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终究没听到叶惟岁的回答。
叶惟岁只是伸手拿起两个骰子还给他，声音平淡，像是没听见他最后那一句一样：“快开始了，不玩了。”
仿佛是应和，他话音刚落，不远处的海面骤然翻涌起层层叠叠的波浪，蓝光莹莹，浪涛声阵阵，彻底盖住了他们之间的一切。
自然的景观奇妙壮丽，可他们二人的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上面。
叶惟岁自然听清了沈初那最后一句轻声的问话，他只是下意识地回避开，装作没听见。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知道自己绝不能重蹈覆辙，他跟沈初，永远不合适，更不可能在一起。
其实沈初也没指望叶惟岁能一下转变态度，只是今天的叶惟岁实在太好，某些时候好到让他恍惚间回到那些恋爱的日子。
以至于在第二天就生出了幻想。
半晌，叶惟岁终于开口：“这节目做的是朋友再见吧？”
沈初有些勉强地扯扯嘴角：“李明昭和成许我不清楚，但是赵光和梁启，早年谈过好几年，到现在也是纠缠不清。”
叶惟岁闭了闭眼：“不管过去什么样，现在也只能是朋友。”
沈初心底骤然涌出一股不安：“你……你在说什么？”
叶惟岁转头看他，很淡地笑了下：“沈初，我们也一样，我们只会是朋友。”
仿佛有一把重锤狠狠砸下，砸得沈初头昏脑胀，叶惟岁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传入耳中，可组合起来，他却听不懂了。
为什么，明明白天的时候还好好的，叶惟岁给他做饮料，还跟他说说笑笑。叶惟岁明明也放不下过去不是吗？为什么一直这么固执地想把他推开？
沈初近乎迫切地攥住叶惟岁的手，手心的麦骨碌骨碌滚到沙地上，也没分走他半点眼神。
叶惟岁皱了皱眉。
沈初猛然回神，又渐渐松开手，勉强笑了一下，仿佛是安慰自己一样：“朋友，朋友也行啊，朋友挺好的，朋友很好的。”
叶惟岁看着他这副样子，闭了闭眼，遮去眼底一闪而过的挣扎，“沈初，我说过了，过去的所有事情我都不怪你。你不用放在心上。”
沈初又试探般伸手，勾了勾叶惟岁的指尖，“那你以后能别躲着我吗？”
叶惟岁垂着眼帘，轻声开口：“我没躲着你。”
“这几年我去剧院找你，十回有九回都说你不在。你还搬了家，后来还出国。你不就是在躲我吗？”
沈初向来擅长顺杆爬，叶惟岁口气一有松动，他就得寸进尺。
“……”
半晌沉默后，叶惟岁轻出一口气：“没有躲你。搬家是回去陪我妈，出国也是有别的事。”
说着，他举杯对沈初笑了笑；“分手了大家还是朋友。”
沈初愣了一下，才很慢地弯了弯唇：“嗯。”
没有关系，朋友就朋友。当初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不也只是朋友。他能追叶惟岁一次，就能追第二次。
——
录制第三天，今天是集体录制，去海边浮潜，节目组还租了一辆游艇。
游艇悠悠地飘在海上，远离人群，只有几个摄影师和浮潜的教练跟着。
除了叶惟岁，其余五人都下海了。
沈初本没打算下水，想在游艇上陪着叶惟岁，不过被叶惟岁拒绝了。
“你不是考过潜水证吗？下去玩吧。我坐着晒太阳就行了。”
梁启一听沈初考过潜水证，也兴致勃勃地拉走他：“小叶心脏不好不能下水，你又没事，走吧走吧。”
几声水花过后，游艇上只剩叶惟岁一人。
小林建议道：“这边还有钓鱼工具，小叶老师不如去钓鱼？”
叶惟岁对这种老年人活动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想了想，“我去做饭吧，你们应该没带厨师上游艇吧？”
小林摇头，但面露迟疑。
原本这个环节，沈初特意定了由他来做饭，叶惟岁这突然横插一脚……
叶惟岁不知道小林丰富的心理活动，见她摇头便起身往厨房走：“那我做饭吧。反正也没别的事干。”
厨房内，各种东西一应俱全，叶惟岁稍微熟悉了一下，很快上手。
跟拍的摄影师尽职尽责地记录下了叶惟岁在厨房的劳动成果。
他烤了牛排和蔬菜，做了意面，打了果汁，最后还做了汤。
只是做汤的时候出了点意外，灶台上起了火，幸好他眼疾手快地扑灭，重新开始做汤。
沈初最先上岸，一上岸就听说叶惟岁在厨房做饭，还起了火，连忙跑过去。
但这时叶惟岁已经弄得差不多了，汤也马上就好了，烤箱里的牛排和蔬菜看着卖相就很不错。
沈初站在厨房里，说不清心底究竟是失落还是别的什么情绪：“你会做饭了啊？”
他和叶惟岁在一起三年，直到他们分手，叶惟岁都不会做饭。叶家精心养着的小少爷，也没必要下厨房。
叶惟岁其实也挺久没做饭了，看着满桌的劳动成果，挺高兴的：“之前学了一点，你来尝尝，看看味道。”
他说到做到，既然说好了做朋友，就不会再刻意避着沈初。
沈初用叉子叉了一块蔬菜吃，笑道：“味道很好。不过你怎么突然想着学做饭了？”
叶惟岁随口道：“之前一个人呆在家里也没事，学着做饭也能打发时间。”
沈初脸上的笑僵了一瞬。他好像知道叶惟岁说的是哪段时间了。
大概就是五年前影帝名单出来后，关于叶惟岁的谩骂铺满整个网络，而他像个逃兵一样，接了一个通告去深山老林的那段时间。
后来，他无数次地想着，如果时间能倒流，他一定会推掉当时所有的通告，他一定会陪在叶惟岁身边。
可惜没有如果。
沈初忽然又觉得一阵恐慌。叶惟岁如今能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些，是不是……他真的放下了？真的不在乎了？
那叶惟岁还在乎他这个人吗？
想到这里，沈初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抓到些什么：“岁岁……”
“嗯？”叶惟岁抬眼看他，“怎么了，味道差了点吗？”
瞳孔在厨房的顶灯下泛着微微的棕，叶惟岁的眼底没了冷漠和抵触，只剩一股似乎是对待朋友的包容温和。
沈初匆忙一咬舌尖，狠狠压下去即将到口的话。
朋友，他现在还只是一个朋友，不能过界，不能冒犯，要循序渐进。
“没有，很好吃。还要做什么吗？我跟你一起。”
沈初缓缓挤出一个笑，若无其事地上前站在他身侧，给他端盘子。
剩下的几名嘉宾陆续上岸，得知满桌的菜肴基本出自叶惟岁之手，都有些意外。
赵光笑道：“辛苦叶老师了。”
“没想到小叶厨艺这么好啊。”梁启切了一块牛排，一边嚼一边竖起大拇指，“真厉害。”
六名嘉宾围坐一桌，风平浪静地吃完了这顿饭。
只是叶惟岁看着，总觉得赵光和梁启之间的氛围奇怪，全程几乎没交流，与前两天好兄弟一般的状态不一样。
饭后，梁启径直提出要乘小艇出海转转，成许举手：“我也去。”
李明昭和赵光没做声，叶惟岁犹豫一下：“我也想去，我会开汽艇。”
梁启无所谓地一耸肩：“那你开，我去兜兜风就行。”
节目组设备一应俱全，游艇上还装载着好几辆小型汽艇。但毕竟是小型，最多只能坐三人。
沈初笑道：“你们去吧，我就留在这休息。”
临走前，叶惟岁忍不住问沈初：“你们之前去浮潜……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他们几个回来都有些怪？”
沈初无奈地笑笑：“下海前节目组又搞了个小游戏，要我们说出你认为的同组搭档的缺点。”
“难怪。”叶惟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本来就不是坚不可摧的关系，再有节目组的火上浇油，矛盾自然暴露得很快。
“我先走了。”
沈初伸手拉住叶惟岁，“你不想知道我说了什么吗？”
叶惟岁顿了一下，才开口：“你不说也没事。我不介意。”
沈初喉结动了动，薄唇一瞬间抿成一条线，好一会才轻声开口：“我说的是，有事情你总喜欢一个人逞强硬抗。”
叶惟岁眨了下眼，神色仿佛毫无波动，片刻后还笑了一下：“我知道了。”
说着，他便拉开沈初的手，快步下了游艇。
三人到齐后，叶惟岁一拧钥匙，汽艇瞬间飞了出去。
梁启被惯性带着，忍不住骂了一声。
叶惟岁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降低速度：“抱歉，之前开快开习惯了。”
速度渐渐放缓下来，梁启脸色这才好看一点，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小叶你真的……看着斯斯文文，驾驶习惯可不好啊。”
叶惟岁笑了笑：“成姐没事吧？”
成许神色如常，笑道：“还好，你开吧。”
汽艇匀速行驶在平静的海面上，日光微暖，海风徐徐，恬静而美好。
梁启看着海面上的波纹，终于忍不住：“你们说，赵光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明明随便说个什么就能敷衍过去，他偏要说什么觉得我做事冲动，不顾别人。他这不是把我的面子放在地上踩吗？”
成许劝道：“有些话不能憋在心里，说出来了反而更好解决。”
梁启轻哼一声：“我看他就是没事找事。上个综艺也这么较真。”
叶惟岁开口了：“梁哥，这综艺是你给赵哥接下的吗？”
“不是啊，”梁启皱眉，“公司问我和赵光想不想去，我说可以，赵光自己也同意了啊。他要不想来我又不会逼着他来。”
叶惟岁沉默了。
梁启跟赵光的话，简直是自相矛盾。不过他也不喜欢背后议论别人，他们之间的事，还是交给他们自己解决吧。
安静不过片刻，梁启又忍不住开口：“不过成许你今天说的那话是认真的吗？你那话说出来，李明昭整个人脸色都变了。”
成许笑容变得有些疲惫：“当然是认真的。我是真心想通过这个节目跟明昭说开和好的。”
梁启吐槽一句：“你当着摄像头的面说觉得李明昭控制欲太强，看起来真不像想和好的样子。人李明昭都没说你什么。”
成许皱着眉头反驳：“有些话不说出来，不把疮口挑开，脓永远在里面，永远不能真正好起来。”
“你说对吧，小叶？”
叶惟岁指尖僵硬一瞬，才含糊道：“啊？是，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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