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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西蓉十日变

钰谨随着刚散场的人群往外缓缓走出,有人已经陆陆续续摘下了面甲。据当地人说,自西蓉归属西夜后,来往的僧团多了。西蓉地处边界,百姓对于僧侣道士司空见惯,不像内陆汉人那般大惊小怪。

钰谨从不抗拒新鲜事物,已经借着那副茶白面甲的便利,听了几场自称世尊弟子的宣法讲座,自觉收获颇多。僧团的袈裟样式简单,色调单调,布品不佳,钰谨看在眼里,心思活络,开始暗暗规划起将来在西域重开绣坊营生的目标人群。

不过比起僧团,更能吸引钰谨眼球的,是西夜的女骑兵队。她们在马上昂首穿过西蓉的街市,个个意气风发。

钰谨稍稍有些在意。因为明明五日前,就听说金逍要迎娶布兰雅做叵罗皇后了。这样一来,两国便无需开战,可西蓉又出现了这么多骑兵是为何?

十日前,车队进入西蓉镇时,曹敛瑜日见精神起来,对西域的风土人情,季节美食,种种样样如数家珍,甚至摩拳擦掌要和楚慕云一起规划西行路线。过了西蓉的落玉关,往北是若羌,往西继续前行是龟兹,然后是刚刚被西夜划入版图的精绝。而佛国从西夜往北,连接楼兰和悠荡山西麓。

接近大漠,佛国在地图上,人们的描述中终于有了具象,钰谨有些热血上头的感觉,缠绕在自己心中的疑惑,她总觉得没有人会真正相信,而她鬼使神差地坚信,佛国会给自己答案。

进入西蓉,石伯也明显可见地放松下来。楚家在西域经营多年,势力范围渗透甚广,路上骑兵,关卡,对楚家的车队极为关照。钰谨这才知道,石伯原是西蓉人,在当地威望极高。

唯一看不出什么起伏的,自然是楚慕云。在奉年盘桓了三年之久,好像西域的一切他又运筹帷幄。甫一进入西蓉,他便和曹敛瑜商量好,让石伯和西蓉的楚家车队先行护送曹敛瑜和阿暄走驼铃古道去佛国,而他还要在西蓉停留几日。

一切都安排妥当,楚慕云带钰谨来到关内楚家的墓园。楚家在西域繁衍数代,却不忘中原,自老家主起将墓园迁至西域与奉年的边境,遥望故土。

“中原人,最是重家族名声。楚家军战败,被西夜国所擒,将军还未降,数万兵士在中原的妻儿老小却被朝廷当作叛军之后,尽数灭门斩杀。将军激愤之下,这才降了西夜,却令楚家军尽数弃武,后代终生不得从军,好教楚家世代不会将刀口指向中原。”楚慕云在几座旧坟前站定,缓缓道。

“这世道,明君少见,昏君却尤其多。西夜国主是又一个昏君?” 钰谨转眼看看楚慕云,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更甚。” 楚慕云淡淡答,“你曾问过我家奴会如何。砍手,挖眼,做人皮鼓,殉葬,都有可能。尤其是女人,只是国主和贵族的玩物,要怎么处置,为何处置,全凭他们的喜好和一时兴起。将军带领着楚家军,凭汉人的勤劳和聪明才智,终于挣了个商贾身家,然而仍摆脱不了家奴的名分。”

“所以你助西夜王后政变,叫楚家清白了身份。” 谁会愿意被母国当作叛军,又被新王做家奴驱使?钰谨看着楚慕云,楚家世代冤屈,到了他这里,也许需要以稚龄扛起所有,又缜密筹谋。

钰谨突然有些心疼他,也理解他了。不由自主靠近,拉上楚慕云的手问:“你接下来,是不是想为楚家在中原翻案,彻底洗刷中原叛军的名声?”

楚慕云这才温柔一笑,回握钰谨的手道:“我奋力翻盘西夜国主家奴的身份,是因为现在的我还需要更多力量,可以毫无顾忌地做接下来的事。而在中原,整个楚家军早无后人了,是名相,是叛军,皆是虚妄,又有谁会诉说,会在意?”

钰谨沉吟片刻,问:“你在西域财力强大,除了资助女帝赞丽打仗,还想做什么事?现在金逍也要和西夜联姻了,不需要打仗了。”

楚慕云笑道:“钰儿,我以为这条路上,只会有我一个人。我所求甚多,不敢期望人人能理解,能选择我。然而你曾告诉过我,若是真心爱一个人,应该把选择的权利交给她,要她来选择如何面对。”

钰谨正色看着楚慕云,双手将他握紧,心怦怦直跳。他的眼中有不一样的光。

“钰儿,我一直想带你来西域,看看这里真实的生活。” 楚慕云看着钰谨的眼中除了温柔笑意,还多了一层期冀和认真,“这里有最美的大漠雪山,也有苦寒,战乱,夜夜笙歌的王国贵族,和饥饿短命的奴隶。人虽生而不平等,但奴隶也是人,也有父母,兄妹,子女,若是能像南穆或者奉年朝,甚至叵罗那样,生命自有来处,有归途,不被贵族做玩物,该有多好?我想要尽我所能,要隶制消失在西域的土地上。”

钰谨微微张开嘴巴,吃惊一定是毫不吝啬地浮现在她脸上。楚慕云微微顿了一下,连忙道:“钰儿,你一定有很多问题,但请先要我把话说完……”

“隶制存于西域千百年,非一朝可覆。我打算放手楚家许多生意,此路艰险,也许会耗费数年无功而返,也会散尽钱财却功亏一篑。你说过,你想要游历天下,我会为你周游留够银钱,我也会保重你我的性命,可我也许无法每时每刻陪伴你,也无法抛下西域的一切,现在就和你踏上旅途。钰儿,如果这不是你想要的生活,你……还会选择我吗?”

这一次,应该是楚慕云看到了钰谨眼中不一样的光。因为他的表情从最初被微笑掩盖的认真和不确定,逐渐变成超越惊喜的不可思议。

钰谨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喜讯一样开怀大笑,后又腾地一下上前一步跳到他怀里,说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话,例如什么“格局大了”,例如“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还有什么“打倒奴隶主”。楚慕云听不懂,但有一点他能肯定,钰谨选择了和自己站在一起。

他安稳地接住钰谨激动的手舞足蹈,安静地笑着,任由她一次次拍自己的肩膀,又一次次狠狠拥抱自己,还有出其不意地在自己脸颊留下狠狠一吻。

多年后,钰谨每每回忆到楚慕云向自己揭秘他蛰伏多年,竟有着推翻农奴制这样的远大理想的那一刻,仍是会忍不住抿嘴笑出声来。但她也同时后悔,当时不该轻易被人间正道的光晃了眼睛,而轻视了近在咫尺的危险。

若是没有在西蓉停留十日之久,一切也许会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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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慕云告诉钰谨,赞丽本是来西蓉迎他。

赞丽的野心,也的确需要楚家的支持才有底气。然而金逍直至几天前还一直不肯松口两国联姻,赞丽做了最坏打算,头一个要紧事,自是要保证大金主的人身安全。

谁知峰回路转,原本来西蓉密见金逍做了万全准备,现在却无需暗自布局,可以光明正大商议婚期了。

在西蓉停留到第十日上,算着曹敛瑜和阿暄应是已出了龟兹界,离佛国不远。钰谨保持着谨慎习惯,扮了西域男子装束,直到走到冷清的市集路口才将茶白面甲摘下。

从清晨开始听讲经还没吃饭,钰谨饿得前心贴后背,拣了一处奉年内陆来做生意的夫妇开的面摊,坐下要了一碗面。

“西蓉是没有酒楼了吗?居然来这种地方?” 钰谨身后响起女人娇滴滴的抱怨,语调里充满了嫌弃。

钰谨身子一僵。

是布兰雅的声音。

她不动声色将茶白面甲戴上,身子忍不住微微颤抖,真是冤家路窄!

“西蓉镇上的奉年阳春面只得此一家,你从未试过,尝尝罢。” 是金逍温和的回答。

钰谨心虚地想要逃走,正打算直接掏钱结账走人,却感到身后有人走来大剌剌在她对面坐下。

钰谨抬头,正对上燕平的眼睛。钰谨匆匆扫了扫两旁,其他桌已满,燕平必是不能和主子同席。自己一个人坐着,他来拼桌本也无可厚非。

摊主将热腾腾的面条端上来,钰谨找不出离席而去又不引起燕平怀疑的理由,只得强压下要逃的念头。

燕平看她仍不动筷,也只是瞥了她一眼,并不言语。

钰谨心中发虚,缓缓拿起筷子,咽了咽口水,心一狠,正要将面具半抬起,忽听身后的金逍叹了口气:“罢了,若你真不喜欢,我们去别处罢。”

随后是布兰雅开心的轻笑,和近乎撒娇的应承。钰谨抬眼又看了看燕平,他毫不犹豫起身跟上,几人脚步声渐远。

钰谨几乎能想象出布兰雅心满意足的模样,她不敢给自己过多的时间细想,匆匆摘了面甲,三下五除二把面吃完,起身付账快步离去。

蒙左和蒙右还在两个街口之外的油坊门口等她,钰谨气喘吁吁地跑到时,发现除了蒙左蒙右外,还站着一个人。

“阿南?” 钰谨惊喜地喊出声。自鹞城一别,钰谨再没见过阿南,此刻他与蒙左蒙右站在一处,倒像是在等自己,旁边还有一架套好的马车。

“钰谨姑娘。” 阿南也笑着上前行礼。

“你怎么会在这里?” 钰谨问,又看了看蒙左蒙右,他们也是面露轻松神色,自然与阿南是认识的。

“世祖说,希望见钰谨姑娘一面。”

心中出其不意一阵刀绞,可钰谨觉得羞愧,因为在外人不易觉察处,心内绞痛竟混合着一丝得意和喜悦来。

钰谨敛了笑容,小心翼翼地问:“金世祖……他找我何事?”

阿南正色道:“钰谨姑娘,世祖说,他有意将九公主与曹簌将军合葬,你此去西域万重山脉,希望在你离开西蓉前与你商议一应事宜,待我们回叵罗后,便会好生安置。”

钰谨舒了一口气,心中感激金逍终于成全了哥哥和金遥公主。阿南挑开马车的帘子向钰谨示意,钰谨再不犹豫,提步上车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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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榻上昏沉沉睡醒时,钰谨花了好大功夫才意识到这不是梦。屋里黑漆漆的,没有什么金逍等着见自己。

她扶着墙一步步走到门边,打开屋门。这似是一处没有院墙的破落茅屋,也不知是在哪里,风大得很。月色中天,屋前的石堆上坐着一个人,听到钰谨的动静转过身来。是燕平。

燕平见了钰谨,既不惊讶,也不起身,又转回头去。

燕平与以往恭敬的态度截然不同,钰谨心中凛然,默不作声往左旁慢慢走去。

“小心,四周都是悬崖。” 燕平的声音飘飘然传来。

钰谨止步,定睛看去,不远处地上躺着两个似是被捆起来,昏死过去的人,像是蒙左蒙右。视线适应了黑暗,风声不减,他们距悬崖边仅有一步之遥。

钰谨回头,冷冷问:“金逍想要做什么?”

燕平不再理会钰谨,又将头转过去望着前方黑夜。

钰谨摸了摸腰间,她的那把防身短刀已经不见了。她深吸一口气,问:“金逍要杀楚慕云?”

燕平这才又微微转头,道:“若是一切顺利的话,很快我们就知道了。”

是啊!若是楚慕云死了,赞丽失了助力,金逍本就可以拿下奉年,甚至有望向西域探一探,何须委屈自己做半个赘婿,靠着联姻与人平分天下?

钰谨苦笑一声,问燕平:“这是哪里?把我劫到这里又是为何?”

燕平淡淡看了钰谨一眼,像是无意隐瞒,慢慢道:“这里是落玉关外,悠荡山最南端的落玉峰,楚家的探子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里。”

钰谨沉默不语。片刻,凄冷一笑:“他是怕我坏他大事?怕我不肯轻信,才叫阿南来找我?可是真犯得着让你这位战时的副将,现在的将军来看管我吗?”

燕平不答,突然从石堆上站起,望向远处深空。不多时,钰谨也听到了飞鹰的长空呼啸,一只叵罗军鹰片刻便飞近峰顶,改为低空滑行,绕着落玉峰潇洒盘旋了几圈才又飞离,消失在暗夜中。

燕平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转身对钰谨笑道:“世祖事成了。”

钰谨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几步,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事成了?你……你是说,楚……” 钰谨绕是在月光下,也是面目惨白,话也说不囫囵。西蓉好歹还是楚家的地盘,又有赞丽的军队在,金逍竟能杀了楚慕云?这怎么可能!

燕平上前一步,将钰谨扶起,道:“钰谨姑娘。世祖说,事成后,要送你回家。”

钰谨本能地想要从燕平手中挣脱,一边摇头:“不要!你不要拉我!”

燕平不由分说将钰谨拖拽至悬崖边。

“燕平,你!” 钰谨尚且来不及消化心中的震惊,真切死亡的恐惧被崖底吹上来的风裹挟着,扑面而来。

燕平擒着钰谨的手只往前一推,钰谨就不受控制地向后跌落。突然黑暗中冲出两道人影,一个撞向燕平,另一个扑向钰谨想要救她。

钰谨只记得拉扯了一把燕平的手臂,就被惯性扯带得向身后跌下。黑暗中蒙左和蒙右的飞身相救卸下了燕平的力道,钰谨得以有了缓冲,才双臂扒着悬崖边,没有直直飞落。

身体和脑力都来不及处理这场变化,视线开始变得模糊,钰谨很快就体力不支坚持不下去了。

“原来你真的要杀我。” 钰谨只能听到自己的喃喃自语。

皇城初见,雪中重逢,鹞城定情又离别。狠心与他分手时,钰谨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帝王之心果真如此凶狠,容不下一点忤逆。自己并不是那个天之宠儿,幸运的例外。

天边开始显露鱼肚白,映在落玉峰一个不起眼的悬崖处,绝望地用手臂抱着崖壁的冷清身影。崖底有若隐若现的彩幡迎风招展,这个身影迅速滑落了一些,支撑着最后一线生机的手臂很快变成手掌。

不消片刻,燕平的脸再次出现在钰谨模糊的视线中,他毫不犹豫将眼前人的双手从脚下岩石上轻飘飘地踢开时,钰谨终于掐灭了心中最后一丝希望。

像是蹦极开始起跃的那一刻,无论是被迫还是自愿,都不可回返。只是这一次,并没有安全绳,也没有救援队。

只是风声开始在耳边呼啸的时候,钰谨脑海里清晰回想起来抵达西蓉前,在梅关街头卜的那一卦:她本不信这些,是一时起了玩心,问的不是天下,却是自己。

她当时脑中一闪而过,心念:“我会死在谁手上?”

万万没想到,那个平字,原来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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