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沐殿中,陶苓一身疲倦的窝在软榻上,四肢酸疼的不想动弹。她无力的睁着一双眼,看着顶上的帷幔,耳边嘈杂的呼喊声依旧起伏回荡。她不自觉的捂住双耳,将头埋在褥被里。
“纱羽国的子民也太热情了吧!”时逸一边往巷子里钻去,一边忍不住的吐槽着。
“让你别说你偏要说,你说说你那张嘴该不该打?”陶苓回头看了一眼,将他拉进一间僻静的小巷里。
这是间堆满杂物的小巷尾,巷子的另一头被高墙围住,无路可走。陶苓四下一看,挑了一处摆放杂乱的草堆里藏身,这是一堆专门供鸡鸭走禽用的干草,上面散发着浓重的鸡屎味。
“我的天,你给我找了个什么破地方?”
陶苓将面前的干草理了理:“有的藏身就不错了,我一个公主都没嫌弃什么,你好意思吗?”
二人沉默着观察了一会,只听那群喊叫声伴着数不清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时逸这才有些后怕的担忧道:“我阿姐不会有事吧?”
陶苓道:“放心吧!我三哥身手好着呢!他们只是替我引去人群,会回来的。”
时逸闷声道:“最好是。”
陶苓听着耳边低沉微促的喘息声,不禁心里纳闷,她和时逸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但她从未听他提过还有一个姐姐。
“我在郧国一年多里,貌似从没见过你阿姐。”
耳边喘息声微顿,只听他道:“我阿姐是织云殿的女官,几乎日日夜夜都在宫里织绣,鲜少出宫的。”
陶苓道:“那她这是第一次来纱羽国?”
“不是。”时逸道,“十年前来过一次,为王后奉上了金羽百凤袍。”
金羽百凤袍,陶苓曾见过母后穿过一次,当时她问过母后,为什么这件袍子总是摆在衣架上观望却鲜少穿?母后多是怜惜的摸着衣袍上刺绣精活的凤凰,坦言自己舍不得将其折出一点皱痕。
太过精美的东西,只适合保留距离的观望,不敢轻易触碰。
毕竟美好的东西,都是易碎的。
晚间,陶苓跟着父王母后一起用膳。
她睡了半日,此刻精神抖擞,看着一桌子美味菜肴,只顾着埋头苦干。
“陶赤怎么没来用膳?”国王陶衍看向陶苓,“他不是跟你去参加林府家宴了吗?怎么没跟着你一起回来?”
经此一提,陶苓落下了筷子,后知后觉的想着:对啊,这天都黑了,三哥怎么还没回来?不会出什么事吧?
“苓儿?”见她不吱声,一旁的陶玱提醒道,“父王问你话呢!”
陶苓眼珠子一转,挂着笑,道:“三哥说营里有事,就先回去处理了。”
许久不出声的二殿下陶辛道:“即便有事,也理应先托人告知一下,他这样没有礼度,成何体统?”
陶苓笑盈盈的看向他:“三哥托我来着,我给忘了,二哥就不要跟我计较啦!”
这位看上去冷冷冰冰的男子,就是纱羽国的二殿下,陶辛。
刻板、保守,千篇一律的礼度规矩,是陶苓见到总想躲着的人。
陶辛看了她一眼,薄唇紧抿,不再多言。
陶苓也识趣的摆上了公主该有的样子,斯文的喝着茶。
洛纱看着眼前几位儿女,笑言:“赤儿统管军营,事务繁忙,有些欠缺不周也是可以理解的。倒是他身边的牧昇,成天被他唤来呼去的,也没个时间来陪苓儿,这件事可要好好说说他。”
一旁陶玱忙道:“母后,牧昇自小跟着三弟舞刀弄枪的,早就一身蛮气,别给小妹带坏了。”
话末,他意味深长的看了陶苓一眼。
陶苓暗自翻了个白眼,她知道对方有意点她在郧国的种种不堪事迹。
国王陶衍沉默不作声,但只需同洛纱对上一眼,便了然对方所想。
“孤也觉得牧昇这孩子不错。”
“就是这孩子的身份……”
“只要苓儿不在意,孤便不在意。”
……
国王和王后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陶苓懵在一旁,已然听不懂。
她现在脑海中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陶赤到底去哪了?他把时逸的阿姐带去哪了?
耐不住性子的陶苓,决定趁着月色尚佳,出宫去寻一翻。
她自然是很放心陶赤的为人,但对方毕竟是一个清白姑娘,而她这位三哥又是个榆木脑袋,怕是压根儿想不到这么细致的问题上。
她出宫的时候,牧昇不知从何处知晓了消息,早就在宫门处等着她。
她与牧昇自小相伴玩耍,早已形同家人,从来不会顾忌彼此的身份,更加不会在意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外出是否合时宜。
牧昇驾着一辆马车,陶苓看了一眼,却道:“走屋顶怎么样?”
牧昇笑笑,从马车上跳下来,跟上了陶苓的步伐。
二人轻步在屋顶上飞跃,跳动,在月光下像一只灵活的兔子,放纵自由的奔跑着。
“你知道我三哥去哪了吗?”陶苓偏过头问道。
牧昇道:“不知道,三殿下今日一直没回营地。”
那他能去哪?
陶苓回想着今日在甜水铺里的种种行迹,一种不太可能的想法自脑中慢慢滋生蔓延。
该不会……
不会吧?
“公主。”牧昇突然停住脚步,指着不远处石桥旁的湖边,“那好像是三殿下。”
陶苓停下看去,石桥底下的一处岸边,光线被完全遮住,只有湖面闪着粼粼月色。
平静的湖面上,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并排坐着,若是不仔细观察,真的很容易被这片黑暗融为一体。
陶苓皱着眉头,朝着二人走去。
“三哥?”她试探着询问,在看清对方面容后,一颗心定了下来。
“三哥,这都几更天了,你怎么还在外面游荡,你这样……对时姑娘的名声不好。”
陶赤极为不理解,道:“我跟时姑娘不过聊聊天,怎么就有损她清誉了?我又没干什么出格的事?”
这一番话,属实将陶苓堵的哑口无言。
她转脸对时苒笑颜:“时姑娘,我三哥就这个脾气,你莫要见怪啊!”
时苒微笑着摇摇头:“我倒觉得你三哥挺真性情的,挺好的。”
陶苓看着二人,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也觉得二人之间似乎潜移默化的有什么不对之处。
“走吧,我送你回去。”陶赤将陶苓往外推了推,自己站到时苒身边,二人朝着街道往里走。
陶苓觉得自己多余操心了,她一边小声跟牧昇发牢骚,一边跟在二人身后。
大约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几人停在一家客栈门前。
时苒道:“我到了,今日多谢你送我回来。”
陶赤道:“我们是旧识,无需这般客气。”
他看了看眼前的这间客栈,在城中算是比较好的客栈了。
“若是有任何需求,你尽管跟我开口,保证随叫随到。”
他一脸认真,时苒也看笑了。
“阿姐。”
客栈的门被打开,一道光线照了出来,将陶苓几人身处的位置统统揽入光线之中。
“你给我阿姐带去哪了?为什么到现在才回来?”
时逸说着就要去揪陶赤的衣领,被一旁牧昇给拦住了。
“阿逸,我没事。”时苒拉住他。
“阿姐真的没事吗?我找你了好久,他给你带哪去了?”
时苒眨了眨眼,突然有点腼腆:“他就带我随处逛逛的,不过阿逸,我跟他是认识的。”
“认识?”时逸不解。
时苒点头:“嗯,十年前就认识了。”
一听是相识之人,时逸也客气了许多:“你是陶苓的三哥,所以你是……三殿下?”
陶赤道:“正是。”
“既然我阿姐已经安全回来了,三殿下就请回吧!天色已经很晚了。”
陶赤也没打算久留,他看了时苒一眼,朝着姐弟二人告别后,带着陶苓离开了。
扬长的街道上,陶苓走在中间,嘴边叽叽喳喳的说着埋怨陶赤的话。
三人紧挨着,走在铺满月色的街道上,温馨又美好,像是和和睦睦的一家人。
客栈的二楼,窗扇开了一半,投出些许烛光。沈青翎倚靠在窗边,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
他猜想了许久,调查了许久,却怎么也没猜出,她竟然就是纱羽国的那位公主。
那位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野蛮丫头。
……
在沈青翎的眼里,那位被世人捧在手心,夸赞不绝于耳的纱羽国公主,就是一个不讲道理的野蛮丫头。
约莫在他十九岁那年,天下兴邻交往来。郧国帝王一直看好纱羽国的地产富荣,有意派遣他以国商合作为由前往纱羽国觐见。
那时的他,其实心里已经大致有了一个猜想,皇上此举的目的很纯粹,是为了促进两国联姻之举。只是纱羽国富足人尽可知,而纱羽国的国王所在乎的不仅仅是利益往来,更为重要的,是那位被捧在手心宠溺如珍宝的公主。
沈青翎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乖乖的坐在花座上,像是一个不染尘俗的小仙子,可爱到令他眼前一亮。
当时的他在心里想,这位公主也并非如同世人所言,那般的骄纵蛮横。
然而,还是他想错了。
仅仅是下人端错了一盘点心,仅仅是那盘点心不合她喜好,她便勒令整个御厨的所有人受杖刑。
一脸漠视,毫不心软,将别人的尊严踩在脚下,视人命如粪土,是刻在他心里最后的样子。
他想:他一定不能娶这样的女子,不能跟这样的女子共度一生。
后来,他无意中寻到了一个机会,一个他认为能摆脱这样命运的机会。
他偶然撞见了那位公主趴在一棵树上摘果子,小小的她根本就够不到那颗果子,却还是在努力着。
那天的太阳也十分刺眼,他低头间心中萌生出一计。他唤来了陪同他一起来纱羽国的时逸,要求对方用石子去砸她的小手。
“给她砸下去就行。”
时逸不解,但还是照做了。毕竟沈青翎压根不懂一点武术,连射击的准头也是烂到不值一提。
时逸眼看着那位小公主掉进了水里,急忙要去救时,胳膊却被沈青翎拉住:“再等一会。”
他说再等一会,便就再等了一会。
……
往后的几年里,时逸每每想到那日之举,都忍不住想抽自己的嘴巴。
他怎么就由着沈青翎胡乱而为呢?
而沈青翎每每提及此事,都语重心长。
“若你当初执意不听我的,多一点自己的想法和主见,我也不会被那个小丫头指着鼻子定下了婚约。”
“皇上派你跟在我身边,就是为了让你好好盯着我,你倒好,助长了我的威风。”
“这退婚之计,你必须替本王解决,否则,日后我过不好,你也休想安稳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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