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木洹只觉得刚闭上眼没多久,昭从就开始让他醒醒。
“到了,回房再睡。”
李木洹轻哼一声,不情不愿地半眯着眼下了马车。
一下马车,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喊声瞬间把他的眼睛震开了。
“你又跑哪鬼混去了?!”
这大嗓门便是他亲爹恒仁侯。
恒仁侯俨然在此处已等候多时,言语间的不耐烦那是藏也藏不住。
“爹,这不是年关头跟我那些友人聚了一聚。”李木洹耷拉着脑袋回道。
“胡闹!”恒仁公气不打一出来,一巴掌就要呼上去。
却被他熟能生巧地躲了过去。
“爹,消消气儿,不早了,回去休憩吧。”
恒仁公深深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再一次放过了这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他说:“记得喝醒酒汤。”
“得令。”李木洹一听这话,撒腿就往自己房中跑。
门一关,灯一吹,至于什么醒酒汤,那便梦里见庄周去吧。
昭从摸着黑来到床边,抱怨道:“就不能给我留盏灯?”
世子倚在床头上,义正言辞地回绝了他:“留盏灯?我娘看见准得过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赶紧交代,我乏了。”
“那狗奴才属实与三皇子有勾结。”
赵洵膝下五子二女,其中这大皇子早早夭折,二皇子自加冠后四处游历无心朝野,四皇子生母位卑又体弱多病。
储君之争自然便在三皇子与五皇子之间。
五皇子赵译自小由皇后司徒妍当亲生儿子一样扶养长大,奈何秉性纯良,为人耿直,最后竟与这三皇子赵诉胜率不相上下。
“虽没为这三皇子做什么实事儿,但却为他在户部,兵部尚书面前露了条有力的口风:皇上有意让那胡人公主与赵凌之成婚。”昭从将打探到的消息,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李木洹打着哈欠说:“料到了,命不久矣么。”
司徒一家如今人丁凋零,只剩下徒有的盛名。
若是这赵凌之与胡人公主成婚,一来有了借口留他在京,他手上北荒支三的兵权也可借此收回,二来,赵凌之定念在先祖与胡人有生死之仇上,不会与这胡人产生情感,他日再编排他个勾结胡人有谋逆之心也未尝不可。
这样一来,五皇子背后最大的支柱便要土崩瓦解。
严公公如今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一句话放出去怎么也得让这些个中立派歪歪身子。
“兵部尚书什么态度?”
虽说大齐兵部形同虚设,但其毕竟与禁卫军藕断丝连。北荒支二夹在支一支三之间多年无首也无妨,但这支三一但瓦解,支二便需立即上台压制支一。
如今的禁卫军首领周展飞定是不二人选。那兵部自然而然要拿回些实权。
“表面上仍模棱两可。”
“都是千年的老狐狸啊!”李木洹不禁拉长声音感叹,又断言道,“户部那只估摸现在寝食难安了吧?明天一早准得去三皇子那请个安。”
“所以,我们接下来的安排是?”昭从自小跟着李木洹长大,虽关系好到能穿一条裤子,但他依旧成不了李木洹肚子里的蛔虫,拿不透这位心思缜密的世子爷到底想些什么,想做些什么。
只是一边质疑,一边又盲目的听令。
“给周展飞报个信儿。”
“好。”
李木洹酒量再好也难免被影响。三两下脱掉衣裳后倒头借着酒劲睡死过去。
一夜无梦。
“世子,醒醒!”昭从唤着。
这世子无端被人扰了睡意自是没什么好脾气,他怒道:“做什么?”
还没等昭从回话,就表演了个“垂死病头惊坐起”,他问:“几时了?”
“巳时了。”
宴会定在今日未时,沁水园湖中央的中心岛上,从侯府过去少说也得半个时辰。李世子不敢再赖床,赶忙爬起来梳洗。
李木洹看了眼昭从为他准备好的衣物,简直是要多花哨有多花哨,无奈扶额道:“换件最朴素的。”
“嗯?”昭从不解问,“三年已过,这件不更符合你在外的名声吗?
李木洹没做解释,昭从便也不再追问。
头发一挽,素衣一裹,一张小圆脸配着这李小世子那囧囧有神的杏眼,一副乖巧书生气油然而生。
一出房门,任侯府里谁见了都得夸他句:人模狗样。
沁心园湖边与中心岛上之间只有座窄木桥连通,车马轿子无法通行,若是不想走上几里只能载一叶小舟荡过去。
虽已回暖,湖中冰化了不少,但碎冰依旧让人胆颤心寒。许是哪位宠妃在皇帝耳边提起一两句,今日一到,碎冰了无踪迹。
湖边提前备好的扁舟不少,只是几位船夫忙的不可开交,为皇上的三千佳丽架船都有些来不及顾不上。
得亏昭从会划船,二人便自个儿解开船舶绳上了舟。
风一吹,凉气儿直往身心骨里拍,不免令人牙齿打颤,于是乎风声中断断续续地能听见几声口齿不伶俐的抱怨。
舟驶离湖岸不过几丈远的距离,一人便不请自来地飞到了船上。
来人正是本场宴会的主角,赵凌之。
“我没人招待就算了,你不应该吧?”李木洹道。
赵凌之睨了眼他,问:“玉佩呢?”
“什么玉佩?”李木洹装傻道。
“不是不缺荣华富贵金银财宝?”赵凌之看向李木洹腰间,觉得好笑道,“怎么又劫了我的财?”
李木洹顺着他的目光,把腰间那块玉佩摘了下来,把玩道:“你说这个啊?”
“不然呢?李小侯爷难不成能从这天底下找出第二个拿胡人血沁成的血丝白玉?”
李木洹也笑了起来,挑逗道:“那不然赵小将军让我劫个色?”
“呵,做梦。”赵凌之没料到这人如此不要脸,一时被挟了住。
昭从在一旁奋力地划船,听到他家小侯爷的话不禁手上一顿,吃惊地用眼神骂着:偷鸡摸狗,不知廉耻。但这李小世子一眼都没看过来,任他眼珠子转悠八百圈也只是徒劳。
他又怕俩人打起来殃及池鱼,连气都不敢出,只忍气吞声地默默加快了手上划桨的动作。
出乎意料的是,二人就这么僵持了一路,谁也没再搭理谁。
一下舟,昭从就把李木洹拉到一旁,小声问:“你好端端地拿他玉佩干什么?”
李木洹拿起玉佩,递到昭从眼前道:“九霄环佩,司徒炳山的遗物。”
“你知道你还拿?”
当年司徒炳山平定胡人南袭时受了重伤,庆功宴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
司徒一家本是将玉佩献给了先祖,那先祖见到玉上布满的血丝,一时感动地泣不成声,当场下令将这块儿玉佩定做免死金牌,可保他后人一命。
这段历史后来也被民间编成了话本子里的桥段,赞作佳话。
赵凌之的父亲司徒期英年早逝,这块儿玉佩自然而然落到了他手上。
“免死金牌。”李木洹不甚在意地说,“说到底还得看圣上认不认。”
“认也好不认也罢,在你手上总归不是件好事。”昭从担忧道,伸手就打算夺回来还给赵小将军。
李木洹眼疾手快地收了回去:“还有用。”
昭从听到他这么说,只能乖乖把心放回肚子里。
“李小侯爷,怎么还不过去落座?”旁边有人路过看到了这位赫赫有名的小侯爷,赶忙上前奉承道。
“好久不见啊,陈公子。正好一起。”
这位陈公子便是当今户部尚书陈立昂之子陈乐昌,前两年科举的探花,如今已坐到正四品的官位上。现如今给他这个空有小侯爷名号的闲人主动问好,也算是给足了脸面。
但话说回来,毕竟有着一品官阶的是他爹,旁人再怎么背地里对他评头论足,到了跟前也不得不给这个面子。
“李小侯爷最近在哪快活呢,总见不着个人影。”陈乐昌抬袖指了处空座,顺嘴攀谈着。
属实是没话找话。
李木洹倒也不在意,笑着落座的同时回着:“醉仙坊啊,改天来我厢房一聚。”
等低头安置完他那素雅长衫,才发现面对面坐下的是那位刚再见不久的赵小将军。
还真是冤家路窄。
不等李木洹想出个别样的问好姿势,一声沙哑的声音便叫停了歌舞:“皇上到!”
舞女们纷纷停下退到一边,在场落座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接连起身,异口同声地喊出句:“参见陛下。”
“爱卿们不必拘束,都免礼吧。”启正帝赵洵挽着皇后司徒妍,一步步走向主座上,然后抬手一挥让妓女们全部离了场。
“是。”
赵洵话是这么说,却转瞬将这刚落座之人的心钉在了椅子上,好似一动便会撕心裂肺暴毙而亡。他道:“凌之,过来让朕瞧瞧。”
赵凌之上前稽首道:“微臣昨夜才归,未来得及上朝拜见,还望陛下恕罪。”
“凌之,许久未见倒是与我这个姊婿生疏了。”赵洵帝面笑心不笑地说,“快快平身。”
“多谢陛下。”
“凌之今年年岁不小了吧?”赵洵明知故问道。
赵凌之言:“今年已二十有三。”
“你阿姐总担心你的姻缘,也是时候该寻个好人家婚配了。”
司徒妍端坐在一旁,无言攥紧手心,硬生生沥出血来。身旁小丫鬟赶忙拿出手帕递了过去。
座上的几个“好人家”此时心里各怀鬼胎,生怕阴晴不定的皇上乱点鸳鸯谱到自家头上。
只见那赵洵故作沉思,随后道,“胡人公主喀塔凡央与你年龄相仿,无论是出身还是品行都是一成的,不如行联姻之宜。正好今日群臣都在,朕便为你赐下这婚约,来人。”
这一番话算是丝毫没给赵凌之任何可以拒绝的机会。
倒是那帮老臣总算可以松口气。
可谁知还没松到底儿就又被李木洹咣当起身的声音吓了一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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