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偷溜出去玩，还学会跟师姐置气了？"
妙音仙子亲昵地来挽她的手。
朱玄真却猛地后退三步。
妙音不以为忤，反倒掩唇轻笑："瞧你这模样，倒像是...…"她忽然凑近，朱唇几乎贴上朱玄真耳垂："...…偷吃零嘴被逮住的小丫头呢。"
后厨，零嘴……
她这几日叛逃下山，日日担惊受怕，在对方口中竟是如此定义。
“不错，功法已臻圆满，只差一步便可通神，连法器都见血了。
妙音眸光流转，轻笑道：“你啊，还是这样愚善，不肯炼化阴魂筑基…...也罢，谁让你命好，仙姑特意远游东海为你找到了一只龙属的上等的资粮，不日便可举行升仙仪式筑就上等根基。”
“龙属？”
朱玄真心头猛地一跳，忽然想起近日城中传言，那只强娶金府千年的龟妖，逼得金老爷大摆流水宴广招贤婿。难道世间真有这般巧合？
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玉符，声音不自觉地压低："可是...潘阳湖那位龙君之子，赑屃？"
“还以为小七不关心呢，就是那只赑屃，血脉返祖，足有六成龙族血脉，贪财好色，沾染了不少业力。”
妙音仙子长相明艳，那袭红衣更衬得她肤若凝脂。
她漫不经心地转动纤指，鎏金护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尖利处似淬了毒的刃，美得惊心动魄，又危险得令人窒息。
“如今龙族愚加衰落了，多少伪龙顶着犄角招摇过市，却连三成血脉都凑不齐，而这只赑屃竟有六成血脉。
那孽畜若仅是湖泊龙君的龙子也好办，可它还是东海八太子留下的风流债，东海龙族可是拜在禺疆神君座下……仙姑这次为你，可是惹了好大的风波。”
朱玄真呼吸微滞，恍惚间又见那个雨夜——高烧不退时，是仙姑将她抱回观中。
那双手温柔得像是真正的仙人。
"听说那被孽障看上的千金..…."
妙音仙子指尖缠绕着一缕红线，丹蔻映着朱唇，缓声道:"家里颇有些资财，集聚了不少散修欲除魔证道。”
"若是你能混水摸鱼亲手宰了那只小乌龟..…."染着丹蔻的指甲划过朱玄真脸颊，"倒省了仙姑以大欺小的麻烦呢。"
"多谢师姐指点。"
朱玄真垂眸行礼，长睫掩去眼底波澜。她此行只为寻清风院化解功法隐患，可妙音却如影随形。
“怎么，小七你有心事？”
妙音仙子忽然掐住她下巴，朱唇微抿：“原以为，你来我的青莲峰是专程来看师姐的，倒是我多想了，真是小没良心的，忹我待你这么好。”
“师姐的青莲峰，不是……清风院？”
"清风院啊，青莲居士的道统…..."
妙音仙子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指，"神都陨落了，还端着那身文人傲骨…..."
倏地贴近朱玄真，吐气如毒道："不肯臣服我莲心观的，自然只能灭了。"
她忽然歪头，露出少女般天真神情，"倒是那观主之女叫什么微的逃了出去，我原盼着她带人来报仇，好让我座下神兽开开荤……”
话音未落，她倏地冷下脸来："谁知那蠢货竟把一浩然正气的青莲剑典...…练成了勾栏调子，自甘堕落，沦落风尘，在那些恩客一声声'仙子'里，还真当自己...出淤泥而不染了？”
妙音仙子忽然掩唇咯咯的轻笑，声如雏凤初鸣。
"你说清风老道若在九泉之下知晓这事……”
她鎏金护甲轻叩朱玄真心口，笑得眉眼弯弯，艳如三月桃夭，"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清理门户啊？”
朱玄真垂眸不语，却在那双明媚的凤眸里，捕捉到转瞬即逝的水光。
师姐她在笑什么？
又在悲什么？
这寥寥数语间，分明裹挟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矛盾。
既钦佩清风道长那份铮铮傲骨，又亲手将其碾作齑粉；既盼着有人能承继那份孤高，持剑而来与她痛痛快快战上一场，又讥笑那份清高终究敌不过血淋淋的现实，最终沦落风尘，自甘堕落。
此时值正午，日头正盛，青莲峰上草木葳蕤，苍翠欲滴，山风拂过，漫山枝叶簌簌作响，在骄阳下泛着粼粼碧光，一派生机盎然之景。
可朱玄真却无端打了个寒颤。
这灼灼烈日分明炙烤着肌肤，却怎么也驱不散萦绕在山间的森然寒意。
仿佛整座青峰都被笼在一层看不见的阴翳里，任阳光如何炽烈，都照不暖这浸透骨髓的冷。
良久，无声。
直到妙音仙子开口打破了这份冷寂。
“对了，你还未说来我这青莲峰是为何？”
妙音仙子红唇勾起玩味的弧度，"这几日...偷偷摸上山的可不少呢。"
妙音仙子自顾自的猜想到:“莫非清风老道在院里藏了什么好东西，是秘法？”
朱玄真呼吸微滞，却强自维持面色如常。
下一秒，妙音便自顾自的否绝了这个正确答案。
“不对，我莲心观的《乾水聚阴德妙法》集丹符术法之大成...…小七怎会看得上那些妙法残章。”
“难道是……”
妙音仙子看着朱玄真一身文气却舍不得练化，恍惚大悟道：“真是小滑头，师姐刚得手没几天的宝贝你就惦记上了，好吧，横竖师姐用不了，若你能用，与你倒也无妨。”
朱玄真听的云里雾里，但为了不暴露真实目的还是硬生生的点头。
妙音仙子带朱玄真迈入清风正院，正居宝相庄严的白莲圣母像，妙音敛衽三拜，广袖翻飞间带着几分难得的虔诚。
方后，才带朱玄真走入偏殿，那一座文庙，庙内青莲居士的神像虽残破，香案却纤尘不染，供果鲜嫩如新。
"神明不可轻辱...…"妙音指尖抚过神像斑驳的衣袂，忽的轻笑，"纵是陨落的神明...…亦然。"
她忽的转身，丹蔻指向供案后一柄断剑："机缘在此..."红唇勾起玩味的弧度，"且看小七...有没有这个造化了。"
“师姐，这是？”
“神器，青莲剑。”
妙音仙子鎏金护甲轻叩剑身，发出清越剑鸣，"当年无欲天通灵显慧青莲居士神陨后留下的佩剑…..."
神剑有灵，当年青莲居士陨落后，青莲剑便留在了清风院，守护青莲居士道统。
“与清风老道斗法时，可让我吃了不少苦头，那战过后原以为要很久见不得青莲风采，谁知这神剑竟被那个蠢丫头，让个穷书生骗了去，辗转沦落我这妖女手中。”
妙音仙子自嘲的轻笑一声，玉指运转法力，轻点剑身，文气激荡间将她指尖灼出一道红痕：“可惜我用不了这文道圣器，小七你既然积攒了一身文气，倒不妨试试？"
文气？
朱玄真一直在听姜玄明与赵信阳说她身具文气，她不大信，如今师姐也这么说，可她自己从未修过什么文道。
忽的想起那句"浮生不过三尺铁，敢教苍穹裂金阙"的金句，心头蓦地闪过一个荒唐念头。
她闭目凝神，清声诵道：“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
鎏金护甲突然掐住她手腕，妙音仙子声音带着罕见的急切："小七，继续，不要停！"
“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殿内忽起清风，供案上尘灰无风自动。青莲剑开始微微震颤，剑穗无风自舞。
朱玄真心头一颤，这真的有用？
但还是将心神沉侵入其中：“……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最后一句脱口而出时，青莲剑骤然光华大盛，剑鸣峥峥威慑九霄，令整个文庙都被青光笼罩。
就在剑身即将落入朱玄真掌心之际，剑光突然一滞——
乾水聚阴德妙法？
莲心观妖女，去死，去死！
朱玄真还未来得及反应，凌厉剑气已扑面而来……
“放肆！无主之物，也敢造次。”
妙音仙子广袖翻飞，玉指掐诀间一朵红莲业火凌空绽放。那火焰中似有万千怨魂哀嚎，将整座文庙映得如九幽地狱般阴森。
青莲剑发出凄厉铮鸣，剑灵光华在红莲业火中寸寸黯淡。待火光散尽，方才还杀气凛然的神剑已温顺如初生幼兽，亲昵地绕着朱玄真翩跹飞舞。
“恭喜小七，得一件神器傍身，可惜神剑失灵，你要小心，莫让被有心人骗去，反而伤了你。”
“师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小七，我们姐妹七个皆是仙姑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你是仙姑认可的弟子，我们自是一家人。”
妙音仙子笑道：“来人，为贺我们妙玄仙子大喜，今日我青莲峰弟子皆赏一枚阴煞宝丹！”
一位白发青衣的少年踏空而来，玉冠映着清冷莹光，朗声道。
“谢仙主赏，为妙玄仙子贺！”
这时殿外顿时仙乐齐鸣，众弟子伏地高呼："贺仙子道法通玄，未来必高座神位，映照凡世，天地朽而我不朽，众生灭而我不灭！"
朱玄真看着这群俊朗少年，身资挺拨，如孤竹立于殿外，微风吹过那衣袂飘飘，竟真有几分道家真修的清逸之姿，险些让人忘了他们本是嗜血精怪。
忽见众人齐刷刷伏地高呼，她心头蓦地一刺——
修仙求道，本该是寻那逍遥自在、护佑苍生，何时竟成了这般模样，为求长生不惜舍弃本心，将他人性命化作晋升的资粮。
天地朽而我不朽，众生灭而我不灭！
这是何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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