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街口,竹竿撑起油麻布简易撑起了一个遮风挡雨的棚子,泛黄的牌布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酒’字。
天色还早,却也是灰蒙蒙的,出了早摊的商贩们嘟囔着今日天儿不好,又说起去年的旧事家常,从口中呼出的哈气拉出一条长烟在空中交汇。
不远处小跑来一个年轻人,他穿着普通的深蓝色袄子,头上戴着皮帽,遮盖住脸,看起来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厮。
他缩着头鬼鬼祟祟的打量了四周一圈,视线停留在酒肆斜对面的二层茶楼,又立马收了回来,而后整顿了着装,拿出腰间的酒葫芦,朝着酒肆里面走近。
里间是个极其狭小的地方,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酒缸,连柜台都不过是个半丈不到的高方桌,瘦小的掌柜站在里面都显得拥挤。
常风进了里面,将酒葫芦放在桌上,而后撇了一眼靠墙酒柜子与墙面的间隔遮着一张黑布,动作麻溜的钻了进去。
掌柜拨弄着算盘,连头也没抬起一下,好似早已经习惯了。
外面是逼仄酒摊,里面却别有乾坤,是两间打通的密室,桌椅板凳一应俱全,墙面上还挂着三清尊神的画像,案桌的香炉里燃着三根线香,看样子才刚刚点燃不久。
三清画像前,袁劭盘腿坐在蒲团上,背着他。常风看其背影,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手掌心有些虚的发凉。
“来了?”
袁劭突然开口,常风被他这一声吓了一跳,有些颤声应道:“师…师傅……”
“你怎么了?”袁绍放下手中流珠,扭过头来,奇怪的望着他。
密室里只燃着两盏烛火,视线昏暗,常风看不真切袁劭的脸,但察觉到他落在身上视线,冷汗刹时间冒了出来。
周家不好惹,可他师傅背靠幽州节度使王缅,掌控四万卢龙军,难道还怕他们一个小小的周家?
常风越想越觉得还是自家师傅可靠,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开口就要说出真相,可下一刻,腹部忽然一阵绞痛,让他忍不住痛呼出声。
那股痛如钢刀绞肉一般,常风瘫坐在地,眼前发晕,看见袁劭已经起身,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徒儿,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身有不适?”
常风耳边回荡着他的问话,像是魔障一般,腹部的巨痛让大脑浑浑噩噩,忽然他想起了临出门前,沈朋给了他一杯茶水。
当时……沈朋笑了,他那个笑很奇怪…….茶水有毒,一定有毒!!
是谁让他给自己下毒的?周通城?一定是周通城,简直是奸诈小人!
常风暗暗咬牙,却见袁劭已经来到了近前,神色担忧:“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师傅,我…我没事。只是近几日身体不适,方才有些撑不住了。”常风牵强的扯出笑来。
袁劭见他的脸有些不对劲儿,样貌还是原本的样貌,可不知怎么的,有几分怪异。
昨夜常风挨了不少揍,脸上青青红红,临行前,沈阴阴特意用易容术给他遮掩了几分,虽与平日无异,但到底有几分古怪。
眼见着袁劭生起了几分疑心,常风便立马想起明白了,如今还是保命要紧,什么师徒情分,还是留到以后再说吧。
“师傅,徒儿有大事禀告!”常风忽然大喝一声,袁劭一怔,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
周宅,
沈阴阴坐在凉亭里,摆弄着石桌上的一盆已经枯萎的蝴蝶兰,姜凝曜翘着腿坐在她对面。
“你给常风喝的茶里面加了什么?”
沈阴阴斜眼瞥了他一眼:
“看出来了?常风胆小怕死,他这样的人根本靠不住,只能以命相胁。他见了袁劭保不准要把我们卖了,所以…..加了点巴豆,他一定会怀疑下了毒,才会按计划行事。”
姜凝曜看着她脸上露出狡黠的坏笑,嘴角也忍不住扬起,他最喜欢她的这幅样子。
“常风虽然胆小怕事,却也算是见多识广,不拿点真东西出来,他是不会怕的。”
沈阴阴一愣,疑惑的看向他,心里开始犯嘀咕,还没等她开口,便听前院喧哗阵阵,忽然乱了起来。
两人一起来到前厅,见回来的常风已经躺在地上抽搐起来,嘴唇发紫,已然翻了白眼,失去了意识。
“他..他一进门就倒在地上,一会儿的功夫就抽搐起来了。”
柒叔上前要查看情况,却被姜凝曜一把抓住手腕,他从怀里掏出一粒指甲盖大小的药丸递过去:“给他喂了。”
沈阴阴见状已然明白了,早在她之前,姜凝曜就给常风下了真正的毒药。
柒叔把药丸硬塞进常风口中,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缓了过来,他脸色惨白,再看向柒叔和周通城的目光中充满了畏惧。
“我都按你们教我的做了,我师傅已经信了…….”
说着,他猛地起身朝着坐在上首周通城的位置扑了过去,却因双腿发软,趴在地上,双手却抓着周通城的靴子不撒手。
柒叔见状,抬脚就要踹过去,被姜凝曜拦下。
下一刻,便听常风撕心裂肺般的哀求哭喊:
“周家主,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您饶我一条命,我愿意为您肝脑涂地,死而后已,当牛做马。噗……”
忽然传出一声异想,常风的眼泪还挂在脸上,神色变得古怪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弥漫开来、众人纷纷退开。
“我我我…..我…..”
‘噗’又是一声,常风方才还惨白的脸此刻涨红不止,窘迫非常,憋的大汗淋漓,他连滚带爬的站起来,冲出了厅堂……
也不知是谁先笑出了声,随后所有人都笑成一团,连柒叔也没忍住笑意。
姜凝曜含笑盯着沈阴阴,一侧目却正好对上了周通城看过来的目光,其中有着浓烈的探究,他若无其事的回看过去,点头示意,而后移开目光。
……
刚入夜不久,周家商队的玄武号便举着商队的旗帜,浩浩荡荡的出了城。
“哟,这十五还没过,就又要去跑商,怪不得这两年周家的名头越来越大。”
“谁说不是呢?不过这事儿也轮不着咱们这些小百姓操心。”
周围所见的百姓时不时闲话打趣几句,转过头便又忘了,忙活自己的日子。
幽州城外山峦起伏,以大寒山自西起始至突厥东的萨达山,幽州此地群山环绕,地势绝佳,易守难攻。
商队不论进入突厥境内,又或是契丹和奚,便只有越过大寒山这一条路可走。
夜里雾气重,商队行了近三个时辰,此刻已然接近子时,柒叔骑在马上,看着周围越来越浓的雾气,勒令停马休整一夜。
众人有序进了一旁还算空旷的树林,卸货放马,烧火刷锅,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便已经收整利落。
篝火噼啪作响,一个个简易的帷帐横列其间,只剩下三个大汉围坐看守着被油布遮盖起来的货物。
夜色渐浓,林子中的雾气弥漫,众人已然睡的很熟,山坳中一团团黑影高大威武,一道火折子自山洞中亮起,发出微弱的光芒。
王缅摘下脸上的面罩,眉目阴狠:“今日务必要找到周家商队勾结外族,叛国通敌的证据,一经发现,格杀勿论,一个也别放过!”
袁劭站在他身后,低声应着:
“您放心,据卫阳生所说此次玄黄号行商十分不合常理,通敌的证据就藏在其中。他如今人就在商队,一会儿便与我们里应外合!”
“好!这回我看周通城还怎么嚣张!!”
王缅抽出手中锋刀,寒光闪烁,杀意横生。
雾色茫茫之中,姜凝曜从帷帐中走了出来,对着身后白雾弥漫的密林招了招手,从中走出两个黑衣人。
三人朝着堆放货品的位置走近,看守的人已然昏昏欲睡,黑衣人从腰间掏出匕首,却见带领他们的少年率先出手,以极快的速度上手掰断他们的脖子。
骨头的‘碎裂’声在寂静夜色清晰又短促,就像是一脚踩断了枯枝,三个看守人的脖子以诡异的姿态低垂,那两个黑衣人皆为他的狠绝一怔。
姜凝曜却甩甩手,径直奔向货品找寻证据,两个王缅的人也紧随其后,搜寻了一大圈,终于在一个带锁的箱子里,找到了一张带有契丹王室标志的秘信。
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点点头,从怀中掏出响箭朝着天空飞射而出,响声刺耳响彻山林,可周围寂静一片,只剩耳边冷风的呼啸声。
“这…怎么回事?”
黑衣人心下一慌,下一刻还在身后耳边便传来少年的嗤笑。
“在等什么?王缅吗?可惜,他不会来了。”
“你!”
话音未落,二人便被击晕了过去,方才看守货物三人则无恙的站了起来,用力的将脖子掰正,咯咯作响。
“柒叔他们那边应该快结束了吧。”
姜凝曜仰头看着远处的山坳,无声的笑了笑。
厮杀来的猛烈,让人猝不及防,一把长刀从后方穿透王缅厚实的胸膛,鲜血洒在冰凉的岩石上。
王缅不可置信的回过头,看清了那人的脸,眼中迸发出浓烈的不甘:“是你!”
长刀被拔出,鲜血喷溅,周通城看着地上已然没了呼吸的王缅,眉梢闪过不屑:“你连人都猜错了,所以,死的不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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