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城,
夜色已深,城门边侧专门休憩的小屋里,杨世广正温着酒,桌上的红泥炉上炖着羊肉,咕噜咕噜的冒着泡儿。
还有一刻钟就该关城门了,一道急驰的马蹄声自官道传来,杨世广满心等着吃肉喝酒,虽有好奇,却不欲探究。
直到马蹄近前,那声音从城门下传来:
“单于府急报!”
杨世广手上的羊肉顺势掉在了地上,风风火火的冲了出去。
冷风呼啸着在空中游走,金吾卫肃穆的踏着整齐的步子走过黄瓦朱墙的层琉阁璃。
宽大飘逸的衣袖在黑夜中一闪而过,一骨仙风的人影朝着灯火通明的太极殿走去。
殿门被钱四合打开一个缝儿,他望着来人,眉眼含着淡淡笑意,压低了嗓子:
“方才单于府传来急报,圣人今日心情很是不错呢。”
德顺高人心底有了数儿,对着钱四合报以一笑,踏入殿中。
安康帝高坐龙椅之上,眉眼中透出喜色,手中流珠转动不休,见人走近行礼,忙摆了摆手:
“快过来看看何闻英呈上来的奏章。”
德顺高人依言上前,双手接过奏章,一目十行,眉头先是皱起,而后又舒展开来,带着惊诧。
“突厥竟敢来犯?还与清风寨相互勾结,简直是胆大包天!”
这奏章中字字句句都触目惊心,件件都是撼动国本的大事。
“还好何将军及时察觉,剿灭了清风寨,又击退了突厥大军。”
安康帝半眯着眼:
“毕氏部落胆大包天,贼心不死,合该好好敲打一番。”
说着,眉眼间透露出几分笑意:
“倒是怿安,去了单于府倒是长进了不少,在此番剿匪中立下了功劳。”
德顺高人将奏章重新放回桌案上:
“我瞧着除了煜王殿下,还有两个人的功劳也不小,一是何家大郎君,二是这个叫卫阳生的年轻人,他冒险突围,将毕氏部落后方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真是少年英雄,勇猛非常。”
安康帝也点点头,这奏章初入手,他反反复复看了三遍,对这个叫卫阳生的年轻人很是欣赏。
突围救人,抵御外族,尤其是仅带着两千人马便火烧毕氏部落的大后方,与何闻英一起前后夹击,这一仗打让毕氏部落元气大伤,没三五年是缓不过来的,实在是打的漂亮。
何承文,姜凝曜等人的功劳与卫阳生这个横空出世的年轻人相比,就有些不够看了。
“这个卫阳生是怿安身边的人?”
“是煜王身边的门客。”
安康帝得了回答沉吟片刻,手上流珠色泽莹润在指尖缓慢的转动:
“门客总不能比主子还能干,既然是怿安身边的人,那他的功劳自然也有怿安的份。”
寒风凛冽,观星楼上的月台四面透风,道童子举着一盏孤灯,照向站在风口栏杆前的德顺高人。
**岁的孩子一张圆脸被冷风吹的隐隐发白。
“高人,夜深了,当心身子。”
德顺高人充耳不闻,宵禁已到,此时的酆都城内一片黑暗,唯有天上的几颗星辰发出微弱的光茫。
道童子眉间带着隐隐的不忿和打抱不平:
“您说圣人会给煜王什么封赏?高人费心费力去帮他们,可如今倒好,早就没人记得您的施恩,还……”
后面的话道童子还没说完,便呛了一口冷风,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起来。
德顺高人仰头望天,黑浊如泥,弯月不知被哪一处厚重的云层遮挡,透不出半点儿光亮来,杳无踪迹。
过了好一会儿,道童子的咳嗽声才渐渐止下来,见德顺高人一直维持着方才的姿势,未动分毫,不由得好奇。
“高人…在看什么?”
“看那一弯明月。”
道童子扬起头,忽闪着大眼睛看向被乌云遮蔽如幕布一样的夜空。
“可是……今夜无月。”
“没错,今夜无月。”那张充斥着慈悲的脸上,闪过一抹飘渺虚浮的神色。
“想要撼动巍巍高山,使其基石崩裂,尘土瓦解。必定要驱使万万千人呕心沥血,齐心协力的凿石破垦,过程中也必定有人会因此而牺牲。”
“就如同等待这弯明月的出现,也必定要熬过冷风寒夜的漫长等待,只要最终的结果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再大的牺牲,再多的等待,也都值得。”
一阵冷风吹来,道童子搓搓自己的双臂,冻的瑟瑟发抖,抬头间,夜空厚重的乌云中,露出一角清冷的月色。
翌日,
安康帝下旨封赏,单于府节度使何闻英赐物七十疋,绢帛百件,钱五百千,亲提字’赤胆忠心‘的匾额。
何承文与何承武分别升迁从四品宜威将军,明威将军。卫阳生为正六品骁骑尉,而最为瞩目的便是姜凝曜。
安康帝亲赞其英勇无双,少年有为,恢复其亲王之位,从单于府的小小巡官升迁至正四品壮武将军。
早朝散去,整个朝堂皆知,煜王殿下圣宠依旧,有增无减。
走向太极门的官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并肩而走。
出了殿门,沈望之快步走到大理寺卿祖文道身边,韩惟仁有眼色的行了个礼,后退了两步,不缓不慢的走在他们身后。
“煜王犯事离开酆都城才多久,圣人便又心软了,这等恩宠,怕是皇子也不如。”
“怎么?你才知道?擅闯城门,私服禁药,这可都是大罪,当初还不是轻轻飘揭过?”
“本以为圣人是为了二皇子和三皇子,才将煜王贬至单于府。但如今看来,怕是不然,更像是有意磨练。”
“那两位还被禁足府中没出来呢,这位已经在边境重地有了实权…..这心里怕是要有些想法了…….不过天家事儿,谁又能说的清楚呢?”
韩惟仁在他们身后亦趋亦步的跟着,掌心朝上,交叉相握,两根大拇指来回捣转。
如今他在大理寺任职,跟在大理寺卿的身后,天经地义。直到出了宫门,沈望之才离开,韩惟仁继续上前与祖文道说起方才被中断的公事。
……
天已入冬,寒风呼啸,夜色初显,街道上的行人匆匆来往,远不如之前热闹喧嚣。
唯有望春阁,华灯初上,璀璨夺目,华车香绸济济一堂,门庭若市的熙攘好似都驱散了几分寒天冷风。
三楼最里间的一间厢房内,传来一声刺耳的碎瓷重击声,里面的歌舞声嘎然而止,房门打开,神色惶恐的姑娘们一窝蜂儿的涌了出来。
刘力瞥了一眼满地的酒水和碎片,斟酌的看了眼上首坐着的人,斟酌的开口:
“殿下,圣人不曾下令解禁,咱们这般张扬……若是传入圣人的耳中,只怕是……”
“怕怕怕,怕什么怕!”三皇子挥手,桌上仅剩的东西也随之飞了出去,他两颊怒红,带着一股子煞气。
“他封赏姜凝曜的时候都不曾怕我会如何想,我又为何要顾及他的想法?”
刘力额间冷汗直流,声音压的更低:“殿下,隔墙有耳,有些话可不能乱……”
‘砰’
地上的酒壶被一脚踢飞撞上墙面,酒水碎片四溅,刘力缩瑟一颤,把话咽了下去。
自从那女人死后,之后一连串的事情接踵而来,殿下的脾气越发暴躁,三五不时便要宣泄一会,刘力也畏惧的很,不敢轻易凑前。
“有时候我真是纳闷,姜凝曜怕才是他的亲儿子,恢复亲王爵位也就罢了,还给他正四品壮武将军,干脆连皇位也一起给他算了!”
这话刘力不敢接,此时他倒有些想念苗文,可惜…苗文死了,被发现的时候五花大绑,血流了一地,十有**是二皇子派人做的…….
三皇子靠坐在榻上,胸口起伏不断,屋子里静悄悄的,不远处传来袅袅悠扬的琴音,曲乐不缓不急,如潺潺清泉,安抚人心。
过了好一会儿,积压在心中的火气才散了少许,三皇子睁开眼睛:
“去把弹曲儿的给我叫过来。”
刘力连连点头:
“是,这曲子弹的好,小娘子人也必定柔顺。定是比死的那个乖巧……”
三皇子的目光冷冷的看过去:“你死了她都不会死!”
刘力一颤,重重的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忙出去找人,可没过一会儿,他又返了回来。
“殿下……抚琴的南嫣姑娘她…..”
一看人没带回来,三皇子便明了怎么回事儿,才压下去的怒火‘腾’地冒起,起身就就奔着琴音的源头而去,刘力拦也拦不住。
琴音近在咫尺,三皇子刚要踹门,却听曲乐嘎然而止,里面传来女子的一声惊呼,随即又出现两个男声。
“姜凝曜又如何?他再得圣宠如今却远在单于府,还能回来救你不可?今日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说罢,便是一阵噼里啪啦的追逃打砸声。
三皇子眯了眯眼,下一刻房门从里面打开,南嫣衣衫不整,带着泪痕冲了出来,而屋内的韩惟仁与周海楼目光直直的对上他,三人皆是一愣。
若他没记错,姜凝曜离京前与这两个人闹掰了,方才所闻可见传言为真。
刘力生怕闹出事儿来不好收场,忙追赶上来,却见三皇子和气的咧嘴一笑,踏入房内。
“周家郎君,韩家郎君,真是好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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