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初觉浅，因着晚间还有事，他眯了会儿就醒了，应野的消息跟着响起。
〈Y.〉：一楼，青竹包厢。
容初：“……”
看来还真是去借厨房了。
回了个句号后，容初上阁楼敲门叫两个小的一块下楼。
不知道是要吃饭了还是要去见陈铜的父亲了，小桃兴致高昂，乖乖地待在猫包里被清然背下楼去。
民宿的一楼是餐厅，一侧做了隔间，空出了三个包间，名字是按岁寒三友来取的。
一楼人不多，大多数人过来古镇并不会在民宿的饭店吃饭，而是选择去探索街上的美食。
应野等在包厢里，容初坐到他身边，清然关好门，拉开猫包的拉链，小桃一下跳到了桌上。
“你还不能化形？”容初朝小桃招了招手，皱眉道：“过来让我看看。”
“什么化形？”小桃踩了下桌上的转盘，歪了歪头，低下头来去嗅桌上的菜，黑色的小兽嘟囔道：“这个好香，我先吃你再说…”
小桃张开嘴就要去吃离它最近的焖鱼煲，应野眼疾手快捏住它的后脖颈，冷声道：“坐好。”
“谁偷袭本大爷！”黑色的小妖怪蹬着腿乱叫，发现是应野后不满道：“你干嘛！”
应野将它放到容初膝盖上，方便容初查看它体内的问题。
容初摸了摸小桃，安抚暴躁的小妖怪，浑厚的灵力涌入它的体内，容初检查一番，发现没有问题。
那应是机缘未到，如果说小桃是由那兽皮书化形而来，一般器物生灵，多会自己选择一个形象。
为什么小桃幻化出来的形象偏偏是饕餮的模样，还是幼崽时期的饕餮。
“化形是需要机缘的。”应野说道。
容初抬头看他，应野正拿着瓷碗盛汤。
应野相貌生的冷硬，偏还剃了个寸头，旁人第一眼断不想靠近。但侧面看又挺温柔的，当然，也可能是室内灯光的原因。
应野似乎喜欢银饰，耳上清亮复杂的银饰给他添了抹贵气。
“怎么了？”直白的目光在他脸上停了很久，应野当然察觉的到。
他将碗放在容初面前，一股清甜的香味弥漫开来，淡黄色的莲子漂浮在碗上，卷走了夏日的闷热。
应野见容初神情似乎在思考，迟疑道：“机缘讲究的是一个缘，不要想太多。”
应野似乎是第一次安慰人，或者说——尝试着去安慰人，他凝眉似乎在纠结还要说点什么。
容初的目光移到了他的断眉上，还真是叛逆的龙族。
“我没事。”容初拍了拍小桃的头，道：“去那边坐着，想吃什么就说。”
小桃嗷地叫了一声，把化形的事抛之脑后，黑色的小兽跳出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在应野膝盖上着陆后，再一个完美的起跳落到了餐板上。
婴儿椅过去就是清然，清然正在盛汤，他一碗，小桃一碗，至于老板的，嗨呀那是野哥包圆了的事。
应野拿过一个小碟子放在婴儿椅的餐板上，可调节的婴儿椅对齐饭桌，小桃的大小正好能趴在餐板上。
夏夜闷热，莲子百合汤去火气，时间有限，只来得及做了点汤和焖鱼煲，剩下的菜是民宿的厨子做的。
清然有了新的吃饭搭子，两个小的吃着饭不停地讲话。
小桃叼起鸡腿，张开血盆大口一整个吞了进去，砸吧砸吧地舔了舔嘴，一张猫脸埋进碗里咕噜咕噜的喝汤，末了抬起头赞扬地看着应野：“小龙你还挺厉害的！你是特别厉害的小龙！”
“是吧！我就说野哥做的饭特别好吃喔喔喔！”清然神色骄傲，一兽一人拜服在美食之下，叽里呱啦的怪叫了起来。
应野：“……”
他对小龙这个称呼还是不适应，但我们小桃同志我行我素得很，眼睛自动屏蔽应野的凝视。
不过一小龙崽子！不和他计较！小桃大度的看着应野。
吃饭的时间过得很快，清然拿着手机出去结账，应野拎着扭来扭去的黑猫去洗手间洗嘴。
不知道小桃怎么吃的，一张猫脸沾满了酱料和米饭，小桃不吃米饭，它只是觉得脸上粘的这个小白色的东西好看。
容初对此：“……”
青年隐约有想揍猫的倾向，清然一个起身火速出去结账，应野只好提起它带去洗漱。
容初坐在包厢的沙发上，手上白光一闪，掌心多了个小盒子。盒子的开合是磁吸的，一对银色的流苏耳环静静地躺在黑色的棉布里。
耳环通体银色，流苏长大约一指头，细长的水滴相连下坠，构成了流苏，将流苏衔接起来的小圆盘刻着盘成一团的龙，往上是银色镂空的圆环，顶上打出个小孔，耳钩穿过其中。
容初手指勾在耳钩上，他轻轻地摇了下，清脆的响声响起。
前头说过，容初是个匠师，想起应野左耳的耳钉，黑龙桀骜得很，只带了单边，右耳空空如也。
容初将盒子里剩下的另一只耳环收起。
应野提着小桃回来时，容初百无聊赖地靠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清然坐在一边玩游戏，小桃挣扎从应野怀中跳下来，三步两步跑到清然的怀里看他打游戏。
应野在容初身边坐下，后者将一个银色的小盒子递给他。
应野不解地看着容初。
青年挑眉，似乎心情很好：“礼物。”
应野打开，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只耳环，手指勾起耳环，他垂眼看着手中的东西，拇指抵在耳钩处一压，一滴血融入了耳环中，识海瞬间清明。
果然是储物法器，锻造的很是精细，只不过款式…有些柔气。
容初笑盈盈地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的反应。
应野手紧握了一瞬，将耳环放进了容初的手心，金色不知何时染上了他的眼睛。
应野第一次在容初面前露出了独属于龙族的侵略感，“麻烦老板帮我带上。”
容初指尖一颤，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那边两个小的打游戏的吵闹声被他们隔绝掉了，两人的气氛似乎势均力敌了起来，但彼此又不知晓到底在争什么。
“好。”容初干脆地应下，他倾过身子，右手掐住应野的下巴，后者笑了一声，将下巴压在容初的手上，顺从地侧过头去，露出来右耳。
冰凉的触感穿过他的感官，耳钩缓慢地穿过耳垂，凉意去得快，面前人肌肤的温热碾压在他的耳垂上。
应野看着容初，眼神直白炽热。
容初恍若未觉，青年的神情散漫，目光一直停留在面前人的右耳上。
“好了。”容初满意地看着应野耳尖上的深红，他收回手，站起身去招呼两个小的，神情愉悦道：“现在该去找陈铜的父亲了。”
应野下意识想抓住容初的手，念头起的一瞬间被他生生遏制住。
容初见他没反应，转过头来看着他挑眉道：“走不走？”
青年眼里的愉悦显而易见，明显是在拿他寻开心。
应野抬起头去看容初，金色的眼眸已经褪去，轻笑道：“当然。”
“好耶！”小桃兴奋地冲到两人中间，打破两人的氛围，黑色的小兽在应野膝盖上踩了踩，催促道：“小龙快拿包！！快走快走！”
两人的目光错开，应野嗯了一声，拿过猫包将小妖怪装了进去。
吃完晚饭还不到八点，他们不打算打车过去，几人回了房间，容初设下结界，小桃喝了两瓶灵浆，精力充沛，迫不及待地幻化出最初见面的兽形，甚至比之前还大了一圈。
红色的妖兽威风凛凛，清然在一旁跃跃欲试，小桃哈气一声蹲了下来，清然眼睛一亮，抬脚跨到了妖兽的背上。
“容哥我们快走！快快快！”清然催促道，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兜风了。
应野抬手掐了个手诀，金色的丝线飘荡在空气中，金线的另一端延伸出窗外，跑进了未知的夜色中。
“跟着金线……”应野话还没说完，小桃已经一溜烟跑出去了，清然的欢呼声渐渐远去。
得亏容初手快，贴了张隐匿符在妖兽的身上，不然这么大只奇怪的动物凭空出现在街道上，怪吓人的。
容初似乎被逗笑了，他拍了拍手，道：“我们也走吧。”
窗帘沙沙作响，晨星跃过窗内去瞧人间烟火，屋里只余飘动的风铃。
陈铜的老家离得不远，妖兽速度快，小桃和清然一路跑一路玩，不过十分钟，他们便抵达了海棠村。
村里人歇息得早，乡间的小路三三两两亮着路灯，较亮的地方是院里的太阳能电灯。
金线引着他们找到了陈铜家——村尾的一座平房，屋后是大片的农田，田埂上绿蛙的鸣叫响彻夏夜。
陈铜家的小院亮着灯，客厅的门大开着，一个神色疲惫的中年男人在沙发上浅眠着，沙发边蹲着两只黄色的小狗，靠墙的供桌上放着两张黑白照片。
小狗或许是真的敏锐，容初刚在院落里站定，狗叫声便响了起来，吵醒了正在浅眠的陈铜父亲。
“誒叫什么啊？”陈铜的父亲疑惑地看了看屋外，什么也没看到，他想起来白天那人说的话，表情无奈道：“你们啊，如果回来的是铜铜呢，不要害怕，铜铜是你们的朋友。”
铜铜明显指的是陈铜，陈铜父亲的这番话听起来像是承受不住丧子之痛变得有些魔怔了，但细看的话，中年人疲惫的神色中有着释然。他怔怔地看着供桌上的黑白照片，终究还是捂住脸弯下了腰，察觉到他情绪的小黄狗连忙去蹭他，黄色的尾巴摇得飞快。
“他一个人誒…”小桃的声音低低的，小妖怪趴在地上眼眨都不眨地看着屋里的人和狗。
没有人出声打扰小妖怪的思路，小妖怪没忍住问容初道：“我这是怎么了喔，感觉胸口闷闷的，告诉他铜铜没有死不好吗？”
小妖怪诞生灵智虽早，但没怎么接触过人类世界，很多时候、很多事它是凭本能去判断的。
“人的生死和妖怪的生死是不一样的，人死成鬼，转世轮回。人鬼有别是天定的规矩。”容初蹲下来摸了摸小桃的头，轻声安慰道：“有些事不能做，有些规则打破了你也未必能承受得住所带来的因果。”
小桃懊恼地叫了几声，不解道：“我还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小鸟，我只是觉得他好难过哦，和我吃不到好吃的那种难过不一样。”
“慢慢来。”容初手指点在他额头上，红色的灵力荡开来，小桃又变回了小猫模样，容初将他抱起来，“你看。”
屋内的中年男人已经直起了身，他将两只小狗抱到怀里，笑中带泪地躺在了沙发上。
生活还得继续下去，替亡人多看看人世间，也是一种活法。
小桃仍是似懂非懂的样子，它抬头道：“那明天我可以再来一遍吗？”
“我什么时候能去见桐桐？”小妖怪眨着双猫眼似的大眼睛，急切道：“我…我…做那些事的都是我，如果要关起来，不应该是关我吗？”
容初揉了揉它的头，四个角果然有些扎手，他认真地看着小桃的眼睛，道：“所以你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要被关在我们这里了。”
“哪里！”小桃头拱了下头上作祟的手，哼唧两声嘴硬道：“那是我要保护你们！”
平房里的中年男人眯了一会儿后坐了起来，带着两条小狗去了厨房，小狗兴奋地摇着尾巴在他身侧转来转去，陈铜的父亲蹲下来倒狗粮，两只小狗往他怀里窜，不停地去舔他的脸安慰他。
“好好好，一个一个来，一个一个来。”中年男人乐呵呵地摸了摸他们的狗头，拉过小板凳开始和小狗絮絮叨叨了起来。
小桃眨了眨眼，突然兴奋道：“下次见面我也要舔铜铜的脸！”
三人：“……”
“你不准这么舔我啊！”清然尖锐地叫了一声。
容初挑眉：“你不是很喜欢小动物吗？”
“小然！你嫌弃我啊啊啊！”小妖怪听到这话一下子炸毛了，它从容初怀里挣脱出来，一个起跳抓住清然的衣角往上蹿。
清然抓住作祟的小妖怪，喊道：“不要啊，我有洁癖啊啊啊不要咬我！！”
容初：“……”
应野：“……”
“你嫌弃我！说好的我们是好兄弟呢！”小桃被掐住后脖颈，清然将它提得远远的，小妖怪张牙舞爪就是抓不住人。
清然理直气壮：“这不一样，小桃，我们要讲卫生！！”
两个小的打起来了，清然一边躲开小妖怪的挠抓，一边大声地解释着细菌的原理，两人追逐着跑出了院子。
“给本大妖站住！”
“我说的都是真的！这样子本来就是不卫生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星夜明亮，万家灯火坐落在大地上，喧嚣的人世间瞬息万变，很多事情兜兜转转就会柳暗花明又一村。
落在后面的两人出了院子后撤掉了结界。
明月皎洁，两人按着回民宿的路走回去，不远处依稀能看见清然和小桃在你追我赶。
“有想起什么吗？”容初问道。
相处了快一月，自己对应野却还是一知半解的状态，按理说店里充沛的灵气滋润，不出一月应野的记忆就该恢复了。
应野摇了摇头：“没有。”
容初皱眉，“类似于上次那样陷入无知觉的状态有没有再次发生？”
上次的无知觉状态，容初总觉得眼熟，回去之后他翻找了一下资料，这种状况类似人类修士的走火入魔。
龙族历劫失败，识海会陷入这种无知觉的状态，人们称之为龙眠。一般来讲，其实没什么影响，龙族没几个人了，天道不会那么苛责了。
龙眠的状态不止无知觉，个别情况下还会发狂。
应野血统不纯，更容易被影响。
身旁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容初停住分析的话头，转头看他，疑惑道：“怎么了？”
月色下，应野轻轻笑了一声，金色的眼眸在月色下亮得惊人，他道：“我这段时间在干什么，老板不应该很清楚吗？”
一月来他们二人几乎是形影不离。
“我不会读心术。”容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应野装作了然，“我什么也没想起来。”
“好。”容初也没多问，青年迎着月色散漫地往前走去。
“如果我的记忆一直没有恢复呢？”应野下意识问道。
容初头也不回，悠然的反问他道：“三年的时间还不够？”
三年是容初和应野的员工合同。
人间三年时间一过，翻天覆地。妖怪之间的三年不过睁眼闭眼的事。应野又不是记忆被挖了去，想起来只是时间问题。
更何况容初解决完事便要回山头当山大王去了，店里的事会留给他哥容衡知照看，应野签的是员工合同，又不是卖身契。
容初打了个哈欠，摇了摇头将这些还长远的事抛出脑袋。
接下来的一段路，两人都没再说话。
倒是小桃时不时地跑过来叽里呱啦，说的话又快又混乱，容初胡乱嗯嗯两声，其实什么也没听见，他就这么一路糊弄着两个小的。
25.4.20下午四点零六分。
26.6.30下午一点四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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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佛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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