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宅一行卓有成效,回公主第的路上,谢宜瑶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从乌衣巷出发回公主第,途中不免路过热闹的街市,算上前世谢宜瑶已经好几年不曾出门,当然想要好好逛一逛了。
灵鹊知道自家公主的脾性,没加阻拦,飞鸢今天刚被公主叫到跟前,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左右要是被谢况知道了也不能拿她怎么办,他刚称帝又得位不正,她也没杀人放火,只是略微越礼了一些而已。
比起这个,她更应该注意作风不要太奢靡,对待百姓不要太恶劣,比如——
“这是我们家公子先看上的!”
“你胡说,阿母已经都先付了钱的!”
一阵争吵声传来,吸引了谢宜瑶的注意。
灵鹊兴奋又担忧地说:“殿下,前面好像生了什么事,大家都往前头走呢,我们也去看看吧!”
谢宜瑶点点头,跟着涌动的人群往前走。灵鹊遇事总是合她心意,从不劝她循规蹈矩。
围观的人群围了一圈又一圈,谢宜瑶个子生得高,站在外头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就没有硬往前挤。
只见人群中央,有一个打扮朴素的妇人牵着个四五岁的小女郎,另一边则是两三个衣着不凡的仆从,往后又有一抬轿辇——
谢宜瑶有些看不清了,于是问身旁的看热闹的老婆婆:“阿婆,敢问这是哪家的主,如此大的派头?”
“还能是哪家!江夏王府的二公子呗——哎哟哟,乔氏孤女寡母的可怜见,被饿狼盯上咯。”
江夏王府的二公子?谢义远?
江夏王次子谢义远,和三妹谢宜环同岁。他年纪还小,不同于已经成家并出任官职的江夏王长子,他是个标准的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
虽然谢义远名义上只是谢宜瑶的堂弟,实际上却有着更深一层的关系。
谢况早年间一直无子,于是就从四弟谢冲膝下过继了一个儿子,也就是谢义远。谢义远在谢况家中呆了整整五年的时间,谢况也将他当作自己的儿子一般疼爱,直到后来谢容出生,才改变了这一切。
谢义远也曾幻想过自己可以成为太子,继承谢况的大业,如今却回到了江夏王一支,连世子都不是,宛如从云端坠入污泥一般,如此大的差距让他一时间难以接受,心有不满。
生活在同个屋檐下的那几年里,谢义远和谢宜瑶这个堂姊的关系就不很融洽,甚至有些怕她。虽然他们都性情恶劣,离经叛道,但他总觉得谢宜瑶很不喜欢他。
事实确实如此,谢义远喜欢结交恶友,仗着权势欺压百姓,甚至为百姓称呼他“暴虎豺狼”而沾沾自喜。
谢宜瑶看不起他,倒不是因为她有多么高尚与善良,她行事也嚣张跋扈,但是觉得凌弱恃强无聊又幼稚,不理解他为什么能从这种行为中获得快乐。
许久未见,没想到谢义远还是这个样子,谢宜瑶抱着双臂,脸色愈发严肃起来。
和身边人攀谈几句后,谢宜瑶大致知晓了前因后果后。
原来今日谢义远出门找乐子,路上遇见这寡妇乔氏带着女儿,觉得乔氏貌美,便心生歹念。
那乔氏平时靠卖烧饼谋生,天还没亮就要起来准备,街坊邻居看她可怜,也时常照顾她的生意,日子勉强过得下去。
今天是乔氏女儿小桃的生日,小桃想要个拨浪鼓当玩具很久了,乔氏平时节俭,难得咬咬牙准备给女儿买一个当生日礼物,却遇到了谢义远挑事。
围观人群都知道这事是乔氏占理,谢义远和他的小厮是无理取闹。可大家都是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怎么敢公开和江夏王府的公子叫板呢?
铺子老板努力调解着:“两位贵客别动火气呀,这拨浪鼓呢,先是二公子看上的没错,只是取钱慢了一步,依在下看呢,这拨浪鼓就还是归二公子,乔娘子不如改日再来,怎么样?”
乔氏正要开口,江夏王府的小厮却很神气地抢了先:“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这小丫头刚才说的那些话,我家公子可都听着呢!”
那小孩子玩的拨浪鼓江夏王府想要有多少就能有多少,可对于乔小桃而言就只有这一个,她又年纪小,不懂什么高低贵贱。
“阿母,不能改日再来,”乔小桃闹着说,“改日了就不是小桃的生日了,阿母答应了小桃的!”
本只是冷眼看着这出闹剧,谢宜瑶却突然晃了晃神。
小时候自己也是总会像这个小姑娘一样缠着阿母,可是如今阿母不在了……
灵鹊小声嘟囔道:“他也太过分了!这不就欺负人家无权无势呢,殿下,我们就这么干看着吗?”
谢宜瑶摇了摇头,虽然她和这乔氏母女非亲非故,也不会选择隔岸观火。
她连忙拜托旁边的围观人群给她让条道,这些人看谢宜瑶穿得不一般,未必不能和谢义远对抗,就让她进去了。
他们也希望这位娘子能让乔氏母女逃离虎口。
待谢宜瑶走进人群中,便是掷地有声的一句话。
“谢义远,适可而止。为个拨浪鼓闹成这样,你也不嫌丢人?”
领头的仆人先是有些吃惊,这是哪家的这么大胆敢直呼他家公子姓名?定睛一看却好似是个女郎——
“哟哟哟,这是哪家的小娘子见义勇为呀?”
另一个仆人也嗤笑道:“我看这小娘子长得也不比那寡妇差,公子,不如……”
仆从转头望去,却见自己公子一脸惊恐的样子,一动不动地盯着谢宜瑶看。
谢宜瑶知道谢义远是认出了自己,不想把事情闹大,于是立刻把食指放在唇前,提醒谢义远噤声。
谢义远连连点头。
……
江夏王府内,谢冲捏着久日未见的谢义道那瘦弱的臂膀:“我的儿,怎么几个月不见,瘦了这么多?”
谢冲的嫡长子谢义道在谢况称帝后被封江夏王世子,又因这身份得了出任地方的机会。
谢义道从前并没有为官为政的经验,因此难免有些心余力绌。这次好不容易能从政务中抽身,得以回一趟京城。
“阿父,只是上任开始几个月庶务繁忙而已,过段时间就好了。”
“唉,你啊!有些事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就好了,何必亲力亲为呢?”
这便是谢冲行事的法子了,故而他身上看似有许多功绩,却没有几个是他自己实打实干出来的。
谢义道的性子却和其父不同,向来沉稳,谢况很看好这个侄子,才让他出任吴兴太守,几个月下来颇有政绩。
谢义道并没有反驳,只是转移了话题:“我到家还没来得及看望阿母呢,还望阿父容儿稍微离开一会儿。”
谢冲听了这话突然变了脸色,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有侍从门外急冲冲跑了进来。谢冲记得这人是在二儿子谢义远身边服侍的,忙问:“何事这么着急?”
侍从喘着粗气:“二公子,二公子他在街上闹事……”
这倒没什么奇怪的,可侍从这么着急,却是不寻常了。
“然后呢?”
“结果……结果得罪了临淮公主!现在正在一起往王府赶呢!”
谢冲这才算是理解了为什么传话人这么急切了,他知道谢义远是有些怕他这个堂姊的。
不过谢冲并不至于害怕自己的侄女,想来就算是谢义远理亏,他跟谢宜瑶好好的道个歉,也不至于捅到皇帝那里去。
于是谢冲吩咐侍从:“你跟我到前殿。”
又转头跟谢义道讲:“你去看看你阿母吧,为父且去看看你二弟又捅了什么篓子。”
谢冲赶到了前殿正厅,没想到谢义远和谢宜瑶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只见谢义远惴惴不安,一幅做错事的样子,旁边的谢宜瑶倒是气定神闲。
谢冲看了眼谢宜瑶的穿着打扮,就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多半是谢宜瑶便衣出行,谢义远身边跟的小厮没认出来,出言不逊了,但他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问道:“阿瑶,好久不见,听说你前段时间卧床养伤,最近可好些了?”
废话,好端端坐在这里,能没好吗?
谢宜瑶抬眸望去,颀长的身形,英俊的面容,明明眉目间和谢况有不少相似之处,但就是比谢况看上去顺眼多了。
世人皆传江夏郡王谢冲“美姿仪”“容止可观”,所言非虚。
谢宜瑶确实是个“看脸”的人,就像她不喜欢王均最显而易见的原因就是他寒碜的外貌。
她打小便更更愿意亲近外表秀丽的男子,所以在几个叔父中也最喜欢粘着四叔谢冲。
只是等谢宜瑶有了历尽千帆的心性和阅人无数的见识,谢冲之流她也就看不上了。
喜新厌旧是人之常情,何况是隔世之后的现在呢?
“多谢四叔关心,”谢宜瑶端着样子,转移了话题,“怎么不见叔母?”
谢冲干咳了一下:“她这几日总觉得乏得很,在内屋休息呢。”
“哦,叔母要多注意身体啊。”
以前因为谢冲的缘故,谢宜瑶曾有一段时间不是很喜欢王妃,但两人之间并无仇怨。
谢冲的后院美妾无数,他和王妃徐氏的关系自然不可能融洽,当初二人成婚,也是他看中王妃兄弟徐朗的才干,将其辟为主簿。因此京城中有看不惯谢冲的人,暗地里讥讽谢冲是和徐朗成婚了。
王妃本就喜静,极少在人前露面。相反,谢冲的宠妾反倒非常嚣张,就连她们的兄弟都可以在京城中仗势欺人。
如果说谢宜瑶对谢况的仇恨是覆于冰面之下的深流,那她对谢冲的厌恶则是无法抑制喷发的岩浆。正因为她年幼时曾经是那么信任、依赖谢冲,回忆起来更觉作呕。
前世是谢冲主动找到她结盟,约定共同除掉谢况的。
那时候她和谢况之间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争吵,也不知怎得传到了谢冲的耳朵里。
谢宜瑶本就有此意,谢冲主动抛出橄榄枝,她没多加思考就同意了。
谋杀皇帝这件事,在如今的乱世当中并不稀奇,谢况自己就做过。
而皇室内部父子、兄弟、叔侄相残,只为是为了争夺皇位,也是屡见不鲜。
就连公主参与谋害作为父亲的皇帝,在前朝也是有过先例的。
谢冲有野心、有**,再正常不过,她谢宜瑶也有,二人应该是志同道合的。
谢况对女儿没有防备,谢宜瑶找个和谢况独处的机会实行刺杀很容易,谢冲则带兵配合她,行里应外合之事。
却没想到事情意外败露后,谢冲在谢况面前痛哭流涕、以头抢地,向谢况求饶,十分没有骨气。
自己最宠爱的四弟这样谢罪,谢况一下就心软了,最终还是没有重罚谢冲。但谢宜瑶无法放下仇恨来认错——何况她觉得自己没错——所以谢况并没有原谅她。
谢冲因这次的事情受了惊吓,回去后就大病不起了,最后竟然走的比谢宜瑶还早,谢况反而将他风光大葬,还追封官爵。
而谢宜瑶则是荒淫无道的公主,为天下人所耻,更在事情平息之后,被谢况用一杯毒酒隐诛。
想到这里,谢宜瑶对谢冲更没什么好脾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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