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者家属连夜赶到殡仪馆,何剪烛与协助民警一起接待,告知情况后,两人的情绪瞬间失控。
死者韩天,21岁,师范大学体育学院的大三在读生,来认尸的是他的父亲韩建国和母亲李梅。
李梅哭喊着要见儿子最后一面,考虑到尸体现状与她的情绪,何剪烛委婉劝导,提议韩建国单独进去,被拒绝后,只得带着夫妻俩一同认尸。
果不其然,尸袋拉开的刹那,李梅腿一软瘫在了地上,众人赶紧抬她出去。
李宁玉和顾晓梦等人到达殡仪馆的接待室,还没进入,就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摔打声。
文件夹档案盒散落遍地,茶壶粉身碎骨地牺牲在地板上,洇开一大摊水渍。屋内分成两个阵营,一边忙着拉韩建国,一边忙着拦李梅。
李梅手边已摸不到能扔的东西,便又冲上前打韩建国。
“都怪你!都怪你!”她流着泪疯狂捶打,“你如果不跟他吵架,他就不会跑出去,也就不会死了!”
“你就没错吗!儿子被你惯坏了,动不动就玩儿失踪,谁想这次真出事!我早说过,家里一个人赚钱就行,让你安生在家陪儿子,偏不听!”韩建国不甘示弱地反击。
“你还有脸说!我起码兼顾事业的同时还有照顾儿子,你呢?你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了吗!”
“不要打了,你们不要再打了!”
男警碍于男女有别,只能拉李梅的胳膊,阻力重心全在拦腰抱着李梅的何剪烛身上,奈何体重悬殊,李梅又情绪激动,累得她双臂发酸,看到有人进来急忙求救。
“宁玉!你们快来帮忙!”
分神的当口,李梅一个猛力撞得何剪烛趔趄着后退,眼看要跌倒,被顾晓梦及时扶住。
“哎呦!谢谢谢谢。”她心有余悸地瞥了眼脚边的玻璃碴。
李宁玉和顾晓梦合力拦住李梅,她仍挥舞手臂试图挣脱,混乱下指甲划到李宁玉的脖子,立刻留下一道刺目血痕。
“疯够了没有!”
顾晓梦突然推了李梅一把,令她猝不及防下跌入身后的椅子。
“顾晓梦!”
李宁玉抓住她的手腕,低声警告:“她是受害者家属,你不能这样。”
面前的人像是没听到,下颌紧绷,疾言厉色。
“你如果还想打就继续,都别拦着,让他们打!让韩天好好看看这到底是对什么样的父母,他躺在冷柜里死不瞑目,他的父母却在这儿推卸责任,打架斗殴!”
屋里瞬时寂静无声。
李梅似乎是被骂清醒了,茫然地扫了眼满屋狼藉,伏在桌子上埋头痛哭。
“我的儿子!我唯一的儿子啊......”
韩建国也停下来,喘着粗气抹泪。他一身成功人士打扮,大肚腩顶得衬衫鼓起来一块,随着呼吸不停颤动。
“站在这儿的都有家人,都能理解你们的心情。”顾晓梦的语气缓和几分,“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抓到凶手,让你们的儿子安息!时间紧迫,韩天被害到现在已经9天了,我们警方不舍昼夜地侦查,但也需要你们的全力配合。”
“听到了吗李梅,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别在这儿吵,丢人。”韩建国面有愧色,看得出他还有情绪,但在努力压制。
李梅没有回嘴,仍哭泣着,算是默认。
何剪烛赶紧安排韩建国补全手续,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则忙着清算损失。
“李队,你的脖子出血了。”顾晓梦才发现血珠从她的伤处冒出来,急忙拿出湿巾。
被按住伤口,李宁玉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刺痛,很快又被微凉覆盖。两人的身高差只有两公分,她垂眸就能看到顾晓梦柔顺浓密的眉毛,动了动薄唇,还是开口。
“你不该冲动的,万一推伤了她,属于职务侵权行为。死者家属的情绪不稳,任何负面情绪都会被放大,等她回过神,也可能借此投诉你。”
面对一个说话并不直白的人,理解能力尤其重要。倘若听到的是旁人,肯定会心态爆炸,气愤好心没好报,但站在这儿的是顾晓梦,总能从李宁玉看似一板一眼的冰冷下找到重点——她更担心自己因此受到处罚。
“我知道。”
为她擦干净伤口,顾晓梦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创可贴,小心翼翼地贴上。颈部皮肤娇嫩,毛细血管丰富,做下处理方便更快止血。
李宁玉心想:这姑娘的口袋怎么好像哆啦A梦的百宝袋——什么都有。
“你肯定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但我性子急,奉行速战速决。”
顾晓梦向她展示手臂上的掐痕,半真半假地说:“不过你放心,我不至于没轻没重,她如果不高兴,尽管投诉。她告我暴力执法,我告她袭警,公平公正。”
李宁玉板起脸瞪她,但并无责怪的意思。
事主在眼前互殴,她们有义务阻拦,万一打坏了还要承担渎职之罪。看得出来,韩建国与李梅的夫妻关系很差。家庭发生重大变故,两人的悲伤都需要宣泄,相互指责是为了转移愧疚,看似你来我往越拦越打,实则都在等对方先低头。
顾晓梦不过是在恰当时候喊停,给双方一个台阶下,只是手段并不十分温柔罢了。
暂时调整好情绪的两人被分开,李宁玉和顾晓梦在屋内询问李梅,董超和同事则带韩建国到外面交谈。
屋内,李宁玉平和地问:“李梅,你最后一次见到韩天是什么时候?”
“3月31日中午,我跟他一块儿吃的午饭。”
顾晓梦不由皱眉:“那你怎么4月6日才报案?”
“我儿子在上大学,平时住校,我出差回来才发现他失踪了。”李梅羞愧地低下头,鼻音浓重。
“他没上课,舍友和辅导员也没通知你吗?”
“那几天他发烧在家休息,说等过完清明节再回去上课,我就给老师报备了。这孩子你们不知道,好动,平时除了上学就是跟朋友到处跑。3月30日刚跟他爸吵完架,我俩又恰好都出差,给他打电话不接,回短信说别烦他,我,我以为他又赌气出去玩儿了......”
思及此,李梅再度嚎啕大哭起来,她从没想过一别竟是天人永隔。
屋外,韩建国抖着手抹把泪,突然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韩建国,冷静点儿。”董超制止他。
“抱歉,失态了,你继续问吧。”
“你跟你妻子的关系怎么样?”
“老夫老妻了,还算和睦。”韩建国犹豫着说。
“你说这几天一直在外地出差,在哪里?”
“沙南市,我办了个洗化厂,这几天在找人谈合作,开拓新渠道。那个,我有合作伙伴的电话,你们可以问。”
韩建国知道警方会优先排查直系亲属有无作案动机,他当然不可能杀害亲生儿子,为了尽快摆脱嫌疑,主动说出自己的行动路线。
“我从3月30日离开家,到4月6日李梅打电话通知我,都在朋友帮我安排的公寓住着,每天去的地方,见的人,我都记得。”
“李梅自己出差,那谁陪你见的合作方?”
“朋友啊,老王......”韩建国显得词顿意虚。
“韩建国,我们是在帮你。”董超一脸严肃,“你身上的香水味还没散,衣领后面还有吻痕,难道是老王的?李梅知不知道?我们想查是分分钟的事,但为了韩天,劝你实话实说,别浪费警力。”
队里的老烟枪很多,自己一身烟味,对其他气味就没那么敏感,香水味是李宁玉闻到的,至于吻痕,其实没有,但对本就心虚的人来说很容易诈出来。
韩建国听到“吻痕”后果然上钩,支支吾吾地承认:“是,我有个情人,叫林丽,我其实是去找她了,不过她跟这案子肯定没关系!她前几天都在医院。”
“她现在在哪儿?”
“前两天陪我回来找儿子,我担心李梅知道,今天让她先回去了......”
“儿子失踪,你不闻不问,倒有闲情逸致会情人,怎么,跟她有孩子了?”
“没!林丽为了逼我离婚割腕自杀,我没办法才找借口过去陪她几天,可我没想到出事的反而是我儿子啊!”
韩建国哽咽着:“其实我跟李梅早就感情不合了,刚创业那会儿真的忙,她不但不体谅我,还跟我闹,不让我碰,我不得已才有了情人......我没想过跟林丽生孩子,儿子才是我最在乎的人!但韩天被李梅惯坏了,每次说不了几句我们就会吵——”
董超懒得听他狡辩:“你儿子平时跟谁走得近,会不会得罪了什么人?或是你在生意上得罪过什么人?”
“我不清楚,他妈应该知道。”韩建国深感懊悔,“我生意上也没得罪什么人啊——哦不,有一个!叫赵铁力,我们有次差点打起来......”
做完笔录,李梅由于情绪波动太大昏了过去,李宁玉暂缓搜查计划,让韩建国先送妻子去医院安顿好再说。如果他的家是关联现场,根据相关法律规定,被搜查人或其他见证人必须在场。
何剪烛整理完材料准备回去,出来时碰到李宁玉,亲昵地拍拍她的肩:“有新线索了?”
“嗯。”
瞥了眼她身后的顾晓梦,何剪烛凑近小声问:“这姑娘什么来路?不错嘛。”
在垃圾场时她就注意到了,对刑侦新人来说,法医的一些专业性术语和鉴定报告是较难理解的,案发现场也很考验人的承受能力,那个出去吐的小伙子符合新人表现,顾晓梦却完全不像,能有理有据讲点东西,面对**的尸体也毫不畏惧,心理素质可见一斑。
刚才屋里乱作一团,顾晓梦反应迅速,敢说更敢做。何剪烛起初听说李宁玉带新人还很惊讶,现在明白她为什么愿意带了,瞧瞧多机灵,给她她也乐意带。
李宁玉凉凉地睨她一眼,径直离去。
“???”
何剪烛满腹狐疑,公事公办也不用到这个地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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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侦大队第一会议室内,白板上画出最新的人物关系图,桌上则摆着抛尸案现场示意图。
3月31日中午,李梅和韩天在家吃过饭就独自乘坐高铁去了花市,参加某美肤品牌的答谢会,顺便玩了几天。4月6日回家没看见韩天,她查了小区监控才意识到儿子失踪了。
李梅讲,韩天性格开朗,成绩优异,跟谁相处都很融洽,不过曾跟外语学院一个叫刘素素的女生有过情感纠纷,还为此跟人打架,她高度怀疑儿子遇害和刘素素有关。
卢涛和齐国栋带人跑了一天,仅仅查问了不到五分之一的村民,都说没见过死者,不过,有两个村民于4月1日凌晨前后也曾路过垃圾场,0点前经过的毫无发现,1点后经过的同样闻到焦糊气味。
“韩天的死亡时间是3月31日晚11点到12点,可李梅收到的最后一条短信怎么是4月1日下午3点?”
“肯定是魏全!他还有事瞒着,等技侦恢复了手机数据还得再查查他!”
“刘素素的嫌疑也很大,可能是情敌干的。”
“半个月前,韩建国和赵铁力曾因抢客户酒后对骂,赵铁力当时放狠话让他走着瞧,这人同样有作案动机。”
......
白小年在探讨声里惋惜地直摇头:“挺好一小伙子,年纪轻轻就丧命,真可怜。他爸妈也是心大,一个忙着旅游,一个在搞外遇。”
“单方面的证言不可全信,查案切忌先入为主,别让主观情感影响判断。”齐国栋提醒他。
“李队,”董超在意的还是手表,“李梅说韩天的手表是她在专卖店买的,票据齐全,那韩天的表被掉包过啊。”
李宁玉还没开口,段晞忽然推门而入:“嗨,都在呢!”
众人纷纷看向她:“有新发现?”
“有,当然有。”段晞径直走到李宁玉的身旁,递出U盘,“李队,我们照你说的做了多次实验,血衣上的血迹形态几乎一模一样。”
“大家一起看看吧。”李宁玉将U盘插上电脑。
视频里,三个技术员分别扮演凶手、死者和帮凶,段晞负责拍摄记录。
当看到“凶手”将“死者”砸倒后脱去他的外套、裤子和鞋,穿在了自己身上,白小年疑惑地问:“凶手这是干什么?”
“伪装。”顾晓梦和几位老刑侦异口同声,她望向李宁玉,想了想,没再说话。
在刑事案件中,凶手常会有销毁作案工具、破坏案发现场和伪装行为,意在误导警方,藏匿行踪。根据血衣上的血迹形态,李宁玉和段晞探讨后推导出凶手的作案过程,用最直观的方法向大家展示。
只见倒下的“死者”摇摇晃晃起身,被“凶手”用麻绳从身后勒住脖子,接着“凶手”又转过身以背靠背的姿势弓腰持续发力。“死者”剧烈挣扎,这时“帮凶”手持尖刀发起进攻,利刃猛地刺入“死者”的胸部,血包立刻喷涌出大量血液。
“神了!”白小年惊叹,“之前我就听说根据血迹形态能重建犯罪现场,还是头回亲眼见到。”
“在个别持刀伤人案中,凶手会因剧烈动作导致手滑造成自伤,所以知夏在刀口周围又采了几处血碰运气。”段晞摊开双手,说了个寂寞,“结果证明这人握刀很稳,没受伤。”
齐国栋指指自己的脖子:“他用这个姿势勒过死者,会不会也磨到过自己的颈部?他还穿过死者的衣服,没有皮屑?”
段晞摇头:“微量物证,需要足够的样本数量才行。”
齐国栋不由叹气,案件现场的生物检材本就容易变质、降解和**,如果凶案发生后立刻按图索骥寻,单凭伤痕就能找到凶手,现在已过去九天,有点小伤早长好了。
“毛发呢?”李宁玉问。
“有几根,有毛囊的都是死者的,其余的理化实验室还在做微量元素分析。”
“靠,搞这么干净,凶手做家政的啊?”王宽忍不住嘟囔。
董超眼前一亮:“你还别说,真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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