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郡主老实回了王府,欢都王见她早早回来,心中奇怪,丢下手里公务,专门到华香院看她又搞出什么幺蛾子。
欢都王乐呵呵来,郡主愁容满面地迎接。
“哎呦,我的宝贝女儿,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欢都王比郡主还要发愁,他着急问道:“怎么回事?跟爹爹说,爹爹给你做主!”
莲采儿摇摇头,“没什么,再过半个月就要离开西极,不舍得。”
欢都王前两月对谁都黑着一张老脸,这几日对她倒是殷勤,一口一个“宝贝女儿”。
“不舍得?”欢都王怔怔,叹气,宽慰道:“爹爹劝你不嫁去东彧,你定是不肯,既然做出决定了,便放心大胆地去做!”
“青梅竹马,天生的夫妻。”栖恨低语的声音,萦绕耳侧,挥之不去。
莲采儿心乱如麻,他们非亲兄妹,仙族谁不知晓?莲采儿越是想要划出一道明显的界限,走得洒脱,那人越是得寸进尺,欲拒还迎。
欢都王以为郡主有反悔之意,欲再添一把火,他遗憾地说起从前的事情,道:“你阿娘在世时,时常气爹爹说,帝王之家多薄情,若不是受你外祖父逼迫,她绝对不会嫁给爹爹!”
他望着莲采儿那张段卿欢的脸,款款道:“你阿娘说的虽是气话,也是真心话。她曾要我许诺,待她生下你,便搬去南境欢都生活。可她生下你后元气大损,终日卧床,尚且等不到你满岁,撒手人寰。”
迁移南境欢都,最终成为一场空谈。
念及逝世的王妃,欢都王的泪水在眼眶打转,他道:“你阿娘临走前最后一句话是:“愿吾儿平安喜乐,嫁与良人。”
王妃当时气息奄奄,“平安”后“喜乐”二字,都未说完。
欢都王道:“这些年,爹爹谨遵王妃遗嘱,一直散养着你。你跟你阿娘太像了,从读书习字,到琴棋书画,别的大家闺秀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你们在王府一直谨小慎微。”
段卿欢十三岁后,变了一些,会去茶馆酒楼,听人说书,与人对诗,会反驳王上的话。
欢都王叹气:“爹看着你的模样,想着你阿娘若不受家族逼迫,也跟你一样明媚。”
名门大家闺秀,生下来就是世家贵族、王侯将相之间缔结利益关联的一根丝线。这根丝线系在两端,连接得好,重如钟鼎,否则轻贱不如野草根。
再后来,段卿欢背着欢都王出了趟远门,回来第二日,王府就挂上白布。
段阎悔恨不已,“怪力乱神,敬而远之”,郡主起死回生回来那日,他心想,是王妃在天上急得团团转,上天才允许郡主重回人世,回到他身边。
欢都王肺腑之言,句句真切。
莲采儿心中没有太大感触,她毕竟不是真正的段卿欢。她顶着段卿欢在人界的身份,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完善这个身份在人界的因果。
欢都王轻拍着莲采儿的手,再问道:“还有半个月,你摇个头,爹爹保管不会让你嫁去东彧,活得安心自在,可好?”
莲采儿摇摇头。
欢都王大喜!
莲采儿道:“不好!”
欢都王:“……”
莲采儿对欢都王与王妃的往事感兴趣,好奇道:“那阿娘喜欢爹爹吗?”
“……”欢都王不确定道:“应该……不喜欢的。”
莲采儿戳他心窝,道:“孽缘。”
欢都王一听,打转的泪水决堤淌下,他苦笑着用衣袖揩去眼角泪水,“你阿娘有你这伶牙俐齿,也能多陪爹爹两年。”
哪怕是多数落几句,他也爱听。
“我再想想。”莲采儿忽地起身。
隔着几条街道的四方馆,栖恨泡在盛满冷水的浴桶,面前的碧水镜中是一美人夜深伏案批奏折的幻象。刚沐浴出水的美人,白皙清透的皮肤泛着点点红印,满头青丝湿答答地垂在肩头。美人左手扶额,右手执笔,在成堆的公文里埋头批完一本,放于右手边。
她写写画画,动作行云流水。忽地,美人搁下手中白玉笔,纤纤玉手拿起奏折,两行墨笔黑字写着:“先储君祭辰二百二十三载,臣奏,准君入陵。”
莲采儿湿润的羽睫颤动,良久,她提笔一笔一划写下两字:“不准。”
欢都王沉浸在与王妃的往事中,无法自拔,待他回神,郡主又跑出王府,逍遥自在去了。
惊鸿街,照影楼,丹楹刻桷,雕阑玉砌,楼阁飞丹。
莲采儿换回自己的样貌,大摇大摆地倚靠在窗棂喝酒。
小二敲门进来,摆酒上桌,夸赞道:“姑娘真是好酒量,照影楼经营几十年,头次碰到姑娘这样千杯不醉的贵客!”
“醉的。”莲采儿从窗棂跳下来,脚步踉跄,再拿一壶酒。
小二赶忙递酒给她,“姑娘您拿好,这壶酒是送您的。”
莲采儿取一袋碎银搁桌上,转身倚靠回雕花窗棂,“明早再来收拾,今夜别来烦我。”
小二取走沉甸甸的钱袋,嘴角咧开,笑道:“姑娘喝好!”
莲采儿猛灌一口酒,咂咂舌,舌头发麻。她随手把酒壶一丢,醇香的酒水大雨瓢泼地滴落,在触及其他物体的一瞬间,变作点点纯白星光。
回太虚台放不下栖恨,不回太虚台杀戮戾气把控不住。太虚台一进,几十上亿年,重回仙族,神仙不再。
只道是,琳琅声响花作雪,天籁月隐枕不眠,世事两难全。
不知几时,五官俊郎的公子伸手轻触那些飘散的星光。莲采儿迷糊睁眼,栖恨一袭红衣,踏皎白月光,乘风而来。
“白旬真,你来啦?”莲采儿大着舌头,神情突然落寞,道:“我想念你的。”
栖恨化成一缕青烟飘进房中,他抚着莲采儿白里透红的脸,“喝这么多酒,脸都不烫,血是冷的吗?”
“不冷。”莲采儿覆在栖恨手背,只觉今日的人极为鲜活。她缓缓阖眼,困倦道:“我夜晚不敢入眠,梦里全是你的身影,梦一醒来,你便不再了。”
“最后一次,下次别来了,白旬真。”
栖恨将莲采儿散乱的发丝别在耳后,他凑近莲采儿的唇,“你喝醉了。”
“哥哥。”莲采儿半梦半醒喃喃道。
栖恨轻碰她的唇瓣,一触即分,他仔细盯着莲采儿的面容,温柔道:“是我。”
前一刻莲采儿还沉浸在梦境中,下一刻猛然被栖恨拉回现实。她下意识地一记手刀劈去,腕骨叫面前的人牢牢捏住。
淡青色灵流顺着莲采儿手腕流入识海,一道血红发黑的禁制在她识海运转。
“突然打我,我会难过的。”栖恨望着莲采儿漆黑的眼眸,“封血禁制,解开吗?”
莲采儿与生俱来拥有无边法力,姝也不明她的法力从何而来。无边法力,稍有差池,极可能成为祸患。因此,仙族教会莲采儿的第一道法术,就是天道封印,封血禁制。
“不解。”莲采儿想起今日栖恨所言,决绝道:“你别撩拨我,亲几口而已,亲便亲了,我不答应你。”
她狠下心,还是要离开的。
“啪嗒”泪水先落,栖恨眼底的委屈油然而生,滴落的泪水,恰好落在莲采儿扑闪的羽睫,从她眼角滑落。
莲采儿瞪大双眼,痴魂没有眼泪,她恍惚一瞬,以为自己哭了出来。
栖恨埋在她颈窝,难过得如一只毛茸茸的动物,至于是什么动物,莲采儿也不知道。
栖恨道:“仙族我不要,我只要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莲采儿闻言,酒劲没了大半,她推开毛茸茸的栖恨,道:“约莫是疯了。”
真的疯了!
“哎!”莲采儿身形一晃动,重心不稳。
栖恨红着眼眶,拦腰将她抱起,莲采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你要做什么?放我下来!”
栖恨这人一阵风,一阵雨。他将人轻轻放上床,为莲采儿盖好被褥,掖好被角,轻声道:“我困了,就寝吧。”
他和衣躺在大床外侧,忽地感觉到一束冷光。前一刻还梨花带雨的人,下一瞬就耍起无赖。莲采儿惊于他的无赖行为,无奈道:“这是我的床。”
栖恨阖眼,厚着脸皮讲道:“我也是你的。”
莲采儿掀开被褥,坐起身拍着脑门,冷静道:“哥哥,你,我……”
“不是亲兄妹。”栖恨闭眼往床里边悄声凑近。
“不是这个。”莲采儿犹豫解释道:“我不喜与他人同床共枕。”
栖恨磨蹭到莲采儿枕边。莲采儿感觉自己的腰肢忽然被勒紧,她捶脑袋的手一滑,诧异地低头。栖恨一副要睡着的样子,小声道:“我睡觉很老实,就睡一晚。”
一晚也不行,莲采儿知道自己睡着后会是什么样。
“你睡吧。”她说着掰开那双手,甩开,起身从床里侧弯腰跨过栖恨。
栖恨翻身,支着头看着她躬身穿鞋,轻叹道:“夜深寂寞,留我独守空房,你薄情寡义。”
莲采儿不听,穿好鞋往外走。她顺带捎了桌上一壶酒,打开房门下楼。尧安城有宵禁,照影楼是出不去,她想着找小二要个房牌。右脚踏下阶梯,往回退,她再踏一步,又往回退。
怎么回事?莫不是此地设了结界?她忽然注意到腰上闪着淡青色光芒的灵流链条,链条另一端系在屋里人的手腕。
缚灵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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