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采薇从书房告退,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就看见一个穿着黑色长衫的青年正在等着她。
身材瘦削,表情冷淡,是翟令。
“你……”
阎采薇没有贸然打招呼,她认识翟令,“少城主”却不一定。
身居高位的坏处之一,是身边总有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
“见过少城主。”
翟令俯身拱手,行了个读书人的礼。
“在下翟令,家祖翟擎,翟军师。前些时日家祖告病,少城主曾赠百年人参一株,家祖感激不尽,命我前来致谢。”
阎采薇不认识翟擎,但她知道“军师”,这个军师,想必就是刚才城主在书房时提到的那位,主张息事宁人,稳定民心的军师。
翟令成了军师的孙女?这可真是……撞了大运。
军师这个位置是几乎所有重要情报的汇聚地,而以玩家们在副本中最需要的也最难得到的,就是丰富详尽的情报线索。
“军师劳苦功高,一些心意,应该的。”
阎采薇点头,抬手。
“屋内一叙。”
进了房间,阎采薇屏退左右,只留下了做侍女装扮的梁时沐。
柯随云身为医官,平时需要点卯上值,不能一直在阎采薇这里待着。
况且他们作为玩家,本来也需要拿着不同的身份去寻找线索,如果大家都蹲在一起,反而很没意义。
“现在我们四个人也算齐了,还差一个尹尧。”
翟令和柯随云交换了一下双方手上的信息。
“我听说你刚刚从城主那里回来,有什么最新的线索吗?”
“嗯。城主刚才让我查案,就是刑场起火那件事。”
阎采薇说。
没错,这个案子不是阎采薇争取来的,而是城主本来就打算让她去查的。
城主对于阎采薇的提问是一个试探,但是试探本身并不是目的。
试探之后阎采薇的反应,以及这个反应所引申出的结果,才是城主真正想要达成的目标。
而阎采薇也是在之后才反应过来。
正如阎采薇自己的判断,刑场纵火这个案子,九成的可能性是为了救人,而这些即将被行刑的犯人中,最有分量的又是身为梁氏家族继承人的梁时沐。
那么,总所周知和梁时沐交好的少城主阎采薇自然就成了重点嫌疑人。
在城主的口中,军师,也就是翟令这个身份的祖父,他拿着稳定民心的大义名号,不赞成城主对这个案子大肆追查,追根究底,而是希望平息事端,压制议论。
军师一个人的分量如何,翟令不知道,但从城主草拟诏书的行动来看,军师这个建议很有可能代表了“稳定派”官员的立场,而城主至少现在,并不希望和这些官员正面冲突。
可是城主本人真的满意这个处理吗?
她真的就不想追查吗?
城中闹市,公然纵火,凶手甚至几乎没有留下什么证据,让人难以追查。
这样的人潜藏在水面之下,城主作为阎城的最高统治者,是不可能接受这一点的。
所以城主不仅要查,而且一定要查出真相,查出结果。
但她不能自己去查。
那么,谁去?
必须是一个有身份,有地位,权势足以和军师一派官员抗衡的人。
这个人还必须不能和军师派站在一起,不能也平息稳定为目的。
城主需要选出一个有能力追查真相,也必须有意愿追查真相的人,最好是一个不得不找出真相的人。
除了城主,有谁会比这个城池的继承人更有地位权势?
除了城主,有谁会比这个案子的头号嫌疑人最需要真相?
阎采薇作为案件的第一嫌疑人,在提及这件事时,她一定要提出追查。
甚至在城主提到“息事宁人”时,她必须要坚持、坚决地追查。
否则,她难以将自己从这个案件中摘干净。
甚至,从统治者维持平衡的角度来看。
阎采薇查案的行为让她直接在这件事上成为了“稳定派”官员的对立面。
拥有一个有能力的继承人是好事,拥有一个有班底的继承人,则没有那么叫人开心了。
对于城主来说,她不过是问了阎采薇一句话,却能够同时达成自己追查真相,磨炼女儿,制衡官场,稳定民心,敲打军师几个目的,不可谓不高明。
“看来这件事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副本的主线任务了。”翟令说。
在她收集到的信息里,军师也在因为这件事情忙碌。
“他猜到了城主会让你去追查这件事情,来之前几次嘱咐我,让我竭尽全力,成为你的幕僚,劝你不要在这件事情上追根究底。”
“难道军师就是凶手?”梁时沐的声音有些犹豫。
“军师不像是凶手。据说对于梁氏的灭门处决是他极力向城主争取来的。理论上来说,你们是不共戴天的死敌,他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又救你,太不合理了。”
翟令摇了摇头。
“但是他一定知道一些内情。不管是不希望任何查到真想,还是力谏城主将梁氏灭门,这两件事情里,他的目的都是为了掩盖这个内情。”
“所以我们现在需要知道的是,梁氏到底为什么灭门。”阎采薇说。
处决梁氏的诏书上,将梁氏所犯的罪概括为“结党营私”。但是仅仅因为氏族培植势力,就值得将一个家族连根拔起,斩杀殆尽吗?
抄家灭族是极其严重的惩罚,仅仅一个结党营私,怕是不至于此。
这背后必有隐情。
可惜,如今唯一还活着的“梁氏族人”梁时沐的本质是一个现实世界的玩家,她对梁氏内部的隐情一无所知。
严格来说,在场的三人中,梁时沐是唯一一个事件的亲历者。即使只是在刑场上和梁氏的其他人打了个照面,她接触的有效信息也算是三人中最多的。
然而,比起观察细致的翟令,直觉精准的阎采薇,梁时沐对于信息的分析能力却是三人中最差的,这实在是一件有点讽刺的事。
但是这并不代表梁时沐没有价值。
正因为她对于信息的分析能力弱,她恰恰能够将最原始的线索如实叙述和呈现,而不至于无意识地进行加工和篡改。
“我当时离开之前,忍不住回头了一下。”
梁时沐回忆起来,那个场面依然显得那样震撼。
“那个领头的人好像想对我说什么,但是我没看清他的口型。只是大概能猜出来,应该是在嘱咐我去什么地方,拿什么东西……”
当时的情势太匆忙,梁时沐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细细思考,现在也只能靠着记忆勉强复述出来。
“拿东西?”
阎采薇的眼神闪了一下。
梁氏五十几个族人不惜**也要为梁时沐创造逃生机会,目的应该不仅仅是为了救下梁时沐的性命,估计也不会是为了让她隐姓埋名地生活。
他们的诉求是什么?
其实无非就是两种,复仇,或者翻案。
这两种可能性目前来看,是均等的。
“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这个线索查下去的难度太大了。”翟令摇头。
这个可能性涉及的范围太广了,如果想从这个方面入手,只会让他们变成无头苍蝇。
“哪怕只是知道其中一个定语就好了。”翟令感叹。
知道要去哪里,或者知道要找什么,都算是一个方向。可惜他们现在什么也没有。
听到这句话,梁时沐有些自责地低下头:“抱歉。”
如果她也有采薇姐和翟令姐的能力,当时应该就可以搜集到更多有用的信息了。
如今看来,在刑场醒来的梁时沐明明有着最好的机会去探查主线,可惜她拿到的线索却十分有限。
“哦,我不是那个意思。”翟令看着梁时沐的表情,又看了一眼阎采薇,才发现自己无意间扎到了高中生的心,似乎有些犹豫该不该出言安慰。
她其实从来就不是什么很温和善良的性格,只是她和阎采薇合作,好像是应该对队友的跟班客气一点?
“过去了,不重要。”
阎采薇只说了一句。
她没打算安慰梁时沐,也没打算责怪她。无论是哪个选择,在副本中都很浪费时间。
“嗯,我明白。”
梁时沐瞬间理解了阎采薇的意思。
错过了最好的机会是事实,但是这并不是唯一的机会。梁时沐的自责也只是一瞬间,她比谁都更清楚地明白,想要作为一个能力不突出的人在副本中生存下去,最需要做到的是有用处。
这是她在第一次遇见阎采薇时,就无师自通学会的道理。
“我还记得那些人长什么样子,如果能拿到梁氏族人的画像,我应该可以判断出他们的身份。尤其是那个主导行动的中年人。”梁时沐说。
“好,我已经让佘灵去把当天所有参与了行刑,以及所有负责押送犯人的衙役名单全部整理成册了。”
阎采薇说。
如梁时沐所说,当时几乎所有的犯人都在自己身上泼了火油。但火油是味道很重的东西,负责押送犯人的衙役很难没有察觉。
火油又是从哪里来的?这种高危险的管制物品可不是街边能随便卖到的东西。
不管是买火油还是泼火油,衙役们即便没有从中配合,也是至少选择了置若未闻。
甚至他们很可能早就知道这场火即将发生,所以才能用那么快的时间灭火。
这些人又是被收买,还是被安排?
一个已经被抄家的氏族没有能力在闹市纵火,一定有人暗中配合。
闹市起火却没有任何无辜平民受到波及,产生伤亡,暗中配合的人在有意识地控制事态。
“真凶不会是军师,到底还会是谁?”
这怎么越看,越真的像是少城主的手笔?
阎采薇喃喃自语。
查了半天,她自己是真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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