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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春夜月明,咆哮的厉鬼扑向梨花树!
咻。
梨花树上,被厉鬼视为眼中钉的青袍少年懒得抬眼,指尖旋转的蝴蝶刀咻咻作响。就在厉鬼扑来的瞬间,刀光脱手,直刺厉鬼心脏!
砰。
厉鬼中刀落地,哀号不休。一时间狂风大作,吹落了漫山遍野的梨花,簌簌似雪。青袍少年伸了个懒腰,帷帽薄纱被风吹起,现出一双碧眼:极美、极锐,春光明烈。
“道君大人,你可得斩草除根啊!”
(奸商)宋濂带着家丁们顶着狂风钻出,伸脖子瞪眼的谄媚模样,像一窝许愿池的王八。
这宋濂曾是“天下第一宗门”【玉京】的不入流弟子,因此两百多岁还生得儒雅清俊。值此妖鬼横向的乱世,他不思斩妖除魔,只顾利用美色蛊惑厉鬼替自己卖命,排除异己,富甲一方。近日,因为厉鬼法力衰退,宋濂动了卸磨杀驴的心思。而这位少年道君,正是自告奋勇替除鬼的……
啧。
少年歪头看着宋濂,也看清了宋府家丁们背着刀枪剑戟的凶样。看来,今夜若是捉鬼失败,自己死无全尸;若是成功了,自己也得被灭口。
不错,宋濂,不是个好东西。
巧了,少年也不是。
一声叹息,少年碧玺似的瞳孔没了火彩:“本君爱莫能助。”
宋濂急了:“此话怎讲?”
“天有不测风云,本君得了不能沾地气的怪病。想要为君除妖,除非‘步步生金’……”
“什么叫‘步步生金’?”
“就是本君每走一步都要踩着铜钱,以金气隔绝地气。”
宋濂狐疑:“那铜钱……”
“沾了病气的不祥物,本君自会带走处置。”
宋濂悟了:“你这不是讹我吗?你想让我倾家荡产!”
少年摇摇头:“非也非也。听说宋老爷有五百万家产,本君掐指一算,你只需拿出三百一十万枚铜钱就够了……”
“你他X的……”
宋濂气歪了嘴,脏话却硬生生咽了回去。被蝴蝶刀扎在地面的厉鬼,不断伸手拽宋濂求救。宋濂看着那只手,不禁作呕。曾经,他为了哄厉鬼替自己卖命,不惜献身给对方。如今,他定要杀了对方魂飞魄散,方解屈辱。
踹开厉鬼的手,宋濂冲着家丁们大吼大叫::“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取三百一十万个铜钱,给道君大人铺地!”
一声令下,家丁哗然。
然而家丁们不敢忤逆宋濂,少不得累死累活忙了一夜,赶在天亮前把铜钱铺了漫山遍野。不多不少,三百一十万。而青袍少年晃悠悠躺在树上,像是一条假寐在繁花深处的青色毒蛇。腰间的红腰带随风招摇,看起来像极了毒蛇吐出的红信子,嘶嘶嘶。
踩着满地铜钱,宋濂强颜欢笑:“金气已绝,万事俱备。恭请道君,降世除鬼。”
少年慢条斯理:“只需拔出我的刀,厉鬼就会魂飞魄散。覆水难收,宋老爷你如此绝情可别后悔……”
“有他没我,有我没他!我死也不后悔!”
宋濂歇斯底里的吼着,猛的用力,拔出了厉鬼心头的蝴蝶刀!
这一霎,天地轰鸣。厉鬼绝望惨叫,化为满地血水。宋濂退了半步,唯恐被血水弄脏了裤脚。于他而言,厉鬼不过是一块好用的垫脚石。而他只要能攀附权贵,就能拥有更多更好的垫脚石。
狡兔死走狗烹,宋濂也懒得再装了。他扭头看着少年,破口大骂:“瞎了眼的狗杂种,竟敢在你太岁爷爷头上动土!讹我的钱,让你死无全尸!来人!放箭!恭送道君爷爷归西!”
一声令下,家丁们万箭齐发!
笑声。
万箭破空的夜幕,忽然混入笑声。南流景伸了个懒腰,指尖的蝴蝶刀瞬间飞出!
一阵银光闪展腾挪,箭雨斩为齑粉!
“什么?!”
宋濂和家丁们都惊呆了。
银色齑雨中,月光战栗。血水之上,漫山铜钱随波涌动。明晃晃的,似一条璀璨的金河。
青袍少年一个鹞子翻身,轻盈落在“金河”上;微微抬手,蝴蝶刀绕回了指尖。青色的袍、红色的血、金色的钱、银色的刀、黑色的天,旖旎刺眼;而他,像是浓墨重彩的艳鬼谪仙。
“鬼啊!”
家丁们撒腿就跑,刀枪剑戟扔了满地。
只有宋濂,没跑。
盯着少年的蝴蝶刀,宋濂脸色越来越难看:那是一柄指骨锻造的蝴蝶刀,刀沿镶着一颗火似的红眼珠。他盯着那眼珠子,那大眼珠子也滴溜乱转地盯着他。
恐惧,笼罩了宋濂的脸孔。
这刀,他认得!
少年察觉宋濂的异样,笑嘻嘻:“此刀名为【玉腰奴】,乃是昔日【天下第一宗门】【玉京】的道君【南流景】的武器。宋老爷,你认识?”
宋濂惊慌:“不……我不认识!”
“可这刀,认得你!”
帷帽下,传出青袍少年的冷笑:“百年前,【玉京】名扬天下。玉京弟子【南流景】因为封印鬼王崇宵行,尤为威名赫赫,更得了掌门师尊的十万铜钱赏金。而你,作为南流景的同门师兄,心生贪念。你宣称能帮南流景找到三分利的钱庄,哄得对方将十万铜钱系数交付。不久,你却见财起意,害了他……”
宋濂冷汗淋漓:“你……你还知道什么?”
“玉京掌门遇害,南流景被疑为真凶。你为了霸占十万铜钱,谎称看见南流景杀人。就这样,南流景被愤怒的同门活剐了一百零八刀;你却带着十万铜钱逃来了这里,好不逍遥……”
宋濂惊恐:“你……你到底是谁?!”
“宋师兄,真是贵人多忘事。”
话音未落,帷帽被风吹落。踏着“金河”而来的青袍少年,抬眼笑了:这是一张五官凌厉的俊脸,像是神挡杀神的银刀。红绸高束的长发,斜插一柄蝴蝶刀。碧眼涔涔,黑发惨白。右眼角的红色缝痕歪歪扭扭,透着一股斩尽狂花的倒反天罡。
这张脸,宋濂做梦也不会忘记!
“南流景?!”
宋濂嘶吼:“不可能。南流景,你已经死了!”
南流景挑眉:“宋师兄都没死,本君为什么会死?”
“我……我跟你不一样!我是人……我……”
话音未落,宋濂吐出了一团红线?!
什么?!
宋濂受了惊。他本能想逃,双腿却化为红线飘散;他想爬走,却发现双手也化为红线飘散?!他骇然急喘,却吐了无数红线。痛。他这辈子都想破茧成蝶,如今却像一条吐丝的蛆!
宋濂惨叫:“你……你对我干了什么!”
月色凄清,摸索得南流景的轮廓愈发锋利。碧绿的瞳孔,忽有红色【念线】蠕动:“世间有【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万物不愿受“八苦”,因此生出无数【执念】。若抽取执念做成【念线】,就能缝合【念念不忘之物】。执念越深,【念线】缝合力量愈强。念及深处,甚至可以缝合生死、时间、世界……”
说到这里,南流景笑嘻嘻:“而你……若没有厉鬼用【念线】缝合心脏,早就死了……”
什么?!
宋濂五雷轰顶,记忆瞬间清晰。他终于想起自己因为欺男霸女遭了报应,被仇人捅了心脏。幸得厉鬼用【相思执念】缝补心脏,方能逃过一死。而厉鬼因为救自己损了元气,这才渐渐虚弱……如今,自己杀了厉鬼也就斩断了【念线】。也就是说……他要死了?!
宋濂大惊:“你……你故意帮我除鬼,就是为了弄死我?!”
“你害我被切了一百零八块,还想让我感恩戴德?”
“冤有头债有主。我确实诬陷了你!可我带着钱连夜跑了!我没参加对你的凌迟,更没有杀害掌门师尊!我……我听说你被凌迟之后,【玉京】毁于漂泊血雨,所有人都下落不明!他们一定是畏罪潜逃!你……你不该找我报仇,你该找他们!”
“切。”
一声冷笑,南流景死死拽住【念线】,扯得宋濂线轴似的轱辘轱辘滚了好几圈:“外人无法出入【玉京】结界,能够杀死掌门师尊的,自然是同门。他们……我当然会挨个找出来弄死。至于你,害我命、偷我钱,杀无赦。”
宋濂哀求:“阿景,我知道你喜欢钱!你……你救救我!除了这三百一十万,我还可以把所有钱都给你!”
“宋师兄,此言差矣。你许诺给本君三成利钱。一百年过去了,连本带利就是三百一十万个铜钱。钱,属于物归原主。多的,本君分文不取。”
南流景振振有辞,端得一副霁月清风。然而这副嘴脸落在宋濂眼中,无异于阎王爷算盘珠子崩了自己满脸。
“南流景,你不得好死!”
绝望的,宋濂抬头咬住南流景的手指。
咔嚓。
清脆的响声,骤然响起。
南流景右臂居然被宋濂拽了下来了。
宋濂看着对方断臂涌出无数红线,目瞪口呆。
月色凄清,狂风吹落南流景的青袍,露出一副被缝合的诡异身体。苍白的皮肤,居然爬满了红色缝线。他的身体像是皴裂的白瓷,像是缝缝补补的美丽百衲衣,唯独不像个活人。
歪着头,南流景笑了。碧绿的瞳孔,蠕动着丝丝缕缕的红光:“你看我,算是个活人吗?”
宋濂骇然:“是【念线】?你……你被凌迟之后……又被人用【念线】缝合了?是谁?是谁对你有那么强的【执念】,居然能把你‘缝’了?!难不成……是……”
砰。
话音未落,宋濂体内【念线】炸裂。霎时,他化为漫天齑粉。
砰。
万道【念线】如箭迸射,遮天闭月。
施施然,南流景迎着狂风箭雨。他驱动体内【念线】把断臂拽了回去,想用蝴蝶刀斩尽【念线】。然而藕断丝连的断臂不听使唤,吊死鬼似的在肩膀晃悠。无妨。他准备逃跑,却发现缝合双腿的【念线】也开了线。呵。好一个屋漏偏逢连夜雨。
砰砰砰!
万线在南流景身边坠落,溅起漫天尘沙。
砰砰砰。
缝合身体的【念线】陆续开裂,每寸骨肉都开始透风。眼见逼近的“万线箭雨”,南流景皱了眉:好端端的,自己怎么会“开线”?
“那是我,对道君大人的惩罚。”
忽有金光破空,一个声音传来。风声呼啸,一根金针将漫天【念线】缝成一张通天巨网。一个金发黑袍的男子踏网而来,璎珞叮当,好似摇曳的蜘蛛归巢:每走一步,足底腾火。落地瞬间,巨网燃尽。
悄无声息,来者落地。冰冷胸膛贴紧南流景的背脊,居高临下的呼吸吹得南流景头皮发麻!
死定了!
南流景自然认得出来者,一个激灵,闪身欲逃。然而,一根【念线】钻出来者胸膛,狠狠刺入他的右肩!
嘶。
剃骨挑筋似的剧痛,疼得南流景咬紧后槽牙。一线入肉,如万针扎心。
嘶。
吸入胸腔的凉气,骤然吐出。全身【念线】忽然绷紧,南流景身体逐渐恢复知觉,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先下手为强。
反手持刀,猛刺背后!
滋啦!
蝴蝶刀抵住来者咽喉,骤停。
滋啦!
蝴蝶刀战栗不休,怦然落地。
滋啦!
南流景猛然扬起后颈,碧眼失焦。剧痛,蚕食着他所有的理智。连绵不绝的滋啦声,在痛苦中愈发清晰。那是缝合他身体的【念线】被拽动的声音,牵一线而痛全身!
“崇……崇宵、行。”
咬牙切齿,南流景说出来者的名字。
“抢了我的【念线】就跑,道君大人良心不痛吗?”
悠悠地,来者抬了眼。这一霎,遍野春风都屏了呼吸:那是一张不染风月的冷艳脸孔,偏偏生了一双金色桃花眼:眼波流转,月涌春江。比起南流景的嚣张跋扈,这副模样更像个慈悲为怀的神明。然而,这么一副绝世好皮囊,却有一副绝世黑心肠――
【崇宵行】。
来者不是旁人。
正是昔日的祸世鬼王、南流景封印百年的宿敌。
三天前,南流景用崇宵行【对自己的杀意执念】缝合了被凌迟的残躯。之后过河拆桥,愣是把对方捅成了马蜂窝。如今重逢,崇宵行自然要礼尚往来……
蓦地。
崇宵行指尖拽紧【念线】,绷得南流景反弓了背脊。他们的视线就这么碰上了,一个锋利愤怒,一个柔软阴毒,像是刀光刺入茫茫月光。
垂着那双春水微澜的眼睛,崇宵行俯身咬断指尖的【念线】。长长的睫毛,不轻不重剐蹭着南流景赤luo的肩膀,凉凉的,像是结冰的鸦羽——
“再敢跑,就把你缝我身上。”
●插图
1. 角色卡【传说中的南流景】,画得是南流景当年大杀四方的英勇模样,配合文字(日后会详写)→“玉京弟子【南流景】因为封印鬼王崇宵行,尤为威名赫赫……”
2. 角色卡【崇宵行登场】 画得是崇宵行本章出场的画面,配合文字→“一个金发黑袍的男子踏网而来,好似摇曳生姿的蜘蛛归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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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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