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如今皇子众多,宗世子更甚。这都归功于当今圣上与先帝的辛勤耕耘。
只是枝叶繁多,总有那几枝歪斜的出了岔。
除去无能蠢坏的太子,和皇后亲生的那位,病痛缠身甚少见人的十四王爷。剩余皇子们皆是年轻有为,投身于朝廷社稷。
而在这群大放异彩的皇子们之间,有一位行事低调,看似庸碌的皇子。众兄弟中排行第九,单字一个昼。
九王爷沈昼从不参与党争,私下不与任何官员皇子私交过密。面对皇后谨小慎微,面对同僚不温不火,好似一位淡泊名利的清廉官员。
但马有失蹄,今夜这位平日里处变不惊的九王沈昼,此刻睡得很不安稳。
梦境接连缠绕在一起,交织在眼前的面容不断变换,最终定格在一张妖冶矜贵又杀意尽显的脸上。
那张脸嘴角微勾,眸子紧紧盯着自己,另半张脸被鎏金面具遮盖看不出神色。
面具下的薄唇微张了张,似要说些什么。
沈昼听不见声音,双手奋力向前抓去,却扑了个空。
再睁开眼便是光滑的衾被,中衣被汗水浸湿。沈昼烦躁地吐了口气,由身旁婢女服侍着更了衣。
清醒过来的沈昼望向窗外皎白的月色若有所思,不消片刻门外便传来密报。
沈昼越听,眉头拧得越紧。随即面无表情地安排道:
“告诉她,可以开始了。”
听见陈直嘴里喊出九王的时候,周围等人的面色皆闪烁着讶异。
只有沈熠脸色平静如常,好似早就知道一般。
白婳心中升腾起一阵莫名的烦躁。
先前在国舅府上之时与其交集不多,只听闻他庸碌平平,无甚朋党势力。但白婳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心里空落落的。
白婳同十三王爷沈晏部署后续事宜,有条不紊地安排调查。耳边却忽然传来一句笃定又散漫的话语。
“我知道去哪能查到老九的破绽。”
不必转头也知是沈熠。白婳目光径直探寻至那双桃花眼眸,挑了挑眉示意沈熠说下去,但这家伙却开始耍赖了。
“今日除夕,阖家团圆,可怜我腹中空空,身体乏力~郡主陪我吃了今夜这团圆饭,我便告诉你。”
……
白婳真想把他的面具撕下来,看看脸皮内里究竟适合构造,但身旁十三王爷却也跟着笑道:
“郡主伤体未愈,确实不宜再过辛劳,不如今夜歇息休整。案情未明,郡主还需留存体力,以待明日。”
今年的除夕夜不复以往热闹,官府下了宵禁令,无尽黑夜里只有皎月高悬于空。莹白的月光均匀铺洒在二人肩头。
“世子好雅兴,我却不知何处酒肆敢冒着宵禁为世子作宴。”
沈熠并不在意白婳言语中的嘲讽,依旧慵懒笑着:
“莫道浮云终蔽日,总有云开雾散时。郡主莫要心急嘛~”
但这深空当中雾气未散,倒是先让白婳又解了桩案子。
沈熠哄着赖着非要吃团圆宴,求着白婳去自己府上吃宴。白婳推诿不过只好同去。
但白婳内心深处对这位性情多变,玩世不恭的世子,却有种别样的直觉。
面前好似隔着一团匍匐的雾,使得白婳对眼前人看不真切。但总觉得他隐藏着的诸多秘密,能助自己穿破云层,直抵真相。
白婳是在沈熠府外瞧见南月的。
她小小的一只,猫儿似的瘦骨嶙峋,头发脏乱,赤足蜷在府门外石狮子旁。
南月远远瞧见有人过来,起身欲跑。无白一个闪身,脚步轻掠过去便擒住了她。
待白婳走近,那双晶亮眸子紧紧绷着泪珠,不让脆弱不堪倾泻而下,死死守着那份仅存的坚韧。
白婳看见这双眼眸的一瞬,便心软了。
南月太像自己了。
那份身处险境仍存的坚韧不服输,仿佛让白婳透过眼瞳瞧见了自己。
当下白婳便决定留下这位本应由大理寺一并询问料理的凄惨女子。
沈熠命人带南月去沐浴更衣。不过片刻,清丽窈窕的南月便上前行礼。
白玉似的前额重重磕在地上,叩谢众人,尤其是白婳。
南月的嘴唇微微颤抖,压抑着激动感恩誓要日后以命相筹。
“我救助你,并非要挟恩图报。天下女子本就一体,救你,也是救我。”
还未开口的那句是,救了你,也是在救我那无辜惨死的孩儿。
白婳的心又痛了起来。
身后紧盯着自己的那双眼眸闪烁着心疼,锦袍下的指尖抬了抬,最终还是隐忍地放下。
身旁雪芽打破了这份沉寂,迎着南月落座,安慰道:
“呐,你以后呢就跟着我们郡主,我们,哦不。咱们郡主是皇后娘娘当年亲封的,你日后不必再忧心受怕,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啦!”
南月忍回去眼泪,重重点头。
“诶对了,你是如何从太子府上逃出的呢?听闻太子府上特造了一处暗室密道,机关重重,被关押残害的女子幼童一个也未能逃走。”
“我,我……”
南月咬紧嘴唇,似是难以启齿。
“不便开口就不必此刻告知于人,你被抓去囚禁能逃出生天已是福泽庇佑,你想说便说,不愿吐露也由你。”
沈熠话说得关切,眼眸中却夹杂着玩味笑意。
“我说。救命恩人如再造父母,况且南月方才以命立誓,岂有隐瞒欺骗之理?”
南月神色决绝,咬了咬唇,坚定地开口:
“那时我初来京城,想着学个手艺聊以谋生,可没有籍契,沿街商铺都不肯要我。
我在京城投靠无门,盘缠早已用完,饿得头晕眼花,险些晕倒在路旁。眼前突然有位公子伸手扶过来,给我吃食,为我添衣。
我见公子气度不凡,便知其出身高门。想着若是能入府,为奴为婢我都不在乎,起码有了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南月顿了顿,扬起的脸颊淌下两行清泪,抬手向上拭去,喉头发紧,忍了忍哽咽又开口道:
“可我不知,我不是去内院为奴,一碗迷药我就晕了过去。再醒来就是监牢密室,那里,那里关押的女子数不胜数。我害怕……”
南月带着哭腔,几乎说不下去。说着便褪去外裳,只余内里襦裙,露出臂膀。
而那白皙纤瘦的脖颈和手臂上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肉!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新旧交替的伤痕,或烙铁,或殴打,只看这些伤痕便能想到南月经受的非人虐待。
迎着众人怜悯的目光,南月低声啜泣起来。
半晌,南月忍下哭意,抬起憋得通红的脸,接着道:
“他们不是人!他们打我,用烧红的烙铁烫我,吓唬我说要是敢逃走,就把我剁了,绞成肉泥喂狗……
我不敢逃,但是待在那迟早也是一死。我便伺机观察,勾引了其中一个看守。我骗他说我在老家嫁过人,并非处子之身,也做不得太子的盘中美餐。”
南月的神色变得坚毅,眼眸中闪烁着恨意:
“一来二去,我便引得那看守与我私通。他发现我居然是处子,惊讶焦急。我便接着骗他,我说我对他实是倾心爱慕,寻个机会我若能平安逃出,我愿摒弃前尘,与他做一对尘世夫妻。”
南月张了张嘴,费力地说:
“那日我趁他醉酒,偷了钥匙便逃了出来。我一路拼命地跑,不敢回头,不敢报官。
我也不敢再寻觅招工的商铺,只能在街上流浪,捡别人的剩饭剩菜。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南月说完,复又跪了下去,朝着白婳再度行礼,头磕得直流血。
月光洒在南月莹白的额间,伤口里鲜血混着灰尘,发丝被微风吹在耳际。南月抬头神情坚定地道:
“南月父母早逝,并无亲朋在世。您便是南月这辈子的主子,从前种种南月皆真心吐露,往后尽凭主子差遣。求主子为南月赐名。”
白婳看着眼前命运多舛的可怜少女,目光慈悲怜悯。走上前去扶南月起身,为她披上外裳,用丝绢擦拭她额上的血迹。眼眸中带着柔和开口道:
“①指点南楼玩新月,玉钩素手两纤纤。
南月如玉钩,你的名字很好,不必再改。前尘往事应当摒弃,但你也不必因此而改做他人,做你自己就好。”
一番话说得南月热泪盈眶,双膝一软,又要跪下。
守在一旁的雪芽连忙闪身过去,利索地扶起南月,噙着笑意爽朗开口道:
“郡主身子未愈,你若再一步三跪的,咱们郡主怕是要扶你扶的伤口开裂啦。你要是想让郡主早些痊愈,可莫要再跪了。”
南月忙不迭地站直身子,一行人笑闹着落了座。
桌上气氛缓和了不少,菜肴流水似的端了上来。因着白婳病痛在身,换酒为茶。
沈熠府中上好的金骏眉,是十三王爷沈晏提早备好的。
为了给多年未见的兄长接风洗尘,沈晏一应操办了沈熠府中事务。
请旨开宅,修葺府邸,丫鬟侍婢等一应事务,皆是由沈晏亲自过了目才登记在册。
只是自兄长归来,二人还未好好相聚,事务缠身累得二人分身乏术。
沈熠望着眼前清亮俊逸的眸子,夜色映衬着银白发丝泛着蓝白光泽,好似精雕细琢的无瑕璞玉。
沈熠看得出神,眼眸中丝丝缕缕,无数情绪交织缠绕。
但眼前人却突然变了脸色,眸中闪烁着恨意。
“诶南月,当日骗你入火坑的公子是谁。光天化日之下,胆敢坑害无辜女子,简直可恶!”雪芽愤愤不平。
接下来南月的回答却让众人凛了声,齐刷刷地看向白婳。
“裴翰辰。”
①出自【唐】白居易的《三月三日》
画堂三月初三日,絮扑窗纱燕拂檐。
莲子数杯尝冷酒,柘枝一曲试春衫。
阶临池面胜看镜,户映花丛当下帘。
指点楼南玩新月,玉钩素手两纤纤。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意外救下南月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