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氏,自前朝初始便立于幽州,起初只是个经商走贩的富贾之家,满身铜臭,为人所轻视。
元平年间,国力平缓日渐衰弱,引起突厥,契丹,奚等外族的虎视眈眈,联合起来开始频频发动侵扰,甚至引起战乱。
幽州这片土地被外族侵占,又打赢收复,如此来来回回被战火摧残,民不聊生,苦不堪言。
元平二十一年,三族联合入侵,大举进攻幽州,情势危急,当朝瑄王驻守河东,临危受命抵御外族。
一个无宠无权的王爷在幽州毫无根基,行事艰难,当时慕容氏的家主慕容戚举全族之力扶助瑄王行事。
最终,瑄王大胜,七年后荣登大宝,名号太昌。慕容家也因有从龙之功,打破了商贾贱籍不得入仕的律法,此后数年,慕容族中人不断得到重用,驻守幽州,屹立不倒。
临近幽州刺史府的三条街道开外的路上小摊贩一个也没出现,百姓像是早有预料一般,绕路而行。
宽敞的道路上拥挤不堪,一辆辆堆满贵礼的华车停滞不前,兴许是等待的时间太久,不少人都从马车上下来透气。
一个个身穿锦服,玉冠金石,下了马车都是熟悉面孔,互相聚在一起寒暄,脸上挂着笑意,不见丝毫不满。
他们到此只为了一件事,今日幽州刺史慕容桓古稀之年生辰。
“那个是河东刺史,与他说笑的是夏绥节度使。”
车帘的一角被掀开,钟长荣把目光落在前方拥挤的街道,给身旁人一一介绍着他们的身份。
“还有那些,大多都是各县的县令县丞,也想着借这个机会能沾一沾慕容桓的光。”
卫阳生一身槠褐胡服,冠发梳得光滑锃亮,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打量,时不时感慨两声。
“我的天爷。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慕容桓的面子可真大,诶哟……疼!”
话音未落,头上就遭了一巴掌,他扭过头看见的是南叔恨铁不成钢的脸。
“瞧瞧你这个没出息没见识的死德行,简直是丢尽了你阿父的脸。你一变回你自己,便又跳脱的不成样子,没有半点沉稳。”
卫阳生并未易容,恢复真容后不再顾及那些弯弯绕绕,难免暴露性情。
今日是慕容桓生辰之日,姜凝曜想要用煜王的身份,亲自会一会他。
钟长荣捋着胡须,笑道:
“不是慕容桓的面子大,而是他慕容氏百余年来在幽州的经营盘根错节,宛如一条地下巨蛇不可撼动!”
他说着话,目光却看向一旁闭目养神的姜凝曜,正襟危坐,眉目清癯俊秀,自始至终对他们所言不作表态。
卫阳生捂着头,听闻钟长荣的话,嘀咕了一句:“按这么说,慕容家岂不就是幽州的土皇帝,谁也动不得咯?诶哟…..嘶!”
话音刚落,又被南叔打了一巴掌。
“死小子,快快闭嘴!真是胆子大了,什么话都敢说!”
“没见识要被打,胆子大也要被打,我这可怜的命!”卫阳生撇嘴,本以为好不容易逃脱了自家老头子的魔爪,却不曾想到还有个南叔等着他。
他是胆子大,话却是实话。
北地甚冷,一开口就呼出一溜烟儿的白色哈气,拥堵街道上站着的人皆是一方的权贵,他们就站在这寒天凛冽中煎熬的等待,没有展露出一丝不满。
“在幽州,慕容家势力滔天,若稍有异动,边境动荡不安,契丹,突厥,奚三族便会伺机而动,所以当今圣人也不敢轻举妄动,而王缅就是朝廷派来的扎在慕容家的一根软钉子。”
车中火炉烧的正旺,镂花青铜盖下黑炭发红,颜色艳丽夺目。
王缅是安康帝的一枚棋子,用来削弱慕容家在幽州的势力,故而从一开始,他们之间的不合就是必然。
“前几年奚和契丹两族联合来犯,就是利用了慕容桓和王缅的不和,鹬蚌相争,渔人获利。可惜……他们也小瞧了慕容家,几百年的经营,岂是一朝一夕就能分崩离析的?”
钟长荣端起桌上的热茶浅浅酌饮,长叹了一口气。
“那这么说……几年前那场以少胜多的大战,并不是因为王缅将才卓越,而是因为……背后有慕容家在?”
卫阳生摸着下巴,心里边惊奇不已,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
那场大战,卢龙军以四万迎敌七万,在大酆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口口相传,将王缅的名望大大拔高,他一个后辈之秀,也能于何闻英,蒋行业等一众老将相提并论。
“不过都是猜测罢了,真正的内情,怕是只有他们当事者才知晓。”
“哼。”南叔鼻孔里出气,语气颇为不屑:
“这分明就是一举两得的事儿,经此一战,慕容家在幽州的实力不容置疑,也算是间接警示朝廷。而王缅也得了一样扬名立万的机会。”
“尤其是这几年,幽州无外族侵扰,无朝廷施压,除了慕容桓与王缅的不和传闻,几乎是风平浪静,再没什么幺蛾子传出来。”
动了慕容家,边境难安,安康帝纵然忌惮慕容家在幽州的势力,也不得不为保家国安泰,而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卫阳生听的心潮起伏,末了不忘感叹一句:
“这慕容家的人,可真是不简单…”
酉时一刻,迎客的吉时已到,刺史府朱红的大门缓缓而开,拥堵的马车鱼贯而入。
远远的,驾车的石山便瞧见门口站着两个华衣锦服的人,一个年过半百,长相儒雅,留着长须。而另一个,是个年轻人,二十多岁,身穿凝紫回纹圆领袍,面容肃然,可眉眼却出奇的……漂亮。
石山一时间看呆了瞬,差点儿撞上前方的马车,手忙脚乱的勒马。
车厢内传来南叔不满的声音:“臭小子,你又怎么回事?”
石山控住马车,擦了擦额间惊出的汗珠,扭头结结巴巴的解释。
“那那那…那个人,跟殿下,长得很像!”
卫阳生大大咧咧的掀开车帘,好奇的向外张望,正巧马车停在了刺史府的门口。
慕容复错眼朝着车厢内望去,看见一张在脑海中极其熟悉,却又陌生的脸,神色不受控制的僵硬起来。
而一旁的慕容逸方见他阿父神色不好,视线也随着看过去,正巧与初初睁眼的姜凝曜对上。
二人目光相触,皆是一愣,上下打量。
慕容逸方见车上四个人,其中一人尤其突出,一身慕山紫鹊鸟毛领圆袍,黑发高束,脸似冷玉,眉眼精巧却不失英气,周身一股矜贵之气。
他刚要开口说话,却见车上的那少年斜眼一瞥,伸手将帘子放下,轻视高傲之意展露的淋漓尽致。
慕容逸方眉头狠狠一皱,他是慕容家的嫡长孙,可谓是众星捧月,在幽州横着走的主儿,还从未遭人如此轻慢对待。
“快去把你身上的衣裳换了!”
耳边传来慕容复低声的训斥,慕容逸方被这莫名其妙的一句心中恼火都散了大半,脸色一怔,不明所以。
“阿父,为何要……”
“叫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换一身别的颜色,别再穿这个。”
慕容复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父权的威压之下,慕容逸方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也给憋了回去,忍气吞声的转身大步离去。
“快去,让刚才那辆马车从西巷的角门进到府里,你亲自去!”慕容复忙低声吩咐着心腹。
他看着那辆远去的马车,目光幽幽,长叹了口气,很快收拾好心绪,接迎来客。
车厢内,卫阳生呆呆愣愣,唯有他一人不懂方才的事情。
“那个人的眉眼,跟殿下长得很是相像,两个都是穿着紫色的衣裳,猛一看如亲兄弟一般呢。”
南叔撇了他一眼:“年岁大的那个慕容桓的嫡长子,下一任慕容家主。他身边那个,是慕容家的嫡长孙。”
卫阳生此时才恍然大悟,他拍着大腿:“那…他们岂不就是殿下的亲舅舅和表兄?”
马车外慕容复派来的人已经追了上来,石山侧头向车厢内问询姜凝曜的意思。
“跟着去。”
姜凝曜眉目平静,他知道慕容复的意思,正如卫阳生所说,慕容逸方与他眉眼相似,凑巧今日的衣裳也大差不多,如亲兄弟一般……
若是让有心之人所见,难免会生出些不该有的猜测来。
马车绕过拥堵的道路,分流拐入了无人的巷子中,进了角门,外面的喧闹瞬间被隔绝,耳中还带着恍恍余音,十分的不真切。
慕容复身边的随从低垂着头,连余光不敢撇向车厢内打量,足以可见慕容氏的规矩严森。
待到人都下了马车,他上弯着腰上前行礼说话。
“拜见煜王殿下。”
姜凝曜随手掸了掸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尘:“你家主子是怎么吩咐的?”
“回殿下,主子并未吩咐,只叮嘱道殿下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必阻拦,尽力去办。”
姜凝曜停了手上的动作,周围忽然静了一息,他忽然轻笑出声,声音低沉清凉,萦绕周遭。
“既如此,那便领我去见见今日的寿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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