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融融,玉兰花动。
任隐青因这清谈大会被父亲召回,却又实在不喜会上的唇枪舌剑,便偷了个间隙溜到了后山。
看着那些曾经他种过草药的地方被改成了花圃,他心道:美则美矣,却不实用。
此路到底,便是任家的藏书阁。
任隐青抬头上望,二楼窗里正站着一个紫衣女子,再往近看,他喊道:“徽姐!”
女子闻声,柳眉一凝,扬手一拂袖,支起的窗户应声而落。
任隐青奔上二楼,只见女子一袭紫衫翩然而立,头上那支鎏金牡丹步摇娴然不动。他佯装发怒道:“为什么看见我就关窗?”
任隐徽依然埋头整理书卷,道:“大喊大叫,吵得我耳朵疼。”
“本来就不怎么回来住嘛。”任隐青重新将窗户支起。
案上书卷纷杂,他随手取了一卷,念道:“苍冥关以西五里,林家遣人把守,逼死当地驻使……林家的罪状录啊?”
“是。”
任隐青嘻嘻一笑,不顾长姐那溅火的眼神,单手一撑,坐在了书案上。
他道:“你怎么不拿这些去前面清谈会说,一堆老头在谈这个呢。”
透过镂花窗隙,他能望见坡下的湖心岛。春日里繁花艳艳,碧波湖流纹涟涟。
任隐徽道:“他们谈的怎样?”
“有个老头让我们交出娘的机关术,还有个大胡子说什么苍冥关那边有很多阵法,说是我们家干的,真是一帮无赖!我听不下去就溜出来了。”
任隐徽瞥了他一眼:“不长心眼。”继而又叹了口气,“娘已过世多年,恕弟又不知所踪,我们的阵术也早已尘封……林门如日中天,这些人应该不会只是愚蠢那么简单。”
忽然间外面骚乱起来,任隐青探头一看,通往湖心岛的那条路已经碎裂,且在不断塌陷,岛上的人都涌到了殿外。
任隐徽腰间的传音铃发出一阵刺耳的锐响,这是任家的紧急令!
一个雄浑有力的男声传来:“林家突袭,隐徽快去找你青弟!”
“爹!”任隐青忙道,“我就在徽姐这里!”
任隐徽猛地抬袖将案上书卷尽数收入,道:“爹!我这就赶来湖心岛!”
任己知道她的性子,吼道:“林家有高人相助,你不是他的对手!带你弟弟走,快!”
任隐青跳下书案,眸色慌乱:“徽姐,那我们现在……”
任隐徽银牙紧咬,喝道:“走!”
他话还没说完,便觉胳膊一痛,任隐徽拎着他从窗户一翻而下,突如其来的坠落感迫得他眼皮直翻。
岂料藏书阁附近也早已被林家人马包围。
林越一柄折扇风流,被人护立在军前,见美人天降,咧嘴笑道:“任大娘子,别来无恙。”
任隐徽一振裙摆,粲然笑道:“林二爷,我并不记得我们曾有过什么交集。”
林越上前两步,抬手就要去摸美人那只掩在紫纱云下的莹白玉手。
任隐徽扯着任隐青后退一步,神色一凛,飞出一脚,正中他的脖颈。林越在空中旋了一圈,重重落地,狼狈至极。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任隐徽抬脚将那柄落在地上的折扇一碾,扇骨应声而碎。
她展颜一笑,眸中尽是冷色:“林二爷,你的一双儿女年纪都快赶上我幼弟了。你这样不知廉耻,会否有些辱没家风?“
那可不是普通的折扇,那是一柄有灵的法器啊!居然就这样碎了!
本要冲上前的林家门人看见此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停下按兵不动,林越就被人扶起,声嘶力竭地喊道:“上啊!你们在干什么?抓住这臭娘们!”
任隐徽眸色一凛,冷笑道:“狗仗人势!”
一时之间,竟无人敢动。
站在林越身边的人悄声道:“二爷,任家长女功力极强,怕是得智取才能将他们二人擒获!”
看着任隐徽嘴角讽刺的笑容,林越怒气上头,他揪住那人衣领,发狠道:“你这怂包,我们这么多人,还怕她一个娘们?!”
他回忆起自己曾经讨好任隐徽却吃了闭门羹的模样,愈发气得跳脚。如此美人,却不能为他所有,多么可惜!
对方人手颇多,眼下还激怒了个领头的,任隐青见情势不妙,不禁为长姐捏一把汗。可怜他在乾坤袖里摸了半天,也没摸到什么大规模杀伤性毒药来。该死的,他怎么知道只是回家吃顿饭的工夫,居然能碰上这种事!
不过,任隐徽显然并不需要他担心。
一个又一个漂亮的暗紫色剑花舞出,周边一圈人的头颅纷纷落地,鲜血四溅。有一个头颅滚到了林越的脚边,被他哆嗦着脚踹了出去。
眼看着这边动静越来越大,吸引的林家人手越来越多,任隐青扯了扯长姐的衣袖,低声提醒道:“徽姐不要恋战了,我们还是先走吧!”
任隐徽一边挥剑挡下四面八方袭来的剑芒,一边护着任隐青一路向东——那里有一处传送阵法。
穿过大大小小的甬道,好不容易甩开了追兵,就在任隐青堪堪松下一口气时,他听见任隐徽闷哼一声,只见她的左肩上插入了一支小臂长的暗红色短箭。
他一声惊呼正要漏出齿隙,却被任隐徽一个眼神瞪了回去:“闭嘴!先开传送阵。”
传送阵启,一阵旋风扑面而来。任隐青被吹得睁不开眼睛,心里暗骂:“怎么又是二哥做的传送阵!”
阵法,尤其是传送阵,如果制作不够精密,便会有外界的气流旋入,轻则吹得人衣衫散乱,重则风刀割人性命。而质地优良的传送阵,处处严丝合缝,里面便风平浪静,自成一个空间,如任家夫人苏杞园制的,就绝对不会出现旋风。
那么这个次品,就只能是任家二公子任隐恕的成果了。此人从小便幻想着继承母亲衣钵,样样要学,可偏偏样样不精,做出来的东西要么是时灵时不灵,要么就是只灵一半。
照这么说起来,这个传送阵,应该还能算是他为数不多的佳作之一了,毕竟只是使用的过程有些痛苦,没有什么别的问题了。
他们离开后,任家东园传出一声巨大的爆裂,火光四起。
林越带人赶到时,两人早已去无踪迹。他只当是两人自毁于此,摆手道:“估计是死在这了,留两个人在这儿看着,其他人跟我回去复命!”
阵散,入眼是一座藏身于深林的园子,竹屋小楼,药圃石台,宁静悠远。
任隐徽被他扶着进屋,靠在床头,笑道:“你大惊小怪什么,我只是累了。一会儿我自己把这箭拔了,你就……“
话没说完,她的头便无力地垂了下去。
任隐青小心地把她的身子背朝上展平,剪断箭身,又撕开伤口周边的衣服,把箭头取出。暗红色的箭身,箭头却是墨黑的。
伤处皮肉翻卷,渗着黑色的血珠。
如果是普通的箭矢,即便是十支一齐射入,徽姐也绝不会这么容易就昏了神智……
这个颜色,这个味道……糟了!
此箭有毒!
任隐青忙施针封住她的经脉,取来一只茶盅,席地而坐,运功将伤处的毒液逼出。墨黑的浓液浮散而起,尽数落入其中,竟有满满一盅。
他拉上帘子,拿着茶盅去了药房。可两个时辰下来,他却一筹莫展。
并非是这毒不好认,相反,任隐青很熟悉这是什么。
此毒名曰涣神散。中毒者会意志衰弱,神识涣散,最终疯癫致死。
也正是因为很熟悉,他清楚地知道此毒无解——准确来说,是目前无人能解。
他年少时,家里的医药先生曾诓他说此毒易解,让他研制解药,好磨磨他自诩医药天才的傲气,让他能潜下心来不好高骛远。挫败之后,他也确实因此消沉了一段时间,变得内敛了许多。
当然,自此以后,他便从未停下过研制此毒解药的步伐。直至如今,他已经有了一些眉目。
可也只是有了一些眉目而已,他并没有制出真正的解药。
一来是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参考。
二来是没有实实在在的例子让他试验。
好在,他可以暂时控制住长姐的伤势,至少能做到不让她持续恶化。
任隐青舒展了下筋骨,走出房来。夕阳西下,天色渐晚。
“林家,林家……”他喃喃道。突然,他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是铃铛!
任家铃铛一门五只,为上等灵器,出自任家夫人苏杞园之手。皆为浅紫色的外壳,包着内里一朵亭亭玉立的五瓣白玉兰。
任隐青因不常住在任家,又嫌平常挂着碍手碍脚,他那只一直都是丢在乾坤袖里的,这么多年来除了传话就一直无声无息,现在,居然碎了?
他忙从乾坤袖中取出铃铛来查看,外表并无异样。他心叫不好,一手结印,注入灵力。
果然,原先亮着的四瓣花瓣,已经暗了一瓣。
徽姐?!
任隐青疾步奔到任隐徽歇息的房间,一探鼻息,虽然虚弱但暂且无事。
他的心猛然间跳得飞快,几乎要撞出胸膛。
任隐青带上门,背抵在门框上。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窒息感,身子顿时像被抽去了脊骨一般慢慢地下滑,坐在了冰凉的地上。归鸟扑翅,清风送凉。这片静谧的山林,第一次让他觉得有些荒寂。
他喃喃道:“爹……”
如今父亲魂灵已熄,要救长姐的希望更为渺茫。
任隐青握紧了拳头,心中枝蔓交缠,扰得他几乎全身发颤。不知过了多久,他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从怀里取出卜灵镜,唤道:“帮我找一个试药人。”
看得开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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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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