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愣了一下，眼前的沈清羽不复当初那股娇憨可爱黏在他身边娇气的模样。
反而周身满是戾气，明明是个孩子，但是眼神里却流露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暴戾。
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但还是闷闷的，堵的萧煜心发慌。
他想伸手把沈清羽拉回来，但是两人明明近在咫尺，却似乎相隔千里。
他的手浮在沈清羽的肩膀上许久，像棉花一样无力地收回来，轻轻地问：“你到底是谁？”
沈清羽看他一眼，忽然嘲讽地“切”笑一声，随后对周云道：
“要伤他，看看能不能过我这一关吧。”
周云的尖刀重新变成剑，但他却放下手了，“你我无冤无仇，我不能伤你。可他跑不了，总有死的那一天。”
沈清羽笑笑，似乎对周云很熟悉的样子，他慢条斯理地松松肩膀舒坦一下身心：
“诸位不过是忌惮我师傅修为，只是尔等不知，我的法力，不屈人下。”
周云看了他一会，“武林之中没有你这样特别的后起之秀。你是什么人？”
沈清羽：“这片地下的孤魂野鬼而已。”
萧煜对着沈清羽的背，不知道沈清羽是什么表情，也听不出沈清羽说话的口气，像是很平静地称述什么事实一样。
这片地下最多的孤魂野鬼，就是当年他杀的那十万魔族。
一个恐怖的想法在他心里像嫩芽破土一样快速生长成参天大树。
这时候，楼上那些人突然道：
“盟主！莫听小儿口出狂言，谁知他是什么人。难道放过这个魔头吗？”
“士可杀不可辱！今日他必得将性命留下！”
“......”
萧煜抬头望他们，下雨了，雨水打湿他的眼睛，四周还升起一团团水雾。
无数人指着他破口大骂，他看不清他们的脸，但他们带着怒气的手指和嘴型是清晰的。
周云把身子背过去了。
意思是他不管了。诸君自便。
没多大一会，二楼的修士像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跳下来。
萧煜还留着一丝清明，拉着沈清羽说：“你走吧，不必受我拖累。”
沈清羽没动，反而警惕那群修士，转手把他护在身后，言语里颇带威胁之意。
“谁敢上前，我叫他有来无回！”
虽然是句威胁，但对面的人仿若未闻。反而哈哈大笑：
“毛头小儿，竟敢威胁于我们。你可知我们是谁？”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唯有稚嫩小儿，最是数不胜数！哈哈哈......”
“小子，我们修士不伤无辜，你既然是他徒弟，现在就给爷爷们磕几个响头，求我们饶了你，在和你师傅断绝关系，我们就放了你。哈哈哈......”
“可不是。真是遇人不淑，竟拜了魔头做师傅，真真是一桩奇事。”
“......”
萧煜被他们一阵贬低，顿时汗颜无比，只想找个老鼠洞躲着，一辈子也不出门了。
谁料沈清羽不知道被哪句话触怒逆鳞，一把抢过邪剑推翻了最前面几个人。
那几个都是一把老骨头的白发老头，噗通一下摔了个屁股蹲，坐在地上起不来。
那几个老头开始呻吟后，众人才后知后觉七手八脚地扶他们起来，惹来一片哗然，看向沈清羽的眼神里带了许多复杂的神色。
萧煜也目瞪口呆，他竟不知，身边人有这等修为。
想来......
罢了，为折磨他，师兄那样恬静温柔的人都不知道往他身上使多大的力气。
更何况是他直接杀死的那十万亡魂呢。
周云也大吃一惊，急急冲到人前看抚老头们，转头眼里几乎要喷火：
“萧煜！你干什么！”
沈清羽：“是我做的，和师傅有什么相干。”
萧煜敛下眉眼，他猜不透沈清羽到底想要让他得到什么样的下场。也不明白沈清羽明明可以直接杀了他，为什么还要挑动他和修士的矛盾。
但是面前的人都不能再打了。
过几天就是鬼门中开，他还要躲开所有人送亡魂们离开。
这是他可以为之付出性命的。
他沉着眼，上前两步，希冀道：“周盟主，今日能不能放过我？半月后......我这条命随您处置。”
“放屁！”人群里的咒骂像是滚水一样咕噜咕噜往上冒。
“你还想逃？今日你敢动手伤人，明日你就敢动手杀人！盟主！百年前那一战，你不记得了吗？难道还要重蹈覆辙吗？！”
“今日不杀他为我一家老小报仇，难解我心头之恨！”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原先只有一两个声音再喊，谁知仅仅喊了两声之后，大家齐齐不约而同地呐喊，声音震天动地气势磅礴威风凛凛，一直回荡到遥远的山脉，再带着冷风的回声撞回来。
倘若不是为了杀他，那种从心底散发出的同仇敌忾万众一心的激情，他几乎也要和他们一起呐喊了。
他僵着脸，说的那句轻轻的“我是冤枉的。”，就像指尖落进广阔大海的一滴水，连一点水花声都听不见。
眼前看不清面容的人，就像无数鬼魂站在那向他索命。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纵然知道很多人恨自己，但是设身处地地站在这，他还是被吓到了。
现在的他没有法力，何谈从这里脱身而出。更何况，就算他有法力，他也不敢对他们动手。
可他们不一样，没有人愿意让他活着。
凌霜他们还在等他。
他没有绝望，执着地等着周云下判决。
他不信周云会真的杀他。
周云抬手制止众人，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
萧煜心底升起一丝丝的期待。
有人想要控诉，刚脱口一个字，就被周云猛的瞪眼吓闭嘴了。
萧煜的心咕噜噜一直往上跳，几乎快要跳到嗓子眼。那一抹朦胧的期待越发膨胀。
终于，周云开口说话了。
他一直等着。
“依我之见......。”周云看了一眼他，抿唇还半天，叹口气道：
“武林之中比之杀他还有许多事要做......”
萧煜急急上前一步，期待地等着他，如果周云愿意松口，他今晚就一定能活着离开这。
可谁知周云继续道：“不如由我一人处死他，大家一同见证。”
院儿里安静一瞬，突然之间爆发出震透耳膜的欢呼声。
萧煜嘴角的笑慢慢落下去了，僵硬的身子不由自主前倾，想再听听周云会不会说些其他的。
但周云只是笑着回应众人的簇拥欢呼。
周云：“萧煜，莫怪我。留下遗言吧。”
萧煜吸吸鼻子，好长一段时间才歪头笑着说：“说什么啊，这世间......连个能接住本座一招半式的对手都没有，配听我的遗言吗......”
周云的脸瞬间冷下来，“萧煜，我的脾气没有那么好了，你不说，我就当没问过。”
沈清羽踏上前来，脸上冷狞地笑着：“周盟主，你敢动我师傅，我就让你身后的人给他陪葬。”
“周某拭目以待！”周云猛的立剑冲来，他的气势磅礴如高如云峰奔流而下的瀑布，一股强大的气息扑面而来。
沈清羽声音带着怒气，吼道：“师傅闪开！”提着邪剑就和周云对抗。
刹那之间，两人身上立马分化出不同的气流，但令萧煜震愕的是，沈清羽身上的气息，竟然比周云身上的气息高了不止一倍。
萧煜没有修为加持，很快就被强大的气流撞开。
一背顶碎立在旁边半人高的花瓶，摔在瓷片渣里。
几乎是转瞬之间，他身下就开始聚齐小水洼一样的血滩。
他躺在地上，呆呆地看着沈清羽的背影，还有周围仇人们如狼似虎的眼神。
天低压压的，雨越来越大，远处的微风卷过山脉峰顶落在他的脸上，凉意从破了的胸腔挤进身体融入骨血，让他浑身恐惧地发抖。
混沌的思绪重新聚拢，他挣扎着匍匐逃离，留下一串血痕。
他什么都不想再管了。
这世间怎样和他并无半点瓜葛。
就在这时，一阵强风突然挂到他身后，雨水映地刀锋雪亮，铮鸣之声穿透雨幕，直冲后背而来。
他无力动作，满头躲进臂弯，热泪一下子滚出来遭风雨吹打。
可身体里却没有刀剑刺中的感觉。
萧煜睁眼往后看，顿时愣住了。
沈清羽抓着那柄顶在他背上的尖刀不放，手背上青筋爆起，浓稠暗红的血从他的指头缝里汩汩渗涌，看向周云尖刀的脸上满是惊慌后怕。
周云一只手压不下去，甚至在沈清羽的迫力下，尖刀竟然开始往上抬。
周云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表情狰狞地猛地压下另一只手。
巨大的冲击力瞬间打在沈清羽的手上，饶是萧煜也因病重逃不开。
“噗嗤”一声，萧煜的背脊被尖刀打破，像是漏气一样，血液从刀锋和皮肉之间静默地争相涌出。
陡然之间，天空忽然一阵雷声巨响，震得地面动荡轰耳不觉，闪电随后而至，一道亮光直破天际婉转哀叹。
萧煜趴在水里，看脸下被他染红的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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