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相配的族类本不该一起,你父亲和异邦人结合,本来就是错误。”
一大早教母来找芙莉,说的还是为上神辩驳的话。
芙莉不开口。
教母坐下来,拉着芙莉的手:“那都是上一代的恩怨了,只要你不挂在心上,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
“它真的过去了吗?”
芙莉呆呆抬起头,定睛看向教母:“嗯,教母,你觉得它真的过去了吗?”
教母的眼睛眨了眨,正想找些说辞把这件事避过去。
“没有吧,它怎么会过去呢?它不是报应在我身上了吗?我没有了母亲,所以我小时候被欺负,然而我本来可以有......”
她感觉自己的手发疼。
低头一看,是教母狠狠拍了她的手。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一根筋,我知道你那时候受委屈,但那时候我不是把你带回来,也不让那些对你不好的人靠近你,就连你堂姐都不得住在仙族,你知道在她眼里是有多嫉妒你这样的生活吗?”
教母站起来,把桌上的教义拿走。
她微微低头,瞥了抱着膝盖的芙莉:“算了,这周你好好自省吧,上神也不喜欢你用这种心态学习。”
门关上后,周围突然变得安静。
砰砰。
砰砰。
她听见自己心脏不断跳动的声音,连着鼓膜,连着太阳穴,灼热感一点点往上烧。
她望着面前烧着的檀木香,吞了吞口水。
咚咚。
“进来。”
中午时分,花精给她送了食物。
自打昨晚聊起那个触犯禁忌的话题,花精就不敢正面看芙莉的眼睛。
她放下食物,正打算出去。
离门还有几米的距离,她听到芙莉轻飘飘的声音。
“花精,在你眼里,我是什么呢?”
花精定住。
“你把我当什么呢?”
不能不回答了。
花精回头,欠着身子,小心回话:“你是我该服侍的,我的本职是让你的生活感到舒服。”
芙莉苦笑:“在你未化为花精之前,你本是我父亲和母亲浇灌的百合花,也是我后来接手的百合花,我养过你,你还记得吗?”
花精点头,不敢抬眼。
“我给你浇花的时候说过很多很多心里话,那些是我现在都不会再和化作精灵或者说是和教母说的话。”
花精的身体微微抬起,眼睛仍旧盯着面前的地板。
“我从来都没有把你我之间的关系当成是主仆关系,小时候我一直期待,等你化作精灵,我们就能面对面说话,做朋友,就像昨天晚上那样。可是,你却和教母他们一样,一直想把我推开。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我没有朋友?”
“不是的。”
花精猛然抬头。
视线交汇的一瞬间,她看见芙莉眼里的悲伤,深不见底的悲伤,一点点戳痛她的心。
这么多年,她怎么会不知晓芙莉的孤独。
可是作为一个小小的花精,在无意中得到芙莉复杂的身世后,她也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去回应,唯一能做的就是完成上神赋予自己的使命,做好此刻该做的事情。
可是,这一刻她看到芙莉的眼睛,她突然觉得自己无法看见,望见,只能感受的上神变得虚无缥缈。
只有眼前这个人......
只有芙莉这个人的感受,才是最真实的。
因为害怕和周围人不一样,因为害怕无法融入那些群体,她对芙莉的关心视而不见。
虽然她知道芙莉是孤苦的,是需要体贴的,可她不敢靠近,再靠近。
一直以为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了,但此刻她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勇气。
她想要报恩,报这种真实能够看到的恩。
她微微低头,眼睛仍旧看着芙莉,声音变得冷静了些:“来吧,我帮你。”
芙莉忽而睁大了眼。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但不再说话。
她像是想从花精的只言片语还有她的表情中挖取出更多的信息。
花精往前走了一步,微笑着伸手:“来吧,芙莉,或许我能帮你。”
花精把食物给芙莉装了一袋,把最后的包子放进袋子的时候,她缓缓抬起头:“出去后万事都不像在这里能够得到很好的照顾,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芙莉很开心花精用像对待友人一样平和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她点头。
对于这个地方,她是没有办法在待下去了。
看到芙莉坚定的眼神,花精明白了。
她站起来,伸手给了芙莉。
芙莉笑着把手伸过去。
这是第一次她感受到在这里的温暖。
花精把自己的一件白袍给了芙莉:“你穿上这个,把帽子戴上,他们就认不出你了。还好现在是冬天,能够戴上帽子。”
一路上,花精看到守卫,就会把芙莉拉到离守卫视线远一点的地方。
尽管芙莉觉得戴着帽子就用不着这么谨慎,花精却坚持一定要这么做。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也没事,你心里负担别那么重,这次逃不出去我下次也一定会逃出去。”
芙莉低头,发现花精的手从出门看到第一个守卫开始就一直颤到现在。
她伸手,握住花精的手,轻声道:“你要不就到这,剩下的路,我知道了。”
“不行。”
花精反手握住她的,声音略带颤:“你要是这次逃不掉,很难有下次的。”
芙莉感动的心情难以言喻,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突然起来的热温。
“谢谢你。”
花精笑了:“快走吧,这里不宜久留。”
终于,她们到了那天飞鸟仅差最后一步就可以离开的地方。
“你知道那个地方吧?”
芙莉看着花精眼睛看过去的地方。
那个是圆圆的洞口。
她知道只要跳下去,就会通到另一个地方。
她曾经看过伊娃他们就是从这里离开的。
“知道,那个是通道。”
“瞧我问的什么,如果你不知道也不会被教母关禁闭。”花精苦笑。
芙莉望向对方的眼睛,发现自己也同样发出了苦苦的笑容。
两人对视了许久。
花精先张开了手臂,示意芙莉抱一个。
芙莉脸上的表情变了,她过去,抱了花精。
这一天真的很温暖啊,她想。
要是......
想着想着,她问了出来:“花精,跟我走吧。”
虽然没有看到花精此刻的表情,但从她僵直的身体,芙莉能够感受到她的震惊。
“你不愿意吗?”
芙莉的声音轻轻的,花精有那么几秒的动摇。
末了,她轻轻拉开自己和芙莉的距离,看着芙莉的眼睛散发着真诚:“如果我不是仙族的花精,我是很想陪着你的。”
芙莉倒吸了一口气。
言下之意是,花精没有办法陪她。
定定看了花精几秒,她的意识逐渐清醒。
也是,让人家送自己到这里已经是仁至义尽。
花精她也有自己的追求和想法,总不能让对方陪着她一起去追求她想要的生活吧。
芙莉扯出了个微笑:“好,我懂了。那等我安定下来,那之后我再偷偷来找你。”
“嗯,你要先稳住再......”
话音尚未落下,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
“干什么的?”
花精和芙莉纷纷看向声源处。
那是个守卫。
花精立刻回头:“快走,就是现在。”
“那你怎么办?”
“我不会有事的。”
“再不回答别怪我不客气。”粗犷的男声再次响起。
“封锁通道,一只鸟都不能飞出去。”
听到声音,芙莉随即睁大了眼睛。
她看来匆匆而来的教母,但眼睛尚未和她对上,她就感觉到胸口被人推了一把。
掉落下通道前,她看到红色的按钮亮起,但那已经晚了。
“一定要稳住,还有,不要回来了。”
小木屋。
芙莉慢慢睁开眼睛,对着门口,她看到了外边白白的一片。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景象。
有人从外边走进来,把脚从没过小腿高度的雪里面拔出来。
“你醒了?”
老妇人的眼睛圆圆的,眼下有几条纵横的纹路。
芙莉坐起来,再看老妇人的时候发现她大概只有一米五五的个头。
“这里是哪里?”
“还有,你是谁?”
老妇人给芙莉倒了杯热水,递过去。
芙莉看了看水杯。
“没毒,可以喝。”
芙莉盯着她的眼睛,用自己的能量感受了下,确实没毒。
她一饮而尽。
老妇人看她喝完,笑着把水杯拿回来:“还要再来一杯吗?”
这么冷的天,躺得有点久了,她感觉到自己嘴唇的干裂,于是点头:“嗯。”
老妇人开心地跑开,重新倒了杯水又回来。
“喝吧。”
一杯热水下肚,她逐渐感觉到暖和。
“好些?”
芙莉点头:“嗯,请问......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我家,你放心,这里没有人追你。”
芙莉立刻警惕起来,她原本就长着像猫眼一样大大的眼睛,现在瞪大的样子看上去像受了惊。
老妇人坐在一旁:“你是被坏人追吗?”
芙莉顿了下,然后点头:“坏人,很坏......的人。”
她努力在想腹稿,但最终都没有用上。
老妇人没有想要打探的意思,反而是把自己的家庭背景都给说出来了。
芙莉了解到老妇人平时被人叫方姨,老伴很早因意外离开,儿子很久才回一趟家,在这里她平时一个人生活,偶尔靠着街坊领居互相照应。
“小姑娘睡得好吗?”
“小姑娘感觉身体怎么样?”
“小姑娘未来有什么打算吗?”
对于所有的问题,芙莉都点头。
她什么都不知道。
方姨笑了笑:“小姑娘介不介意和我这个老人家一起做个伴啊?”
芙莉眼睛亮了。
“嗯?”
看到眼前这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同样亮着的眼光,芙莉怯怯道:“可以吗?”
“当然。”
老妇人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
“你叫什么名字呢?”
她想了想,开口:“芙莉,我叫......芙莉。”
“芙莉?真是个奇怪的名字。”
芙莉的脸僵住。
她有点怀疑自己说出真名的决定,可是这里是人族吧。
她又想,应该是没事的。
“没有说你名字不好的意思,只是很少听到这样子的名字。”
芙莉微微张开嘴,往两边扯,客气道:“那我以后叫您方姨?”
“好啊。”
外边的雪又开始了。
老妇人走去关门。
门关上前,隔着门缝,芙莉看着空中落下的那些雪白小点,骤然想起了把白袍给了自己的花精。
她低头,白袍已经不在自己身上。
“我的白袍呢?”
“你是说这件吗?”
老妇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衣柜旁边,把柜门打开。
芙莉看到叠好的白袍,一如当初花精给她的那样干净。
老妇人把白袍拿给她:“还挺暖和的,哪里做的?”
芙莉摇头,眼睛一直盯着白袍。
花精,你现在怎么样了?
没有事吧?
“我不会有事的。”
她想到了这句话。
然而与此同时,还有另一句话牵扯她的心。
“一定要稳住,还有,不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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