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卿,初次与各位叔伯、姨娘相见,拿不准该着何样衣裳,一时挑花了眼,故而迟到了半刻,还望阿父与各位叔伯、姨娘莫要怪罪。”
“怎么会呢,你来得正合适。”赵兰之起身,笑着招呼她过来入座。
自江婉卿回府以来,平日里仅与府中那几个姨娘有过交集,与旁人尚未打过照面,江晦璞却忽然要为她摆一场家宴,江婉卿察觉到事出反常必有妖,便特意晚到了半刻钟。
姨娘们脸色虽难看却也不敢说什么,在这江府后宅,因没有主母主持中馈,便以最受宠的夏宝珍,以及家世良好、手握管家大权的赵兰之马首是瞻,她二人对于江婉卿迟到一事并未加以责难,再联想到近日江府下人们对江婉卿的种种传言,旁人就算再蠢,也不会自讨苦吃、上前招惹是非。
江婉卿的座位安排在江晦璞身旁,她一落坐就见江晦璞黑着个脸,但他却也是敢怒不敢言。
倒是江婉卿的叔父江晦疑率先流露出不满:“你这小辈可真是威风得很呐,竟让我们这些长辈在这儿干等着。”
江婉卿可不会惯着他们,这江家的荣华富贵,哪一样不是依仗着谢家才有的?她不过迟到了片刻,就已经算是给足面子了。
“叔父,我阿父都还没说什么,你怎么这般激动?再者说,这不过是一场家宴罢了,家宴,家宴,重点就在一个家字,既是在家中,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更何况我只是迟到了半刻钟。”
“反了,反了!”江晦疑怒拍桌子,霍然起身,扬起巴掌便要朝着江婉卿的脸挥去。
曾见识过江婉卿手段的人,皆为江晦疑暗自捏了把冷汗,偏偏江婉卿也不躲,好似就是冲着接那巴掌来的。
同时,江晦璞注意到江婉卿身旁,少了夙清与夙羽这二人,平日里,这二人与江婉卿几乎形影不离,今日却忽然不见,其中必定有蹊跷。
这般思索之下,江晦璞赶忙起身,高声喝止:“够了!都是一家人,何必为了这点小事闹得如此难堪。”
江晦疑愈发不满,大声嚷道:“阿兄,这江婉卿忤逆长辈,这要真嫁给太子,必定是个能惹祸的,你若不加以管教,只怕她能把天捅个窟窿!”
江婉卿的大伯江晦明亦是满脸不满,冷哼一声接着道:“这江婉卿被谢家养了十几年,难保不是个吃里扒外的,如今还没嫁呢,就敢公然忤逆长辈,要是真成了太子妃,怕是连你这个当阿父的,她都不放在眼里咯!”
江晦璞听着亲戚们七嘴八舌,抬手轻拭额上汗珠,目光不经意扫向江婉卿,旁人或许觉得他不想管束,实则只有他明白,是他根本管不了。
江婉卿面上倒上淡定,让人难以揣度她内心的想法。
赵兰之与夏宝珍倒是想让江婉卿出面整治整治这些亲戚,这些亲戚每次到访,就像蝗虫过境一般,拿些粮食、布料、首饰那都是小的,去年,江晦疑的小儿子江海涛在赌坊欠下五百两赌债,江晦疑竟从江府支取了八百两为儿子还债,赵兰之多次向江晦璞提及此事,可江晦璞却一味纵容。
………
江晦璞出来打圆场:“好了,晦疑,阿兄,这是家宴,咱们自家就别讲究那些规矩了。”
江晦明没好气的说:“你就惯着她吧。”
江晦疑听江晦璞这般言语,自觉不便再多说什么,默默退回原位,江晦璞的阿母许佩生了他们三兄弟,如今最为出息的当属江晦璞,他们全家上下皆靠着江晦璞的接济过活,人家既然不想管这事,他也不敢得寸进尺。
江晦璞也坐回原位,他不敢让江婉卿向江晦凝低头认错,只能先劝江晦疑让步,还好那巴掌终究没落在江婉卿脸上,不然以这逆女睚眦必报的性子,指不定会让那两位瘟神把江晦疑套进麻袋,沉江。
江婉卿看出江晦璞的心思,便笑吟吟地给江晦璞夹了一梜菜“阿父,吃菜。”
江晦璞夹起盘子里的菜,吃了一口,不堪的回忆再度涌入他的脑中,上次的事情,着实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再瞧瞧江婉卿那看似人畜无害的笑容,天晓得,她又在盘算着什么坏心思。
这时,江晦疑的夫人孙挽歌示意身旁丫鬟取来一个木盒,说道:“婉卿呀,你叔父他就是个迂腐之人,你可千万别与他计较,这玉镯就当给你赔罪了。”
江婉卿淡淡一笑,心中暗自思忖: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演到何时,口中却道:“叔母,你说这话可真是折煞我了,说到底还是我这做小辈的不是呀。”
“哎,都是自家人,莫要说什么折煞不折煞的。”孙挽歌一边拉过江婉卿的手,一边将玉镯戴在了她的手上。
她紧接着说道:“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叔母有件事想拜托你,只是此事或许会让你有些为难。”
“叔母,你但说无妨。”
孙挽歌目光四处游移,满脸写着算计:“你堂妹过了明年便及笄了,还未许配人家,你日后若嫁入东宫,东宫自然不会只有你一位太子妃,倒不如让太子纳了你堂妹做个侧妃,如此一来,你们姊妹俩也好有个伴。”
江婉卿在心中冷笑,原来是在此处等着她呢,她佯装犯难,说道:“叔母,虽说我与太子的婚约乃皇后娘娘亲自敲定,可这为太子纳侧妃一事,都需经过皇后娘娘与皇上相看,并非是我这个还未过门的太子妃所能做主的。”
孙挽歌一听这话便变了脸,将戴在江婉卿手腕中的玉镯硬是扣了下来,粗着嗓子:“到底是养在别人家里的,终究和我们不是一条心。”
江婉卿不怒反笑,就她那个破烂玉镯,拿去赏给下人她都觉得寒碜:“若真要论这亲缘关系,叔母自然是比不上我阿父的,毕竟,我姓江,你姓孙,你才是这府里的外人。”
孙挽歌闻言,气得几乎要跳起来,她手指着江婉卿,口出秽言:“果然是有娘生没娘养的贱胚子!你那阿母,生就一张狐媚子脸,定是在外偷人无数,你怕不是她在外面和奸夫生的野种,就连老天爷看不下去,降下报应,不然怎会突然疯癫了去!”
众人听闻,皆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她这一番话,直听得江晦璞脸色铁青,谢韵歆是否与人私通,他比谁都清楚,他虽不想承认,但这逆女的的确确是他的种没错。
而这孙挽歌是他们那一条街出了名的泼妇,骂起人来,那是什么难听就挑什么骂,街头巷尾的人,几乎都被她骂了个遍,名声那叫一个臭,如此一来,更没人敢娶她家女儿,嫁她家的儿子,于是,这夫妻二人便把心思打到了江家头上。
但孙挽歌这番话,是彻底激怒了江婉卿:“你说我阿母偷人,可有真凭实据?是亲眼目睹,还是捉奸在床?若拿不出证据,那便是诬告。一旦闹上公堂,可是要被判绞刑的!倒是前几日,我瞧见叔父进了一条巷子,巷子里有户人家住着个女子,我好似听叔父唤她,姻儿。”
孙挽歌狐疑地瞥了江晦疑一眼,只见江晦疑缩了缩脖子,连忙辩解道:“夫人,你可别听她胡言乱语,我是怎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
孙挽歌冷哼一声,道:“谅你也没这个胆子。”
言罢,她转头看向江婉卿,尖着嗓子道:“你说我夫君与人私通,我又怎知你是不是在污蔑他?你这是诬告,是要判绞刑的。”
江婉卿不慌不忙:“哦,小玉,将那将人带上来。”
只见夙清与小玉领着一位女子过来,这女子双眸噙着盈盈泪水,那楚楚可怜之态,让人顿生怜惜,再定睛一看,她的小腹微微隆起。
烟娘抬眸,一眼便看到了江晦明,她下意识地轻抚着微微隆起的肚子,脑海中浮现出江婉卿的话:“你若只甘于做一个外室,那我今日说的话你就当没听见,这名分啊是靠自己挣来的。”
她本出身清白人家出身,若非家中穷困潦倒、连糊口都成问题,阿父又怎会狠下心将她卖给江晦疑,可这江晦疑偏偏是个惧内的主儿,买下她后,只敢偷偷将她安置在外面。
烟娘咬了咬唇,哭着倒在江晦疑怀里:“疑郎,我好想你。”
江晦疑心虚地往孙挽歌处瞥了一眼。
孙挽歌涨红着一张脸,哪还有心思去理会江婉卿:她快步走到江晦疑身旁,伸手去拉扯他怀里的烟娘:“小贱人,你给我起来!”
江晦疑一脸不耐烦,护着怀里的烟娘:“行了你能不能别闹了,还不嫌丢人啊。”
孙挽歌听完江晦疑这话,气炸了,指着他一顿骂:“我闹,我不嫌你穷,你还嫌我丢人,你读书比不过你二兄,干活种地比不过你大兄积极,整日好吃懒做,遇事也只敢躲在我这个娘们后面当缩头乌龟,你算什么男人啊,我真是瞎了眼嫁给你个窝囊废。”
孙挽歌一顿输出,惊了一众人,但她们却都认同孙挽歌所言。
江晦疑被骂得脸是一阵青一阵白,他忍孙挽歌很久,在家伏地做小便罢了,出了门还要被这个泼妇指着鼻子骂。
于是,他大骂道:“泼妇!瞧瞧你现在这副模样,又老又丑,还不懂讨男人欢心,带出去我都嫌丢人,你要是有烟娘的几分温柔,我至于到外头找什么外室!”
孙挽歌冷笑:“我变成这副样子是拜谁所赐?”
当年孙挽歌嫁给江晦疑时,江家一贫如洗,她也曾是个温柔敦厚的姑娘,江家穷,江晦疑更是个游手好闲、好吃懒做之徒,孙挽歌若不泼辣些,那她的孩子岂不是要被外人欺负死了。
这些年,她为这个男人生儿育女,家里家外都被她操持得井井有条,日子不管多苦,她都是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如今日子越过越好,生活渐渐有了盼头。可他倒好,竟拿着家里的钱,在外养起了美娇娘,那女人的肚子里还怀着个小的。
旁人骂她泼妇,她可以当作没听见,可同样的话从深爱的男人嘴里说出,她是真的伤心了。
想到此,孙挽歌猛地一把拉开烟娘,怒喝道:“你给我闪到一边去!”
顷刻间,夫妻俩扭打在一起。
烟娘见此情形,老实地站到一旁,孙挽歌干了十几年农活,自然比江晦疑这个懒货有劲,她又挠又抓,几个回合下来,江晦疑这个大男人竟有些招架不住。
江晦璞完全没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急忙喊着小厮:“快!快把他们俩分开!”
小厮上前试图拉开二人,却也各自挨了一下抓挠。
江晦明接着赶忙喊道:“有什么事就不能坐下来好好商量,非要闹得这样难堪!
这二人跟没听到似的,一人来一下,有来有回,见状,江晦明与江晦璞只好自己去拉架,这一拉二人可遭老罪了,江晦璞脸上被孙挽歌抓了一爪子,江晦明被江晦疑一推闪到了腰,好在,在一番努力下,这二人总算愿意消停下来了。
江晦明的夫人郭箬扶着江晦明的腰,略带埋怨地说道:“晦璞,你可得好好管管江婉卿那孩子,幸亏今儿只是个家宴,要是换作旁的场合,指不定闹出多大的笑话呢。”
江晦璞头疼不已,他环顾四周,哪里还有那个逆女的身影:“大嫂教训的是,我回头后必定好好管教那孩子,到时必亲自将她带来给你们赔罪。”
郭箬颔首,倒也没说什么,扶着江晦明先一步离开江府,她实不想掺进这一摊烂事里,以孙挽歌的性子,待会儿定然免不了一番大闹。
果不其然,孙挽歌闹着要与江晦疑和离,求着江晦璞给她做主。
“阿兄,如今你才是这江家的当家人,我不想同江晦疑过了,我要和离,还望阿兄为我主持公道。”
江晦疑一听这话,便不愿了:“一把年纪了,离什么离,传出去让人笑话。”
“你都敢在外头搞女人,还怕别人说啊,我看你自己就是个笑话。”
“你……”江晦疑气结。
江晦璞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头更疼了,而且他的脸上才让孙挽歌抓一道,顶着这张破了相的脸,让他明日该如何上朝?
此刻的他心烦意乱,哪有心思去管这夫妻俩的破事,于是,他便下了逐客令,语气中满是厌烦:“你们要闹便回自家闹去!别在我这儿丢人现眼。”
赵兰之看了一场好戏,意犹未尽,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随即唤来几位小厮,客客气气地将那三人请出了门。
……
江婉卿与小玉早就趁着混乱回了雪竹院。
江婉卿听着夙清的转述,笑得前俯后仰,只要江晦璞不痛快,她便痛快。
她早在回江府之前,暗中派人把江家一众亲戚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不少人的把柄都已落入她手,只待她择时发难。
不多时,夙羽也回到了院中。
南砚清抓了张越这事,已经在朝中上下传开,江婉卿察觉到张一川会有大动作,便让夙羽去盯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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