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画面在缺少照明的环境下几乎是黑白色,何况酒吧街本就处在老街道,晚上只有门头灯和装饰灯亮,更是昏暗异常。
借着黑夜的保护色,女人很快消失在一棵梧桐树后面,融进屏幕上的光斑噪点中。
4月1日凌晨0点47分,常凯与钱同摇摇晃晃经过路口,此后一直到凌晨3点,酒吧结束营业,路上又热闹起来,车辆相继驶过路口,但道路监控再未拍到女人的身影,也没有韩天。
李宁玉轻垂眼睫,酒吧街距离抛尸地点约6公里,深夜不堵车,到达垃圾场需要15分钟左右,各车型相差不会超过5分钟。如果韩天当晚不是借助交通工具自行离开的,那么他在这里遇害的可能性很大。
“李雷在垃圾场看到火光的时间是凌晨0点40分左右,这会儿常凯和钱同才刚出酒吧。”白小年问,“他们是不是可以排除嫌疑?”
董超不认同:“三人去,两人回,不对劲。万一是他们合伙杀人,有第三人抛尸,以此制造不在场证明呢?”
“照你的说法,嫌疑人越来越多了,组团谋杀啊?”白小年的后脖直发凉,“这鬼鬼祟祟的宿管跟他们也是一伙的?”
“单凭一段视频也没法下结论,齐哥不是去联系学校了么,等等再说吧。”
“看信息,王宽传回几段视频。”顾晓梦提醒他们,“韩天最后出现的地方找到了。”
一个小时前,王宽带着侦查任务联系了酒吧附近的派出所,在场所专管民警的协助下找到了徽章的出处——火烈鸟酒吧。
今年是酒吧开业第四年,老板别出心裁,每个月的最后一天都有互动小游戏。3月31日晚上,店里组织当月生日的高级会员以掷飞镖形式抽奖,命中特等奖的男士得“KING”徽章,女士则得“QUEEN”徽章,除了当晚酒水五折外,店庆日来消费时,可以参加组队游戏,本人还能凭徽章额外兑换神秘大礼。
酒吧的前门监控显示:3月31日晚10点34分,韩天三人勾肩搭背从前门进入;晚11点33分,韩天自己低着头从前门出来,略显蹒跚,消失在盲区;4月1日凌晨0点28分,常凯和钱同结伴离开酒吧。
白小年和董超挤在一块儿,试图判断视频中的男人到底是不是本人。这里的韩天无论是身高、体型还是衣着,与离开小区时别无二致,但因为低着头又戴上了帽衫,加之视频的清晰度不够,根本看不清面部。
将韩天之前的走路视频单独截取后对比几次,李宁玉肯定地说:“他不是韩天。”
“是常凯吗?他的身高体重跟韩天接近。”白小年把眼睛眯成一条缝,试图从那一团模糊中找到有用信息。
“不是,模仿韩天的人年纪更大。”
“您不会是掐指一算的吧,这马赛克画质还能看出来年龄?”白小年惊奇不已,贴得更近,就差舔屏幕了,上面总不能有灰只遮他的眼,叫他什么也瞧不出。
李宁玉素手一指,给了他提示:“看脚。”
年龄是人的生理状态和运动功能的时间标志,不同年龄、不同性别、不同体态的人会具有不同的生理运动功能,反应到足迹中便具有不同的步法特征。
在监控视频中,韩天年轻,步长大,步角小,起落足高,步伐轻盈;而另一个人的身高体型虽与他近似,且刻意模仿他的走路姿势,但人的运动功能会随着年龄增长而衰退,韧带弹性随之减退,行走频率和足部起落的高度是再努力伪装也达不到完全一致的。
右手拇指轻轻摩擦着食指指腹,李宁玉觉得那组不属于韩天的头发兴许与这名“模仿者”有关。
“看来我们得去现场看看了。”
白色SUV从柠江分局驶出,董超和白小年坐前排,李宁玉则和顾晓梦并肩坐在后座。
深夜的高架桥上车辆不多,窗外的光影快速倒退,碎光在李宁玉的眼中闪闪烁烁。她感觉耳朵边好像少点什么,转过脸一瞧,顾晓梦正垂着脑袋揉眼睛,一副困乏又强打精神的挣扎模样。
“累了?”
“没有。”顾晓梦矢口否认,跟着挺直腰板,“就是天黑坐车,容易犯困。”
警校出来的没有林黛玉,虽然高强度的工作量难免使人疲累,但还不至熬几个大夜就垮了身体。李宁玉只是想到她以前受过伤,才痊愈就来了刑侦大队,可能根骨还没彻底养好,毕竟医生都告诫过她要注意调理。
在车厢里摸索几下,李宁玉从后座的储物格内翻出两块糖。
往常,她有在车上存储小零食的习惯,以备临时补给或提神醒脑用,最近太忙,没来得及补充物资,现下就只剩糖了,还是何剪烛搭顺风车时留下的。
两块糖显然不够分,不给谁都显得尴尬。李宁玉索性伸长手臂,把糖全送到顾晓梦面前,用眼神询问:要吗?
顾晓梦有些意外,但很快扬起笑容,抬手拿走一颗,无声地说了句“谢谢”。
李宁玉微勾唇角,将另一颗糖也塞进她的手心。
白小年听见短暂的窸窣声响,歪过头打量后排的两人,一个靠左正襟危坐,一个靠右闭目养神,毫无异常。
糖块融化在舌尖,咖啡和牛奶结合的香甜弥漫口腔。顾晓梦满足地眯了眯眼睛,放松地倚着车窗,支起脑袋端量李宁玉。
她的身子融于黑暗,脸则被窗外的霓虹照亮,调皮的光束在精巧的鼻梁上跳跃,转瞬又滑过曲线流畅的下颌,柔和了工作状态下的清冷感。
昏暗的空间掩盖住顾晓梦眼里渐浓的情绪。
“小顾!聊聊,你觉得会在哪儿找到第一案发现场?”白小年再次转过头来,他新手上路,正是求知欲最旺盛的时候。
“应该是个类似杂物间或仓库的地方。”顾晓梦跳开视线,不疾不徐地开口。
“韩天最后出现的地方是酒吧,晚上正是人流量和活动性最大的时候,而凶手需要一个环境稳定的封闭空间。”
“那办公室、设备间、包厢,不也算独立封闭空间吗?”白小年忍不住插嘴。
“算。”顾晓梦不否认他的观点,“但环境不够稳定,毕竟血迹可以擦洗,但浓重的血腥味短时间内没办法祛除。如果是杂物间或仓库就不同了,很少人去,在里面搏斗外面听不到,即便运出尸体时被人撞见,也好蒙混过关。”
“还有就是工具的指向性。剔骨刀可以临时买,奶.头锤出现在办公室也不稀奇,但麻绳和超大塑料袋可不常用,大概率还是会存放在杂物间之类的地方。再说了,如果不是就地取材,而是另外准备的,凶手为什么不选更结实的绳子和装尸容器,确保万无一失?”
“懂了!有道理。”
白小年应着声,心里却在犯嘀咕。听说顾晓梦之前是内勤警,按理,大家干刑侦的起点差不多,怎么讨论起案情来,感觉她比早来一年的林七还熟稔。
他有些受挫地轻叹,只能解释为人家年轻,聪明?新生的脑子果然更好使。
“李队,你觉得呢?”
顾晓梦的身体朝李宁玉倾斜,透亮的眼睛里写满期待被肯定的暗示,她知道李宁玉有在听。
李宁玉读懂了她的小心思,好笑地点头,眉眼的笑意比夜风更轻柔,直直吹进顾晓梦的心里。
其实调查到现在,线索已经非常清晰,凶手中至少有一人是或曾经是酒吧的工作人员,否则接触不到非公开区域,也不会清楚运出尸体时怎么最大限度避开摄像头。
模仿者”年纪偏大,会用廉价的染发剂,显然与韩天不属于同一个生活圈层。他曾长期观察过韩天,因而从头发、身形和动作上模仿得非常到位。
能不能取得突破性进展,就看她们此行的运气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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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的酒吧街比预想中安静,道路两边几乎停满了车,室内却是截然不同的氛围。
甫一推开大门,犹如破开一道封印,振聋发聩的摇滚乐扑面而来,强烈的声浪震得地板都在发颤。想来也是,若是这些酒吧的隔音措施做得不够好,早被周边的居民投诉到关门大吉了。
为防打草惊蛇,几人都是便装出行。李宁玉和顾晓梦化了妆,朱唇玉面,发丝飘逸,俨然来此消遣的顾客模样。
黑暗和酒精在劲爆的音乐下能释放压力和焦躁,也会吸引形形色色的人。即使室内昏暗,仍有人注意到她们,轻佻地吹起口哨,刚凑上前,就被人提住后衣领甩到旁边。
“滚蛋!”王宽痞气十足地骂了句。
李宁玉叮嘱顾晓梦跟紧,观察起室内环境。这里大概四五百平米,粗犷的工业风装修,进门是前厅和等候休息区、存包处,中心位置是表演舞台和散座区,东南边有三个小包厢,卫生间及设备间等零星分布在角落。
几人进入设备间,店面经理和民警小王已等候多时。
“肖经理,你们这儿的监控录像保存多长时间,摄像头装了几个?”李宁玉直奔主题。
“一般一个月,当天有事故的话会单独拷贝视频,留存时间更长些。”
肖经理熟练地介绍:“屋里的监控在存包处、收银处、酒水区,散座区对角装了三个,室外的话大门口有一个,后院的停车区有两个。”
“我们要找的这几个人你有印象吗?”
“有,但不多。来玩儿的人太多,真没办法每个都熟悉,不过这位韩先生是高级会员,能查到消费记录的。”
他搓搓手,小心翼翼地问:“他们是犯了什么事儿吗?不会影响到我们店经营吧?”
“问你什么答就是了,不该问的少打听。”王宽不客气地打断他,指挥工作人员调出3月31日当晚的监控录像。
“这儿总共有三个出入口,李队。东南是正门,北门属于消防通道,还有个后门靠近西北角,就是挨着卫生间那儿。”
他压低声音汇报:“那个时间段儿出入的车辆我发回队里查了,与咱们前期筛查的嫌疑车辆没有重叠。”
3月31日晚上10点41分,参与完活动的韩天三人落座表演舞台附近;11点25分,韩天起身去往卫生间方向;11点32分,“韩天”从卫生间方向出现,1分钟内穿过大厅自前门离开酒吧,消失在监控盲区;11点45分,常凯去往卫生间方向,出来后就与钱同一直打电话,此后两次往返,待到次日凌晨0点28分才离开。
这场精心计划的“狸猫换太子”戏码,居然只用了七分钟的时间。
“他明明离消防门更近,非要走前门,摆明就是为了确保出去的时候,摄像头能拍到嘛。”白小年适时吹起彩虹屁,“幸亏李队你火眼金睛,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伪装!”
李宁玉没搭理他,又查看了仓库和果盘间,“这几个人查过了吗?”
“查过了,没问题,大件拉的是酒水,有记录。”
“店里有杂物间吗?”
“有啊。”肖经理指指屏幕,“仓库对面就是。”
董超和白小年互看一眼,二脸困惑。3月31日当晚案发时间前后,只有一个保洁阿姨出入过,看模样少说五十岁。
李宁玉沉吟几秒,说:“肖经理,麻烦带我们到外面转转。”
“好嘞好嘞,这边请。”
在王警官的陪同下,肖经理领着李宁玉和顾晓梦去了库房、杂物间、办公室,连包厢和厕所都转了一圈,没发现任何可疑痕迹。
卫生间旁的小门通向后院,这片停车区并不太大,混凝土地面,满打满算也就够停□□辆车,摄像头架在西南角和东北角,能观察到所有停车位。
李宁玉看到南面墙根摆着三棵仿真蒲葵树:“那是做什么用的?”
“哦,装饰,纯装饰。”肖经理笑眯眯地说,“年轻人不是喜欢氛围感嘛,逢年过节的,屋里屋外布置布置,再挂点彩灯之类的,很漂亮的。”
“摆多久了?”
“去年就有了。”
仿真树大概两米高,有小腿粗,扎在白色的碳钢材质花盆里。顾晓梦好奇地推了一下,纹丝不动,用力推,底座轻微晃动。
“警官,我们这儿就这么大了。您看——”
经理组织措辞,委婉表达送客的**。虽然不知道要查什么,但警方突然“微服私访”来了好几个人,他直觉不是小事,表面看似冷静,内心七八个水桶咣咣铛铛,生怕会影响酒吧做生意。
“急什么。”顾晓梦挑眉看他,“你们店里有没有暗房?”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开业以来就是这样的布局,连摄像头都没挪过,王警官可以作证,他们经常来巡逻的!”肖经理如临大敌,连连否认。
“是,这个我确实可以作证。”王警官说。
那就怪了,七分钟能去哪儿,人总不可能凭空消失。
她们站在院子里观察,最后不约而同地转身,望向那堵两米多高的院墙。
“隔壁是哪儿?”
“热风酒吧。”王警官猛然想起,“对了,他家后院也有个杂物间。”
李宁玉走到树旁,掏出手电筒,循着光柱看去,靠近墙根的仿真树底座下有一片弧形的拖擦痕迹。
“王警官,肖经理,劳烦帮个忙。”
两人接过李宁玉递来的手套,按她的指示将三棵仿真树抬走。
“李队,最里面的这盆被挪过位置?”顾晓梦挨着李宁玉蹲下,注视地面。
“嗯。痕迹还清楚,时间不会太久。”李宁玉用手电筒照亮周围的灰尘层,“附近有残缺的平面减层足迹,跟韩天的鞋底花纹相同。”
将仿真树复位,李宁玉打给王宽,问他在监控中看到几棵。
“三棵,李队。怎么了?”
“再看一下,几棵?”
“还是三棵啊。”
挪不挪树都不影响监控画面,那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李宁玉侧身几乎贴墙,从墙根走到后门,又从后门走回树后,果然有监控盲区,王宽根本看不到她。
她抬高手电筒,光束从下往上打到院墙,沿着墙檐缓慢地平行移动,两道极淡的擦痕出现在视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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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夜探酒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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