间长短,但如果为了恋爱而去恋爱,这样也太过不负责任了。”
话虽如此,她还是有些不信任他的,网上看过那么多毒鸡汤,男人的话,不能全信。
“从前有人对我说,我的喜欢很有门槛,门槛太高了,但我觉得不是这样,不过听到这种话,还是有些不高兴吧。”
陈千帆听这种话,不止听了一次。
“你的喜欢没有门槛,谁觉得有门槛,是因为没有达到。”
万木春懂这种感觉,是因为,她也不止一次听到别人对她说,她凭什么心比天高,她到底要什么。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木春,你明白。”
这果然很美妙,她能把他心里的话说出来。
“你是天边人,陈千帆。”
她不知怎的,突然想看看他能不能明白她在说什么,其实这话很简单,就是化用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句子,但很多人都被问懵了,转而继续问她在说什么。
“你闭眼。”
他听到这话,摇头笑了笑,他心里有猜想,觉得这是不是什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应用。
“嗯?为什么闭眼?”
“因为,我在你眼前。”
砰。
砰砰砰。
是弦断的声音。
她第一次遇到,解开她言外之意的人。
他懂她。
他果然懂她。
往日种种,都在此处汇集。
陈千帆的形象在她心里逐渐拼凑,成为一个完整的样子。她看到了完整的他,在他眼里,他也读懂了完整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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