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砚入了戏,微笑着问道。
“中午来得仓促,午膳还没用,去了地方,胃里空空,三两杯酒水下肚,需得有些东西垫垫,季汉公子既然是这片的常客,不妨带着在下逛上一逛?满足我的嘴上营生?我不常出来,你来做个东道主。”
那日季汉这个是他亲口说出来的身份,不论顾昀砚是一时兴起,还是刻意地伪装愚钝来试探,谢霁寒本就无意扯谎,只是心中有些乱。
诚然面前站着的是所谓的“云砚”,谢霁寒手里捧着汝笛和油画,这依旧是前年顾昀砚送来的东西,那些礼物堆在库房,丢失几件,谢霁寒不觉,依照顾昀砚的性子是要彻查的,要不是事情赶的巧,不给人留思考的余地……
云砚说完了要求,季汉将心思收了先,配合地介绍一番,一路上目光扫过街摊小贩,又问道:“你喜欢吃什么?”
“我对这片不熟,又是我一个人跟着你,也算是将我这个人交在你的手里。”
云砚一摆手,睫毛扑闪几下,殷切灵动的眼睛滚动,热烈诚挚,不加掩饰地游走在他的身上,一眼无辜。
“你领的路,你选位置,我只张张口罢了。”
“好啊,走着许久,我是累了,让我来选,我是要随意指一处近点的歇脚。”季汉嘴上说着,目光却是滞留在不远处,脚步慢慢停顿下来。
云砚顺着他的目光,微眯着双眼,细细咀嚼,“听梓阁…”
听梓阁。
这个地方倒是不陌生,名字比欢阁高雅,雅是雅,空间是很大,里面唱的是戏,进来听的人自然也是来听戏。
谢霁寒选了地方,顾昀砚不会不给面子。
大步一揽,先一步跨进了屋内,季汉眉头轻皱,紧随其后。
侍从小井不知从何何处钻了出来,见到迈进来的两人是衣着华贵,谈吐不凡,知晓是非富即贵,两眼放光,不敢耽误,犹如泥鳅迅速滑到了两人跟前,笑哈哈地点着头,打着招呼,亲切非常,一边引路,一边介绍,试探性地引导,想抓住这两个贵客。
二楼以上有包间,既然这两人上了楼,极大可能是要留在这儿的,小井是个眼尖的,一眼瞧中那人腰间的玉佩,是个不俗物,饶是听梓阁进来不少非富即贵,那光泽都远比不上,只是眉宇间的凌冽教人胆寒,不由得错开两步。
“两位客官一身贵气,倒是让这听梓阁蓬荜生辉,这听梓阁什么样的戏都有,瞧着两位贵客面生,极可能是第一次来这儿,我嘴笨,具体的戏名说不上来,我们这种人是没本事看戏,只是跟着贵客,有幸看了几场,内容却是记得清楚,有兄弟阋墙,有貌合神离,有破镜重圆,也有分道扬镳……”
谢霁寒和顾昀砚奇迹般地沉默。
小井见怪不怪,侧着身跟着两人,素来擅长观色,瞧出不对劲,稀散地插了话,打破了沉静,“也是,这样的大人物整日来多的是要忙活的事,那是国事,为国为民的事,这种寻欢作乐的场子来的少也属正常。”
谢霁寒沉吟片刻,促狭一笑,随意扔出一袋银两,“这里能够隔音的包间可还有空余?”
小井得了恩赐,来人出手阔绰,沉甸甸的银两犹如馅饼砸向了他,抛出一间雅间的开销,这远比他这月的阁楼给的还多,他心中甜蜜,更为热切周到,热络地将人安排进来雅间。
小井添完茶,准备妥当,正要唤外面准备好的人进来唱戏,“我和这位公子要谈事,不必教人再进来了。”
小井不明其由,点头应下,关上门之余,视线蓦然扫向沉静在一旁,充耳不闻的男人,手一抖,忙不敢多看地关上了门。
顾昀砚很是抗拒,垂下的黑眸几分愠怒,气极反笑道:“想跟我谈什么?不是来这儿看戏吃饭的吗?”
“你真的能做云砚,还是我真的能做季汉?”谢霁寒扫了他一眼,坐下,说道:“我们之间还是开诚布公些吧。”
谢霁寒心中一颤:“你在说什么?”
谢霁寒笑着,平静地说道:“是我说的不够清楚吗?我们两个人算不得兄弟,本也就没什么关系,如今的平西侯府更是破败,没有什么利用价值,这里也没有别人,不用在外人面前表演什么情深,我了解你,你也不用在我这儿装什么单纯无辜。”
顾昀砚压了压嘴角,明显有些不悦,“如钧,这种玩笑话下次不准再说,外人不在还好,若是再有下次,我一定不饶你,这次是第一次,你刚才的话我就当作从没听过。”
“顾昀砚,游戏结束了,这里没有别人,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我说的是真心话。”
这种残酷的话,也是真心的,半点婉转也没有,就这样从这人口中盘出,顾昀砚觉得他的心好凉。
从欢喜坠入冰冷的深渊,在他面前,不消片刻。
这才是这人真正了解他,知道他的短处在哪,面无表情,冷静地插了数十刀。
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你,让你听清楚。
这不是假的。
“谢、霁、寒”顾昀砚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人这张嘴给封起来,“闭嘴。”
“对,你是陛下,没人敢不听你的命令。”谢霁寒泯了一口,僵硬一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昀砚忍着气,负气地坐在冷板凳上,“你说这些话除了让我生些闲气,没有任何作用,饿着肚子呢,你不吃,我要吃。”
“有力气发脾气,看来身体是真好了,我就是多余关心你,我们不是说了只在外人面前装不和。”
“陪你一路,脾气还是这么差,逮住人就磋磨。”
说着,顾昀砚笑嘻嘻地哄了几句,就要起身开门。
谢霁寒冷笑一声,顾昀砚给的台阶,他没想要。
他们两个人,从十年前的意外出现,就变个天翻地覆了。
“我们之间,有什么好演的?十年了,这样的戏还不腻?”
说着一个用力,青筋显露,清脆的声音响起,他手中的茶盏沾着鲜血,碎落一地。
“如钧!!”
“你在发什么疯?骂我还不够你消气?”声音不小,引得顾昀砚脚步一顿,转身看着红色的手掌,顿时什么都听不见了,只知道那个蠢货自己弄出来了伤,那只手伤还没好全,心中像是堵着一个厚重的墙,又闷又气,两步起来,跳到那人身边,怒瞪着,心疼地将他受伤的手掌捧起来端详。
顾昀砚顾不得其他,劈头盖脸地将云淡风气,毫不在意的男人骂了一顿。
“你真是……能不能爱惜点自己,谢霁寒,你若是想打我骂我,我都受着,拿着你的身体撒气,你真是想要我死。”
“谢霁寒!”顾昀砚将人脸给掰了过来,手撑着他的后背,将人揽进怀里,“好好站着,不准动,我下手没轻没重,我去找人来。”
谢霁寒睨了他一眼,。
顾昀砚心急,动作粗暴又迅速,风从两人间隙划过,轻抚着他的头发,他要去开门叫人来处理,脚刚要碰到门,准备踹开,却听见一个不咸不淡的声音在阻止。
“顾昀砚,回来,你若是不想要看见……”
“你威胁我,你也知道,你都知道,你全都知道,谢霁寒,你真是够狠。”顾昀砚恨不得上去和他打一架,谢霁寒的话,确实有作用,逼得顾昀砚将腿强收了,又连着后退了两步,转身哂笑,“那你还能说出刚才的话来。”
谢霁寒沉默片刻,冷峻的眉头一皱,“我只是说你应该不想看见这个玉佩碎了。”
顾昀砚沉默,盯着那只受伤的手掌,是他的玉佩,这个玉佩,他熟悉,谢霁寒也认识。
一个玉佩,再珍贵又怎么样,顾昀砚不想让他再受伤,只得妥协,无奈地瞥了他一眼,那一抹鲜红色快要将他这个人压垮,他安静地坐下,“你放下它,别再自伤,我不开门,也不去叫外面的人进来,你想跟我说什么,我都听着。”
谢霁寒将方才顺来的玉佩放在桌上,卸了力气,胃里翻江倒海,后背的疼痛传来,他更清醒几分,“我该知道什么,难道不都你让我知道的吗?陛下。”
顾昀砚目光冷了三分,扯了嘴角,似笑非笑,“你是想要跟顾昀砚聊,还是跟楚国的君主聊?你是谢霁寒?还是说你现在的身份是平西侯?”
谢霁寒无视他的揶揄,跳过这些无用的交流,眸光冷淡,沉声问道:“顾昀砚,十年前,先帝驾崩,你可曾在他的床榻上见过一封来自于中胥的求救信?放心,我不白问,我和你换。”
“用什么来换?”顾昀砚冷哼一声,哈哈大笑着站了起来,“好啊,谢霁寒,你来说说,你来说,说,你觉得我缺什么?你觉得你能给我换什么?”
谢霁寒平静的面色出了几分裂痕,一蹙眉,攥紧双手,胸膛上下起伏,“顾昀砚,你不想要查清楚淮河水患的那几人?何必浪费时间,那里耗的起吗?你不也想要知道欢阁刺杀是谁安排的吗?”
“谢霁寒,我是傻子吗?”顾昀砚一拍桌子,脸色凝重,“你要是敢和背后的人有牵扯,我……”
“怎么,陛下是要杀了我吗?你们不是都一直将平西侯府当作眼中钉,肉中刺吗?怎么,演了十年的戏,是不是自己也忘了十年前发生的事情吗?”
“闭嘴,不准避开这个问题,回答我,你和他们有纠缠吗?你去过欢阁吗?你说的那个女子,对沈浓,我要听实话,若是有一句作伪,你应该不会愿意看到那样的我。”
谢霁寒别过脸,嗤笑,“我不是你,没有那么蠢,再者,我和谁合作,是我的事,最多是和平西侯府有牵扯,和别人没有任何关系,你以什么口吻来教训我,又凭什么来教训我?说到底,这群人也是你钦点的,自己用人不察,留着那群蠢货尸位素餐,就那种的货色,除了你,没人看得上,别把脏水泼到我的身上,他们还不配。”
“谢霁寒,我就是杀了你也是你咎由自取,是你自找的,我是蠢,蠢到家了,你是不是很开心,利用我对你的信任来骗我,我说这些事情巧合这么多,今天的事也是你一手安排的吧,平西侯,病了这么久,骗了我不少吧,这十年把我当成傻子来耍,好玩吧,无论是太子,还是当今陛下,都是你的掌中玩物,很得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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