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前，男朋友提醒我后天是母亲节，让我别忘了给妈妈买个小礼物。我盯着手机聊天框愣了足足三分钟，才回了一句“我一般转账”。后来和他聊天提到这件事也依旧被我有意无意的马虎略去，我没告诉他的是，我和我妈妈的关系其实不算好。
可能也有“家丑不可外扬”的心理在吧，我很少把自己的负面情绪和身边人倾诉，因为不想让爱我的人因为我的难过而难过，我舍不得。大多数时候我会选择自己消化，单曲循环一首歌直到眼泪慢慢流干慢慢想明白或者实在难受就一个人出去吹吹风，靠烟酒去麻痹自己清醒又颓然的神经，少数不想活的时候干的那些傻事就不说了，希望以后不会再出现少数时候的情况吧。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准备礼物的呢？
或许是小学时很多次妈妈帮我洗头发都会因为我的头不能一直低进盆子里而挨打，印象最深的一次是被妈妈强硬的把头按进水盆里呛了水那次，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天拼命把头从水盆里挣脱出来，她拉着我湿漉漉的头发打了我，只记得那个时候头皮好痛，只记得，从那天之后，我再也没让妈妈帮我洗过头发。
又或许是初中妈妈和爸爸说离婚那次，我一个人躲进卫生间哭，听到妈妈在客厅里砸东西，那个时候好像还是挺在意这个家的，或许是期待值过高吧，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天姑姑在卫生间跟我说的那句话，因为很刺耳，所以记忆犹新。她说：“其实我们好好想一想，为什么他们会一直提到你，如果我们乖一点懂事一点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吵架了？”后来我好像真的有变乖一段时间，同时确定了姑姑那个问题的答案是“乖和懂事没有用”，因为依旧会吵。后来他们又吵过很多次架，提过很多次离婚，可我再也没有一次像那天一样难过。
也或许是高中时的一次次责骂，一遍遍的说“我只养你到18岁”，一遍遍的听“早知道你是现在这样生你的时候就一把掐死”，起初听到时会回怼说“随便/无所谓/哦”，后来长大了才发现有想回怼的**才是在乎的表现，因为后来我又听到过很多次与之相差无几的话，但再也没有一次有什么波澜。
只是偶尔会在心里想想，如果我以后有孩子的话，哪怕我再生气，哪怕她/他再不乖，我也一定不会对他/她说这样的话。但我又常常确定的想，我大抵是不会有孩子的，除非我强大到让我的孩子不用努力也能幸福富足的过完这一生，因为我害怕我的孩子像我一样想“如果没有被生下来就好了”。
如果，如果可以选择，我想做风，做人真的，太辛苦了。
写及此处，短短不过千字，看了眼时间，正正好好17：20，两小时二十分钟的眼泪，而此时，我的妈妈，与我仅仅一墙之隔，我没有关房门，所以，她或许知道我哭了，可她大概永远不会知道，她的女儿，在许多过往的日子里，因为是她的女儿而那么那么难过吧。
今年跨年的时候，和姑姑的小女儿一起家里看春晚，姑姑当时催促妹妹去洗漱，也是在那个时候，我听到了那首《是妈妈是女儿》，忘记是从听到哪一段开始哭的了，只记得听到那句“有一天，你也会，成为一个妈妈；那一天，我们会，深深的拥抱吗？像溪水环游世界拥抱回它出生的河流。”溃不成军，大概就是形容那时和此刻的我吧。是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哭成什么鬼样子的程度，我那个时候，为什么要哭呢？明明早就不在意了不是吗？那现在呢，此刻，为什么会这么难过，为什么要哭呢？
原来，还是在意的呀。
因为清楚的知道我的妈妈永远不会对我说出“我的孩子啊，我不知道自己做的够好吗”那样的话，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个多么嘴硬且绝不可能说出“亲爱的妈妈，我不知道自己做的够好吗”这类话的人。因为歌词里那样温柔的妈妈，好像只存在于小时候的相册里，存在于亲戚朋友的嘴巴里，唯独，没有刻进我的记忆里。
也因为这个，有阵子特别羡慕表姐和堂妹她们，我的妈妈，总是对她们很温柔。
她会给姐姐买很多很贵很好吃的零食，虽然姐姐每次都会分给我，但我知道，那不是我的。让我感受到差距最明显的一次是妈妈给姐姐买了一大袋的良品铺子，给我买了一大袋徐福记饼干。那个时候我已经很清楚的知道姐姐那袋良品铺子的价格是我那袋徐福记的三倍多。她会记得姐姐喜欢喝安慕希的酸奶，会纠结的问我姐姐更喜欢草莓味还是蓝莓味的酸奶，可她从来没有问过我，她也永远不会知道她的女儿喜欢一切草莓味的食物和饮品，所以每次她买回原味和菠萝味的酸奶问我哪个好喝我都只能沉默。她每次见面都会夸姐姐漂亮懂事。可是，她很少夸我，她只会对我说“你看看你姐姐，又漂亮又懂事”，幸好姐姐一直都对我很好，否则当年那个小丫头可能真的会因为这无休止的对比嫉妒姐姐的漂亮和懂事。
后来，长大了，和姐姐关系越来越好，有次和姐姐聊到小时候挨打的话题，姐姐忽然很认真的跟我说：“xx（我的小名），你要是我亲妹妹就好了。”我当时愣了愣，忽的就想到了小时候有次过年舅舅把姐姐房门锁上打了一顿，其他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了，但我永远会记得姐姐那天的哭喊声和姐姐从房间出来时脸上的眼泪，而我当时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帮靠着墙哭的姐姐轻轻擦擦眼泪。我当时想，是啊，我要是姐姐的亲妹妹就好了，有我这样一个离经叛道的妹妹，姐姐应该会少挨很多打吧，反正我会还手，毕竟，我疯起来连我妈都敢打。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叛逆还手的了，可能是被妈妈打到嘴角流血那次吧。已经忘了是因为什么事情挨的打，好像还是因为洗头？只记得是小学五年级（好像是），被一巴掌扇到嘴角出血，同学问被谁打了也只敢说自己不小心撞到桌角了。真正还手是被逼到门口那次，妈妈拿着一个很大的拖把特别狠的朝我砸过来，在那之前我都还坚信她之前说的那句“大人打孩子都是有分寸的”是真的，直到我看到她看我的眼神，那是恨极了一个人的眼神。我用胳膊挡了拖把，第一次拿起拖把砸向我的妈妈。
多可悲啊，自出生起打的最狠的一架，是和我的妈妈。彼时我还恶狠狠地对她说：“你以后再打我，我一定会还手，不信你就试试。”那是我积攒了无数次被打后无力还手的恨意和彻底对妈妈失望的，无法跨越的鸿沟。我那时的表情一定很狰狞吧，虽然我看不到，但我那时应该是真的恨她，否则我一定无法耿耿于怀到现在。后来就是被各种亲戚说不孝女，被一群打自己儿女的长辈所不容。但如果问我后不后悔，我现在也没后悔当年还的手，我只后悔还晚了，因为确实那次还手后，我的妈妈就再也没打过我。
她会用那种嗔怪的语气跟妹妹说：“怎么不吹头发”，然后也不等妹妹回答就拿起吹风机帮妹妹吹头发，那个时候，我就站在离她们不到三块地板砖的地方，格格不入的像个外人。那个时候我忽然想起小学时妈妈帮我洗头发的场景，原来，我的妈妈也可以温柔的呀，只不过，不是对我罢了。其实，洗完头从来懒得吹头发的人，不是只有妹妹的。可是，从小学那次后我自己洗了那么多年头发，那么多次都没有吹干，经过妈妈面前的时候，她也只是问我：“怎么不吹头发”，而不是像对妹妹那样不等回答直接帮她吹。
后来我依旧习惯于洗完头不吹头发，所有人问我“怎么不吹头发”我都会敷衍的笑笑说“懒得吹，麻烦”，直到，我的一个前任直接拿着吹风机帮我吹干了头发。我当时很二的问他：“你为什么要帮我吹头发呢？”他可能被我问的有点懵，过了好久才慢吞吞憋出来一句“怕你感冒”，我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疯了一样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但我自己都懒得吹啊，我自己都不是很在意，就算感冒也没什么吧，又不会死，你其实不用管我的，我从来不吹头发的...”，现在想想好傻啊...具体说了什么我忘了，反正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就让他不用麻烦，但他看穿了我的口是心非，很认真的看着我的眼睛说：“喜欢你的人会比你更在意你，你觉得无所谓的不在意的，我有所谓，我在意，你懒我可以帮你吹，你不宝贝自己身体我宝贝。”
他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他说那段话的时候，发着怎么样的光。哪怕已经几年过去，我们已经各自安好，但我会永远记得他和我说这段话时眼底的急切和认真。也是那个时候我才发觉，我的妈妈，好像没那么爱我。又或许，妈妈的爱太小声，太隐晦了，我没能听到，也没能感受到吧。
该怎么形容我的妈妈呢。
她从来不算一个合格的母亲，当然，我也从来不是一个合格的女儿。我们或许在我的童年时候母慈女孝过，但至少在我15岁到23岁期间，或许是更久远的13岁，再也没有一次，能够说五分钟以上交心的话。很多年前看《小欢喜》的时候，就羡慕过别人的妈妈，羡慕季杨杨和林磊儿有那么温柔的妈妈，羡慕方一凡有那么可爱的妈妈，羡慕王一笛有那么支持她的妈妈，甚至羡慕乔英子有能为她改变的妈妈。
其实我从不觉得我的妈妈有多差，因为我也并没有很优秀，所以没有什么资格要求妈妈成为什么样的人，只是在有些时候，会羡慕那些可以和妈妈撒娇的孩子，羡慕被妈妈无条件支持梦想的孩子，羡慕难过时能和妈妈说心里话的孩子，仅此而已。
她或许是爱我的，至少在我出生前或多或少的期待过我的到来，相比那些生而不养的母亲她也一定称得上不错，可是，如果可以选，我情愿没有出生过。
我和我的妈妈，就像她明明就是可以打开我这扇门的钥匙，可她不相信能打开我，也不愿意说些好听的话哄我开门，把自己锻造成了一把锤子，狠狠地把我砸开了。
于是，门坏了，我开始慢慢修补被砸坏的自己，终于，我修复成了一扇新的门，而妈妈却再也不是可以打开我这扇门的钥匙了。
在奶奶讲的故事里，我是在爱里出生的孩子，在那一本本的旧相册里，我看到那个小小的自己被妈妈开心的抱着，不止一次，看着自己小时候开心笑着的照片无声的掉眼泪。
真遗憾，终究还是没能成为梦想中那样，闪闪发光的大人呢。
“对不起呀小笨蛋，不仅没能做超酷的大人，甚至连让你每天开心都没能做到，在我看不到的平行世界，希望你天天开心，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照片里的小笨蛋如果能听到，她会说什么呢？她大概会想：这个姐姐真奇怪呀，为什么看到我会哭呢，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呢，还有，我才不是笨蛋呢。
如果妈妈能像我一样会哄我就好了，做不到的话，像我一半会哄我也好。什么时候，我才能对妈妈敞开心扉呢。什么时候，我难过时妈妈在家我不会总想着躲起来哭呢。什么时候，当我写“关于我的妈妈”时不会像现在这样从开篇哭到结尾呢。
希望下一次写妈妈时，是开心的。
开篇时说“希望回忆的时候不要掉眼泪吧”，看来是很难做到了，那就用眼泪淹没那些悲伤吧。
现在是2023年5月14日的下午3点整，就在刚才半小时里我删除了那本没写完的《最极致的黑暗》，其实也存稿了很多章没有发，但都有些压抑，全是自己的负面情绪，浑浑噩噩，了无生趣。诚然，这个世界是糟糕透顶的，烂到我不愿去一遍遍回忆已经过完的每一天，但好像总会有一些幸福的瞬间是掺杂在那些绝望里的。所以，我想通过写这本书的方式，与过去的自己和解，希望回忆的时候不要掉眼泪吧。今天是母亲节，那就写写我的妈妈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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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关于我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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