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凌霄非常明显地感觉到了花厅内的气息凝滞，在这个里里外外加起来能有二十余人的地方，却连呼吸都难听到几声。
除了赵颜华的。
虽然她大半个身子都暴露在卫凌霄的可攻击范围之下，正被卫凌霄如狼似虎的眼神锁定着，但赵颜华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一般，慢条斯理地变换了一下坐姿。
“看来还是何叶略胜一筹啊。”赵颜华斜斜地歪靠在了椅背上，单手托着下巴，倦懒闲适，全然一副看戏的姿态。
卫凌霄并不计较谁胜谁负的，反正她的真正目的已经达到了。
更何况，只要是长公主说的话，卫凌霄从来都不会违背，于是她飞快地点头：“公主说是，那便……”
只是，卫凌霄的话还没说完，眼角余光就瞄到了一个比自己点头还要飞速的身影。
是被何叶第一时间紧紧护住的白莲，从长公主三岁起，就随侍在侧，一同长大的贴身侍仆。
与何叶齐名，并称为长公主的左膀右臂。
“主子明鉴，奴婢与何叶绝无私交！”白莲告罪的声音和膝盖砸地的声音一样大。
卫凌霄光是听那动静，就知道白莲绝对是使了全力的，至少得青紫上大半个月才会消散。
当然，如果白莲还能活上大半个月的话。
“公主明鉴，属下观察卫凌霄的脚尖指向和手掌力道，判断落点在白莲的身上，出于对挑战的重视以及对卫凌霄的尊重，属下才如此行事。”
何叶也随之笔直地跪了下去，硬挺挺的后背看着还有几分刚正不阿。
她还说：“属下与白莲的关系，正如白莲所言，并无私交。”
说完还特地扭过头看了眼卫凌霄，意味深长地问道：“方才属下亦感到意外，卫凌霄为何要在堂堂正正的正面挑战中使用些……旁门手段。是属下有罪，近来忙于泷南的布哨，忽视了对暗卫堂的管理，以至于闹出这般大的纰漏。”
这是卫凌霄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看到何叶话这么多的样子。
看来无论是何叶，还是白莲，对上这种始料未及的迎头痛击，都有些晕头转向了呀。
“哈哈哈，瞧把本公主这贴身暗卫急的，都开始当面给别人穿小鞋了！”赵颜华捂着嘴笑了起来，一双眼睛眯成了弯弯的两轮新月，“看来这个新暗卫的实力不错啊。”
“多谢公主夸奖，属下回去定将这句话写好，装裱好，然后悬挂在床头，晚上睡前看，早上醒来睁开眼睛也第一时间看。”
卫凌霄别提有多高兴了，她都不知道，居然还能歪打正着得到额外这么一顿夸。
放在上辈子，这是万万没有过的事情。
倒也不是说长公主未曾夸过她，只是这种充满了亲近的调笑意味，卫凌霄从来没有从长公主的口中听到过。
长公主对她，更多的是恪守皇家礼仪的端方周正。
突然获得意外之喜令的卫凌霄，不由得心头乱颤，虽然还没到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时候，却也进步斐然。
达到了她上辈子穷尽一生都没有抵达过的距离。
唯一的坏处，就是卫凌霄也体会到了始料未及的晕头转向，一时之间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了。
她只好霍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不敢再去注视长公主，生怕自己太过热火冒昧，叫生了一颗玲珑剔透心的长公主给瞧出来了自己龌|龊卑劣的小心思。
为了平复心情，卫凌霄将无处安放的目光放到了何叶的身上。
“何大人确实是忙于其他事务，忽视暗卫的本职太久了，当挑战来临，竟还会有心思顾虑正面不正面的问题。”卫凌霄阴阳怪气地挑着刺，“作为贴身暗卫的挑战，难道唯一该顾虑的，不是公主的安全吗？”
“是属下疏忽，请公主责罚。”
何叶的腮帮子硬了又硬，但出于对长公主脾气的了解，她到底还是没有继续争论下去，而是伏下了她挺的笔直的背脊，顺着卫凌霄的话尾，挑了这个错处认下。
“奴婢多嘴，也请公主责罚。”此刻，白莲也反应过来，她率先跳出来撇清二人关系，为何叶做解释的行为，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随着两人的请罪，赵颜华的嘴角彻底拉平了。
她放下了托腮的那只手，一会儿五指并拢，一会儿又屈起手指，细细地瞧着指甲上的蔻丹。
这般，是最熬人的时候。
卫凌霄本就眼神乱飘，无处安放，现在正好无所事事地四处观察起花厅里所有宫人的表情神态。
当白莲的额头上溢出冷汗，呼吸声越来越轻，要认真才能听清楚的时候，赵颜华叹着气开口了：“认真回想起来，何叶你成为本公主的贴身暗卫，已经有七八年的时间了吧？”
“承蒙公主不弃，是十年又三个月十五天。”何叶先是认认真真地磕了个头，然后才清晰地道出一串时间。
这原本是最基本的礼仪，可惜何叶已经有好些年不曾这样一板一眼地遵循过了。
赵颜华没有分神去看，而是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再次叹息了一声：“原来已经这般久了啊……那白莲你呢，在我身边多久了？”
“回主子的话，是十四年。”白莲回答的很快，但声音里充满了细小的颤|抖。
“十四年啊……”赵颜华仍是拉着声调，叹了口气，“你身为我的贴身侍仆，本是最细心的，没想到在这事上，居然不如何叶记的仔细。”
“奴婢有罪！”白莲撑在地上的手臂从哆嗦，变到打摆子，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地趴在了地上。
她的面色，已经和她的姓一样，白的不像话了。
没什么好看的，不像左下手的这个宫人，卫凌霄记得她是专门负责煮茶的，长公主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点她随行。
可见长公主爱极了她的手艺，是以上辈子，卫凌霄曾专门趴梁上、掀瓦盖地偷学过。
卫凌霄自认已经偷师完全，因为上辈子她曾偷偷更换过茶盏，长公主并未尝出不同来。
所以，卫凌霄的脑中，已经给这个奉茶宫人的脸上打上了叉叉。
既然是个多余的，那就可以除掉，完全不会影响到长公主，也免得日后跟自己抢活干。
卫凌霄的目光开始在奉茶宫人的身上游移，寻找着下手的位置。
而这个不知道自己的头上已经悬了把刀的奉茶宫人，此时还在用力地咬紧她的下嘴唇，眼睛关怀无比地不时往白莲身上偷瞄，频次越来越快，咬的也越来越用力。
同她一样的，还有站在她旁边的几个。
卫凌霄记不住她们的名字，但对于她们的职责分工，还是一清二楚的。
更令卫凌霄清楚的，是上辈子她专程将白莲救回，并当着何叶的面亲手将人斩首的时候，这群人痛哭流涕地，比长公主身中暗箭、长公主府被合围时，要大声的多了。
想到这里，卫凌霄的心口就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她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地回到了长公主的身上。
她是长公主的刀，无论如何都是要被长公主这块磁石所吸引住的，索性就大胆一回，借波东风算了！
“公主，属下自荐，既做您的贴身暗卫，也做您的贴身侍仆，属下保准做的比她两两个人都要好！”卫凌霄不忘用力地往这两个人的头上猛踩。
“卫暗卫倒是自信。”赵颜华的右眼掀开一条缝，自然上调的眼尾像是含了一抹笑意，“本公主是真的有些好奇，想看看卫暗卫的真本事了。”
长公主松了口！
卫凌霄瞪大了眼睛，她有想过能得偿所愿，但真到了这一刻，她居然喉咙发紧，嘴唇发抖，讲不出话来了。
死嘴！
“嗯！”卫凌霄只好用力揉搓脸颊，使出吃奶的劲，才夹着嗓子，发出飞虫叫的声音。
可惜，长公主没听到。
那群聒噪的宫人居然一个比一个声音大地，向长公主跪地求情了：“主子，白莲姐姐她绝对没有二心！”
“主子，白莲姐姐她侍奉您十四年，从未出过错啊！”
“主子，白莲姐姐今早还在后花园接了梅花霜水，让奴婢给您煮茶喝，这世上没有比白莲姐姐更了解您的人了啊！主子！”
宫人们说个没完，直把卫凌霄心里那口被打断的暴躁之气给说散了。
这帮猪一样的宫人，只要不在自己的阵营里，真是怎么看，怎么叫人舒心。
她们最好再多说点，把每一个字都往长公主的心口上扎。直到让长公主铁了心，立即处死白莲跟何叶才好！
“卫暗卫。”长公主伸出手指一勾，将桌案上的茶盏给扫到了地上后，宫人们全部跟鹌鹑似的噤了声。
“属下在。”一片寂静中，卫凌霄左看看右看看，就像是一只昂首挺胸的鸡，迈着骄傲的步伐走到了何叶的前头，跪在了长公主的脚下。
要不是长公主还没金口玉言地让她取而代之，她一定会伸脚将身后的何叶给踹到边上去。
“你的姓有些拗口了，日后府中内外上下，就都唤你卫大人吧！”长公主说罢，上半身前倾而下，伸手攥住了卫凌霄的下巴，将她的头抬起，直到四目相对，“本宫亦然。”
“卫大人——意下如何？”赵颜华把卫凌霄的下巴扯近，盯着她剧烈震荡的瞳孔，刻意且惑人地唤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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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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