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李宁玉被外面的动静惊醒，起身拉开百叶帘，办公区内，林七和白小年正帮顾晓梦分发早餐。
紫色倩影很快近至眼前，将一份早餐放到办公桌上。
“李队，早上好！”
“早，谢谢。”李宁玉抬眼，默不作声地打量她一番。
俊气的眉弓下，那双灵动的眼睛闪着光望过来，红唇勾勒出令人愉悦的弧度，是和昨天截然不同的精神状态。谜团未解不妨碍她担心顾晓梦，看到这人活蹦乱跳地回到办公室，隐忧终于安稳落地。
早餐是熟悉的包装，除却牛奶燕麦粥，还多了颗茶叶蛋，盒子里这次装了两个圆润的白团子。
顾晓梦背着双手站在办公桌前，从她舒展的眉眼中读到“满意”，笑容更盛。她当然知道李宁玉是喜欢的，在这间办公室里，没人比她更了解李宁玉，如果还有机会，可以再换换花样。
视线描摹李宁玉的清雅面容，看到眼眶下有淡淡青晕，忍住想要触碰的绮念，痴痴凝望一会儿，在被发现之前藏起隐秘情绪。
她不怕付出代价，她怕的只是重来一次，仍然是同样的结局。
“李队你慢慢吃，我找白小年他们先聊聊昨天的进度。”顾晓梦转身要走。
“你还记得小花吗？”李宁玉淡淡开口。
顾晓梦迈出的脚步立刻僵住，她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难道她也看到了昨天的新闻？
“当然记得，怎么啦李队？”
明知这是又一次试探，顾晓梦还得老老实实回答，毕竟自己记忆力再差也不可能忘记一个大活人，如果否认，反而更惹她怀疑。
“昨天傍晚，风情小吃街上有家宾馆倒塌，伤亡惨重。我看到碎掉的招牌——花花的炸鸡店，那条街叫这个名字的只有一家，是不是她父母的店？我有点担心。”
“是，我也看到新闻了，正准备抽个时间去医院探望，问问她家的情况。”顾晓梦硬着头皮接话。
“什么时候去，我跟你一起。”
“不用了吧李队，你那么忙，我一个人去就行。”
往常遇到此类事件，顾晓梦总是义愤填膺，这次却很平静，甚至有意搪塞。李宁玉心如明镜，不打算让这家伙糊弄过去。
“你答应过她的，说‘我们’有机会一定会光顾她妈妈的炸鸡店。”
她正襟危坐，义正言辞：“小孩子心性单纯，不会客套，不懂善意的谎言，大人说过什么都会信。顾警官，你是个成年人，还是警察，能骗小孩子吗？”
顾晓梦被她这番数落说得瞠目结舌，哪一条法律法规也没规定警察不能撒谎啊？都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人怎么能吃着自己做的早餐还理直气壮的。
“......要不然这样吧，我先去医院问问，小花的病治起来分疗程的，有周期性，万一出院了，岂不是白跑一趟？李队你日理万机时间宝贵，别浪费了。”
“十五分钟的车程，我不认为有跑两趟的必要。”李宁玉冷然道：“还是说，你其实不想让我去，你还有别的事瞒我？”
“当然没有！我哪儿来那么多秘密。”顾晓梦心知再说下去只会越描越黑，索性做个了断，“那不如今天午休时去？早知道早放心。”
“等下就去。”李宁玉看她一副吃瘪模样，偏过脸假意思考，挡住唇边压不住的笑意。
“之后我们去找苏雪。”
“苏雪，那个帮周筱雅找房的中介？”顾晓梦振作精神，好奇地问：“你是不是有新发现？”
“路上说。”
“哦。”
放人离开后，李宁玉闲适地享用起早餐。软糯的面团里淌出金黄色的馅，沙沙的口感绵香细腻。她心念微动，穿过窗户望向办公区，顾晓梦慢吞吞挪回座位，林七和白小年换了椅子坐，正一脸关切地朝她说着什么。
不一样的。
两次了，顾晓梦买的早餐多是包子油条鸡蛋饼，只有给自己的不一样，清淡利口。
队里一起加班熬夜时，定团餐是常有的事情，李宁玉从来不搞特殊。她年幼时遭过算计，为此差点丧命，从那之后有意隐藏喜好。在外面用餐时，除了一生拒绝的香菜，再没兴趣的都会夹上两筷，再对胃口的也只点到为止，不爱吃让旁人看去就成了饭量小。
倒不是怀疑顾晓梦敢在警局里毒害上级，只是认为顾晓梦没可能会了解到这种程度。她不知道该将其理解为一种特殊对待，还是说，顾晓梦只是照她自己的喜好买，两人口味刚好相近，误打误撞而已。
用餐时间结束，李宁玉走到办公区，这会儿横七倒八躺着补觉的好几个。视频侦查组的队员们各个熬成红眼兔，终于把14日到19日之间，单元楼几个出口处的监控视频筛查了一遍。他们的新发现只有三个曾带出过大件物品的住户，都是大大方方坐电梯下楼的。
李宁玉意味不明地看了看盯着顾晓梦憨笑的林七，简单交代几句后把顾晓梦领走了。
林七满眼羡慕，“这才多长时间啊，李队都带晓梦单独行动了，关系真好。”
“不然呢？人家俩是师徒，感情肯定好。哪像你，再蹿两天我看你师父叫什么都不记得了！”
卢涛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他跟董超忙着处理别的案子，才得空回办公室喘口气，路过时听到林七嘀咕，毫不客气地往他脑袋上招呼一巴掌。
“师父你回来了？”林七缩起脖子，红着脸讪笑说：“哪儿能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忘了您的！”
“哼，你最好是！”
白小年正啃着包子幸灾乐祸，被齐国栋敲了记后脑勺，“吃完了没，吃完了走。”
“师父，还有必要继续查吗？”白小年问：“王宽不是找到那个网约车司机，得知杨磊把行李箱带到隔壁一个叫沙湾县的地方了吗，等他们回来不就真相大白了。”
“谁给你的自信确认他那箱子里装的肯定是周筱雅的尸骨？”齐国栋眼一瞪，“再说现在证据链完整吗，作案动机、手段、凶器、行动路线，你都知道了？”
“是！我错了！马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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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队，你是想试探他们的感情是真好还是假好？”
车上，李宁玉目不斜视地点点头。昨日深夜，她把询问笔录和视频看完，重点观察起郑杰和马万松。
郑杰体型偏瘦，留寸头，样貌算清秀，穿款式简单的短袖T恤和长裤，语速有点慢，说几句就会不好意思地笑一下，很随和的模样；马万松与他相比就是截然不同的气场了，异域风的长相，高鼻梁深眼窝，中短发是蓬松的自来卷，讲起话来低沉有力，散发出一种成熟男性的独特魅力。
李宁玉对比了他们最近几天有异常的行动路线：
13日晚上11点38分，马万松接到急诊电话，提着医疗箱乘电梯下到负一层，开车从小区南门离开，直到14日凌晨5点29分才回来，不过是打车。他的解释是车辆故障拉去修理了；19日白天，马万松除了做手术，其余时间都待在自己的办公室。
14日晚上，郑杰因去超市采购，晚上7点52分才到家。负一层的摄像头拍到他先从车上卸了三个大纸箱，用小推车推进单元楼，才返回车上拿了生活物资；18日晚上，郑杰开车到家后就没再出门，笔录上写的是他突然生病，19日在家休息，车一直停在原位。
郑杰生活里跟周筱雅毫无交集，也没去过3单元，下班时间比苏雪稳定；马万松与周筱雅很熟悉，两人住上下楼，因为还要送孩子上学，他和王雨竹的出门时间不同步。
一个是办公室文员，一个是专业兽医；一个住在隔壁单元，一个就在楼下；一个没有交集，一个非常熟悉；两相比较，马万松的嫌疑确实更大，也更容易利用专业知识给自己制造假的不在场证明。
但是，都还有可疑的地方。
苏雪和郑杰被询问时依偎着坐在沙发上，看似亲密，但中途苏雪两次拨弄郑杰搭在肩上的手，似乎不太舒服，可惜郑杰没意识到，回答完问题后反问周筱雅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得知人失踪，郑杰小声嘟囔了一句，李宁玉回放几遍，根据口型判断是“可惜了”。
再看马万松和王雨竹，两人各坐一把椅子，虽然相隔有距离，但身体都下意识倾向对方。当齐国栋询问马万松14日凌晨具体几点到家时，王雨竹听到后诧异地转过脸看向丈夫。
“从警方口中得知一个不熟悉的人失踪了，正常人的反应要么是漠不关心，要么担心惹祸上身，会强调自己确实不清楚，他倒冒出来句可惜了。”
顾晓梦拧着眉头思索一会儿，“这话说得像是知道周筱雅回不来了似的，确实不太对劲。那马万松说过什么吗？”
李宁玉说：“他没追问，但他当时有观察王雨竹的表情。”
从目前掌握的信息看，身边人对周筱雅的评价都是正向的，她自己独立运营直播账号，与他人并无利害冲突，也没查到有新恋情或暧昧对象。如果作案人伤害周筱雅的动机是情感挫折，这种情感大概率是单方向的，周筱雅可能根本就没注意过。
如此，案子就多了个疑点：14日凌晨，作案人能以哪种方式打开周筱雅的家门？
方媛媛搬走时把钥匙留给了周筱雅，以她点外卖会备注的警惕性，总不能丢过钥匙而不自知；如果是偷配的新钥匙，会在锁芯内留下特殊痕迹，痕检员肯定会发现；如果趁着她开门拿药时硬闯，正面相遇，周筱雅必然会大声呼救，邻居们不可能听不见。
苏雪今天在公司上班，王雨竹在平安里小区，李宁玉想见过两人后，再回到案发现场去找找线索。
“好，我听你的，你说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顾晓梦毫无异议。
李宁玉滑她一眼，顾晓梦如果能把这股乖顺劲儿用在跟自己坦白秘密上会更好。
“对了，猫尸标本有过相似案例吗，李队？”顾晓梦听到李宁玉跟刘局讨论过这事儿，但昨天她回家了，不清楚讨论的结果是什么。
其实刑事案件中大部分属于激情犯罪，只有少部分是预谋犯罪，留下独特标记或符号的更是少之又少，且多为连环杀手。那种案子一般由市局刑侦支队侦办，顶多从各分局抽调人手到专案组跑腿帮忙，需要一定权限才能调阅卷宗。
李宁玉摇头，“虽然不寻常，但没查到相似案例，排除模仿作案，还是当做独立案件处理。”
说话间已经到了第九人民医院，顾晓梦放松的身体悄悄绷紧，眼神飘忽望向车窗外，暗自怅然。
李宁玉熄火之后率先下车，打开后座的车门。
“晓梦。”
刚在路上买了些水果零食，还有只毛绒玩具熊。她要撑伞，一手拿不下，用眼神催促顾晓梦下车。
“李警官，真的是你？”
陌生的男人声音从背后响起，李宁玉疑惑地回头，原来是何弘的律师朋友。
宋知行一身西装笔挺，右手撑伞，左手提着公文包，大步迈过来，笑容爽朗地说：“好巧啊，在这儿都能遇到！你们来医院是——”
李宁玉微微颔首，礼貌而疏离，“看病人。”
“哦，我也是，我来探望一位雇主。”宋知行主动解释：“他性格比较冲动，昨晚喝多了到今天酒还没醒，跟人动手，脑袋上挨了个酒瓶，被救护车拉到医院来了。”
“李队，要不你们聊着？我先上去找找——”
见宋知行有想再聊两句的意思，顾晓梦灵机一动，默默地提起果篮和玩具熊，低声对李宁玉说了句准备先走，被她扣住肩膀又捞了回去，收获凉飕飕的眼刀。
“宋先生，公务繁忙，我们先走了。”李宁玉告别得十分干脆。
“好，好的......再见。”宋知行本想陪着走一段，奈何不顺路，他要去的是门诊大楼，转念想到过几天开庭的那个案子，应该还能再遇到。
李宁玉拉着顾晓梦进入病房楼，沉默地按下电梯上行键。半晌说了句：“顾警官确实是好利索了。”
都能跟自己玩起心眼子来了。
顾晓梦只能假装没听到。
明天继续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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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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