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接近天明之时,暗槐府的帐房被毁,火光冲天,所有严阵以待的守卫都冲去救火了。
这一遭下来,每个人都十分的疲倦。唐可坐在椅子上看着救火的人,心里烦躁不堪。
唐可抚摸着自己的鞭子,看着自己受伤的右手,心中闪过一丝阴狠。“将军吗,不过如此,什么肝胆,什么侠义都是狗屁”
突然之间,他的脖子上穿来一丝冰凉的触感。
“我早就告诉过你,我没有什么耐心”。手起刀落,没等他反应过来,头就滚到了地上,只有双眼睛映着火光,微微转了一下依旧是那样的阴狠,瞪着阴影里的离不负,清辉洒在他半边的身子上,他的手轻轻的握了握月光,眼里有些眷恋。
下一秒所有的护卫看见头颅顿感惊恐,然后齐齐腾空一拥而上,光影之间,黑白分明,时空仿佛凝滞了。
“不念佛道,念世人”他的鬓角被微风吹起,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离不负的身影在众护卫之间穿梭,所过之处皆是血肉,缟素的衣衫也溅上了尘埃。突然周围的屋顶皆站满了人。
“放箭!”
箭矢如雨般落下,仰头看过去整个天空都布满了箭矢。离不负将陌刀横在前,握住最里端,架在脖子上自刎了。在最后的一刻里,他脑子里有许多的画面,府正为他整理盔甲,雅望陪他煮酒舞剑,嘴巴毒辣但又孝顺的女儿,还有那个不爱读书的儿子。
离不负闭上了眼,然后箭矢就穿透了他。下雨了,是滂沱大雨。
“雅望你是不是想我了”喃喃着说出了一句话就再没了知觉。雨打湿了他,在这个无名的夜晚里,是他感受到的最后的温暖。
……
第二天夜晚春山别院就收到了死讯,离垚手中拿着那封信,看过之后没有说话。他的脑子里浮现出一股怒气,很快又被他压制下去。
“父亲不允许我们给他收尸”
“为何”尽管彪悍如离越罗此刻还是红了眼。驰守站在身侧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只是皱着眉。
永仲在门口若有若无的探了下头,然后走进房中坐在和离垚相近的位置上,他不知道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变故,但是每每管家带他出去的时候,他都看见了。
漫天的红霞艳不过地上的残肢,相邻之人易子而食,官兵依旧在强制贷款,征税。凶狠的模样屠戮着每一个托举着王朝的人。他的心中有一种情绪喷薄而出,拿起袖中的刀刃就想向前刺去。
在一旁的王叔用讳莫如深的表情看着他,钳住了他的手腕。之后,就没有再出过门。
“他不想最后护不了我们,越罗如果我出事望你照顾好他”离垚望着第一次对自己有了憎恶的情绪,有些慌乱的掩饰着,看向了永仲。
“他?离垚,你自己都难保了”离越罗一开口声音明显有些沙哑,然后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门,驰守跟着她,直到送她回到房中,在门口久久没有离去,之后朝着后山走去。
离垚牵着永仲就往房中走,熄灯躺在床上,他单手环着永仲,眼睛干瞪着床顶。永仲也没有睡觉,就着这个姿势悉悉索索的往他怀里靠了靠。
夜色深重,还能够听见门外的水珠从房檐滑下漏在地面上的声音。
离垚翻身紧紧的抱住永仲,依旧没有说话。将近天明,离垚有些迷迷糊糊的睡去,永仲依旧没合眼。
第二天早上,驰守满身伤痕,整个玄色的衣衫都是湿重的样子,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脸上充满淤青,脸色煞白,背上背着人倒在了门口。
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让整个院子的人都清醒了。离越罗距大门最近,先到的门口,她开门的时候,看见此景全身就开始发麻,嘴里也说不出话。王叔和离垚相继到,将两人搬回屋内。
离垚安置好父亲之后,想去看看驰守。走进房门,就看见离越罗非常认真的一点一点的擦拭着驰守的脸,带着一些固执,皱着眉反反复复的端详着有血痕和淤泥的地方。
刚刚破晓,屋内尚是一片灰蒙蒙的样子,带着些暗沉,离越罗也没有点灯。
离垚站在她的身后轻声的呼喊她。
“小妹,怎么不点灯”离越罗不答
离垚上前点上蜡烛,转头看向离越罗,跳动的火光盛在她的泪眼之中。
“哥,这个国家早就不是经书中说的那样了”
离垚走到她的身边,如儿时那般抚摸着她的头,没有回答她的话。
心中却在思索,江山社稷究竟是是谁的江山社稷,如果真的是皇上的社稷,那么为什么这天下遭受的灾祸不由他一人承担,而是万万黎民承担。
“最迟明天,皇帝的人就会来,但是我担心如果是别的人先来的话,我们不知道还可不可以应付”
离越罗几乎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管家说了当时已经向齐声上报情况了,但是他们没有来,也没有任何的折子上奏,这件事情怕是被瞒下来了。”
“瞒下来”离垚就这样盯着虚空,若有所思。其实这不太可能,即使唐可是钦州指派的人但是也不可能杀了一个前朝武将,密而不发。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为何不来”
“是阿,为何不来”烛火被微风吹的摇晃,投在墙上的影子漂浮不定。
“今日,你带着永仲和驰守在夜晚到来之前离开”
离越罗的情绪有些激动了但是明显眼睛里还有着泪水,站起来有些怒气冲冲的看着离垚,说出的话带着一丝抑制不住的哽咽,但还是带着尖酸。
“怎么,离垚你这个泼皮也喜欢玩献身和牺牲这一套”
“离越罗,家里就我一个男人了,到时候还要被押走还要你们看着,多丢面儿,你说是不是”
离越罗当然知道他的用意,只不过还是气不打一出来,用力的扭了一下他的腰。
“啧,好”上一秒还在一边夸赞着一边吃痛的扭曲着五官,下一秒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有些沉重。
永仲知道之后,就是倔着不走,眼睛黑黑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
“你今天必须走”
“不走”
离垚有些讶异,随机俯下身认真的看他的眼睛,手摸着他的头发,就像往常一样,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他的后颈。
“乖点,我们……很快就可以再见了,嗯?”
永仲站在原地没有说话,离垚歪了下头,自然而又宠溺的笑了,手突然发力。然后,永仲的眼睛就黑了,倒向一边。他的手一揽,永仲整个身子就被揽进了怀里,他就抚了永仲的睫毛,将整个人横抱起来。来到门口,送到王叔的背上。驰守被影卫背着。
四人相顾一眼,无话,背道而驰。
朝中有有两类主要人物,一类是以世家大族为首的士大夫阶层,另一类则是以寒门出生的将才。在齐声的心里,儒生总是以肩负时代使命,直言不讳,是时代精神的代表。
但是,对于帝王来说,需要的只不过是士大夫阶层的影响力,如果能有一群对于国家肝脑涂地的人则是最好,如果违背了帝王的想法,想要去拱卫自己所谓的精神,那么也只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那天的文官便是如此,又有谁知道那个更重要呢。
一个前朝旧将手无兵权,自然是任人宰割,在生死面前即使齐声再怎么说他如竹一般的名节也于事无补,他不想被王用抓住把柄,仅此而已。
离不负早就该走了。
没有名字只留下了鲜血清扫宫殿的灰尘,但是乱世之中最不缺的就是鲜血。只有真正拿到权利的人才有机会实现自己的所谓的理想,妄想。
房中,离垚眼前这个人,带着暗色的面具,面具上的暗色又泛着银光有复杂的花纹,微风吹过,此花纹栩栩如生,似乎会摇曳而飞。
“少主”
影卫的头立即拱手,低头。离垚握住他的手,让将其放下。
“今天有人就要来了,你们只需按兵不动,无论谁人”
影卫没有回话,只是看着离垚。
“你们是我的关键,我已经得到消息,此次最多是流放”
“但,归期不定”扭头看向窗外。
“少主,可是有别的打算。”
离垚沉默,只是笔挺挺的坐在椅子上,背对着影卫看向外面的月夜,晚风缠绵着竹叶。
然后此人就离开了,只留下一丝清凉和决绝。
离垚在椅子上坐了会儿,听见竹林外有鸟鸣。站起来走到衣柜前,不知怎么地,脑子里浮现出艳阳天。这个世界上的阳光,它会选择照在谁的身上,是帝王将相还是稻穗脊梁。
听到脚步声稀稀疏疏的从竹林迈向屋门口。外面的人一干人等没有说话只是,推开门,架着形状若干的武器。
夜里每个人的身上都有悠长悠长的哀歌,眼泪浇进心里,心里腐烂发疮,第二天晨起每个人就又各自拿起红穗长剑,笨重犁耙,念着诗书,骑着骏马走在幽暗里共同默念着,会出太阳的吧?
离垚将身上的粉紫色衣服换下,穿上了纯白缟素的衣衫,转身对着来者。
“你可是凌卫将军离不负之子,离垚?”这个人觉得有一丝迟疑的看向他。
“会的”
“什么”
“正是”离垚原本紧皱着的眉,舒缓了,对着来者露出微笑,眼里却透露出一丝阴狠。
月亮剪出笛子的虚影,征人怎么吹都没有办法把思念嚼碎,把它敷在心中的伤口上。离垚到这里已经两年了,喉结突出将他有些被晒黑的皮肤撑了起来。他微微眯着眼看着面前的风卷着尘埃,任由肆无忌惮拍打着天空。
他在山坡坡上看夕阳,看夕阳和朦胧的故乡。
“你怎么又到这里了”一个系着围裙的大叔爬了上来,从兜里掏出一个布袋子。
“店里不忙吗”
康然的眼里钳着余辉的光亮,对着离垚挤眉弄眼。离垚会心的撑着下巴,看着他。
微风把烤百合的香味送到他的鼻腔。
“啧,你不喜欢吃羊肉肯定顶爱吃这个”离垚看着新奇就捻了一片放在嘴中,感觉是露水和风的味道。
“走”他看着手中的百合起身,将袋子揣好后勾起有些胖胖的康然,朝着城中走去。
“对了,那本苏轼的诗集我还回去了,想装文化人,好家伙直接变成助眠的东西了”康然大大咧咧的露出了他嘴里的黄牙。
离垚沉默着没有说话。
位于国家版图的北方边陲,虽然乱,但是也不缺乏人间烟火味,也因为远离权力中心而保有自己的风俗习惯。
城中有些破败,部分房屋的墙木被战时损坏,垂头丧气各自相拥着。骏马驰过,一阵尘埃漫起,两人衣摆沾上灰尘,来到店门口。
“掌柜的,你可算来”目光落到离垚身上,不自觉地弯腰鞠躬,眼里充满微笑。他回以微笑。坐在店里的椅子上,一碗清水放到跟前。
府宏宇拿起茶杯,轻缀了一口,斜眼睨看着方士,方士尚诰扑通一声惶恐的跪在大殿之上。
“为什么现在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护送舍利,你在骗我”语调稍稍拉长
“微臣万万不敢呐,只是,碰到舍利的人,在出城门前一日都死在了家中…”尚诰想起那些扭曲的脸,乌青的脸,苍白的脸和悬挂在房梁上摇摆的穿着白袜的脚。舍利活脱脱变成了黑雾缠绕的妖物。
“后面的人也是这样吗”
知微二十一年,沿海风暴,百姓死伤。出现大旱,天现白虹。破军贪狼,独耀其中。
“陛下,多地上报有灾情严重”
永仲站在朝堂之中是最后一排,穿着玄红的袍子,垂着眼睛。这三年因为离越罗给他安排的教书先生是家中旧友,管理宫中旧书史书,觉得他天资聪颖,十分喜欢,就希望聘他来打下手。
“你知道的宫中的事一向有风险”离越罗显然不同意,甚至带着一丝怀疑。
“我不是智障”永仲用同样的表情看了她,只是个帮忙编号上架的。
“无所谓,反正你今天要和影卫练八小时”离越罗耸肩,走出房间。其实她并不是很担心因为这个先生一向信得过,而且他现在一身腱子肉,离越罗捏了捏自己的手臂。
啧,这个人怎么看上去还是那么的瘦弱。
而今天这个倒霉催的因病上朝,所以就派永仲来替他站着,无语……
朝堂之中一片寂静。府宏宇很明显的看向慕厉,顿了一下又转过头。
尚诰从大门侧边进入朝堂,手中举着托盘,托盘之上正是装着舍利的盒子,停门槛之前并未向前。
已有臣子识出此物,连忙出来跪在中间。
“臣深知殿下忧虑天下之心,应谨遵孔孟之道,效汉武,晓舜禹,而非仰斗数忘布衣”
皇帝正要出言之时,八斗黑雾忽从苍穹而来,划过一众臣子之中,惹得满目惊慌,绕于梁上。
慕厉早就护到府宏宇身前,华贵的龙袍上笼上阴影。
而此刻盒子滚到永仲身边,黑雾散去。永仲拾起盒子,看着依旧惊魂未定的尚诰。
“你需要想方设法拿到盒子”遗鹿一脸不在乎的看着永仲,轻柔的拨弄着莲花和亭亭玉立的枝干,好似在抚摸娇柔的脸庞。
“我怎么拿……我什么法力都没有”永仲撇嘴。
“没脑子,我是不会帮你的,皇帝身边那个人可怕死了”他故意咦了一声抖了抖身子。
永仲此刻眼睛划过窃喜,然后把帽子拉歪,微微颤颤的端着盒子边走边滑跪到前面,抬头已经是满脸惊恐。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