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阁除掉喜儿这几个刺头以后,着实安生了不少,云溪的一应吃穿用度也会恢复到府上的正常水平。
又是一日午膳,春月吃得心满意足,她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对云溪赞叹府上的伙食:“不愧是皇子府,这饭是一日比一日好吃,这几日感觉自己都吃胖了。”
云溪戳戳春月吃得圆滚滚的小肚子:“对呀,我们春月越来越可爱了。”
春月骄傲地挺了挺小肚子,又想起上午喜儿几个人喂蛇时的狼狈样儿,就觉得解气,一高兴又多吃了点。
“姑娘,如今听雨阁的人都很安分,我们是不是也该下一步计划了?”春月边扒拉饭便边问道。
“没错。”云溪拿出一张帖子,向春月展示。
春月一看,帖子上是邀请云溪参加几日后的赏花宴,落款赫然是她们心心念念的长宁长公主。
这一段时间,安乐郡主脸上的胎记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长宁长公主越看女儿的脸越觉得国色天香,恨不得让全京城的人知道她女儿的脸好了。
于是决定在公主府办一场赏花宴,明着是赏花,暗着是想让大家赏安乐郡主这朵名花。
安乐郡主高兴地把这件事告诉云溪。
“赏花宴?我还从没去过呢。”云溪故作向往。
安乐郡主见云溪一脸向往,心下越发高兴,忙把拜贴塞进她手里:
“我这次来,就是给你送帖子的。你可是我们家的大功臣,我母亲特意说了,一定要请你来。”
云溪那时笑着点点头。如今和春月提起,心下却有点难过。
每次听安乐郡主讲起她的母亲长宁长公主,云溪都会想起自己的母亲兰宁。母亲在时也像长宁长公主那样,时时刻刻为儿女担心。
兰宁十分担心有人欺负瘦瘦小小的云溪,便让云溪去好友云愈心那里学医。
“即便医术不精,不能自保,也好歹能给自己治个伤。”兰宁是那么说的。
她在时,云溪尚不识得全部药材,施针时也分不清穴位。
而如今人人赞她医术超群,不知母亲知道会不会感到欣慰?
“姑娘,能有机会接近长宁长公主是件好事,我怎么瞧着你还不高兴?”春月看云溪情绪低落,有些担心。
旧事重提只会令人难过。再多个人伤心也是于事无补。
云溪摇了摇头,又重新笑起来,她转了个话题说:
“我只是担心,我们自从进了京城,已经很久没有和玉春医馆的人联络了。进京前,我曾写信让他们查一下哥哥被禁在府里之后的事情以及丽贵妃的父亲。也不知道查得怎么样了?”
玉春医馆是京城最大的医馆,与云溪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七皇子府毕竟是楚明远的地盘,云溪怕被他抓到把柄,这些天一直没和医馆的人联络。
“要不,在赏花宴之后我们找个机会亲自去一趟医馆,就说去医馆买点新药?”春月道。
云溪思考片刻,觉得这主意也行。
*
是夜,听雪轩内,楚明远站在书案前,执笔写字。他着一身淡青色直衫,与窗外的竹林遥相映衬,衬得人有些孤高。
笔锋开始落笔时节奏有序,而后越写越快,因为写得快,一些笔画都连在了一起,这让楚明远素日看起来整齐严谨的字显得有些凌乱。
今日,楚明泽在朝堂上与楚明远一派针锋相对。
如今景国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安稳。景国和盛国在一场大战后和解,决定划江而治,互不侵犯。
景国虽经济充裕,百姓安乐,可外有盛国虎视眈眈,内有归属的几个小国蠢蠢欲动,一旦景国有难,最先发难的必是他们。
因为有潜在的危机,景国朝堂分为两派,一部分是激进派,如楚明泽,主张一鼓作气,不惜一切代价,和盛国一直打下去,消除隐患。
另一派是温和派,认为战争劳民伤财,于百姓于国家都无益处,如楚明远辅佐的大皇子一派。
自划江而治以来,景国这两派便一直在争执。
今日就一件事,莫名又扯到了两派之争。
像只疯狗一样咬着不放。
楚明泽在朝堂上无理的发难让楚明远觉得十分烦躁。
不久,掠雨进门汇报情况,惊风也在一旁随侍。
抬眼看去,楚明远身边的这两个护卫竟一模一样,只是气质稍显不同,一个沉静,一个活泼。
掠雨外出公干回来,带来了新的情报:“经属下核查,日不落之毒确来自玉春医馆。”
掠雨不像惊风,汇报讲究精简,没有一句废话。
“玉春医馆,京城最大的医馆居然制毒?”楚明远眯了眯眼睛,有些感兴趣。
“玉春医馆的东家是行医世家季家的独女季半夏。几年前,医馆本没有这么大,被季半夏接手之后竟经营成了最大的医馆。”掠雨接着说。
掠雨觉得这点有些可疑,他观察了玉春医馆好多天,终于发现了一些端倪。
有一日惊风正在玉春医馆对面的茶馆喝茶,发现医馆里的掌柜出门,便一路跟着他。
不想掌柜此行目的竟是黑市。
这玉春医馆除了行医,还私自在黑市上售卖一些价格高昂的药。
“都是毒药?”惊风好奇地问。
“那倒不是。”掠雨答。
掠雨去调查的时候发现玉春医馆确实很会做生意。他们卖的药很是针对京中人的需求。
如‘千娇媚’是壮阳药,被醉春楼的老板拍下;再比如‘曼妙身姿’是瘦身药,被名妓江芙蓉拍下……每一种药都是高价被人拍下,这样卖下去,玉春医馆很难不成为最大的医馆。
当然,有的药之所以能被拍下,是因为有价值的情报。
如果有人能将玉春医馆感兴趣的消息奉上,玉春医馆也可以给药。由此,玉春医馆知道得一些事可能比我们掌握得还多。
掠雨第一次听到玉春医馆在黑市上的卖药规则时,格外吃惊。
这看似不起眼的医馆,背后的经营者倒是颇有野心。
“但是,他们卖的药中,只有这‘日不落’是唯一的一种毒药,并且没有在黑市上售卖,是单独做给买家的。”掠雨特意强调了这一点。
不知怎的,一听到这千奇百怪的药们,楚明远就想到了云溪。
在幽兰谷楚明远曾听过云溪做的许多种药的名字,这玉春医馆给药取名字的取名风格倒是同云溪一样。
“这名字起得花里胡哨,倒是同云大夫的那些药名很是相像。”惊风小声嘟囔道。
显然不止楚明远一个人想到了幽兰谷的那些日子,惊风一听那药名就想起了曾目睹过的楚勋等人的惨痛经历。
楚明远却是微微蹙眉。
她会制药。想到云溪制药时候的样子,若行云流水,愣是把采药、清洗、炮制一类的工序做得像一门可以观赏的表演。
她会解毒。给楚明远看病的时候甚至没有多加思考,只是一问病症,一号脉就知道了他的毒。
那时楚明远被她的话搅得乱了心神,只以为云溪是技艺高超,如今想来却不合理:仅仅是从古书上看到,她就能不加翻阅,如此肯定地给自己施针吗?
虽然表面上云溪和玉春医馆毫无关系,但楚明远就是有一种猜想,会不会云溪能解日不落之毒就是因为她对于这毒十分了解,毒根本就是出自于她之手呢?
他又想起那日与楚勋交谈完乌雅朝的事情,他转头看见云溪愣愣的样子,甚至有些无措,那是他第一次看见那样的云溪。
那时他便断定,云溪一定和日曦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关于乌雅朝和他的家人,你有何消息?”楚明远理清头绪后又问道。
“乌雅朝,是日曦族族长乌雅山的儿子。14岁入军营,15岁便一战成名,仅带领数百人的军队便攻下敌国一万人守卫的城池。而后不知为何弃武从文,放弃军营里得到的一切荣耀,从新开始读书,参加科举。中进士后,又从地方小吏做起,因政绩斐然,一路坐到参知政事的位置,位同副相。而后……”掠雨垂眸道。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下去,大家已经知道了。
而后怎么样了呢?这等惊才艳艳的少年天才在26岁就被扣上和后妃私通、谋反一类的罪名,死在了自己的宅院。
他这一生波澜壮阔的事迹,后来的人仅用几句话就已然概括。
屋内人皆是叹息一声,心知乌雅朝的罪名必有隐情。
按理说,乌雅朝这样惊才绝世的人朝堂上不会没有他的消息,可自他被发现谋反的那一年之后,认识他的人都晦莫若深,对他的事不肯评价只言片语,他的事迹记录也被抹去,如今的朝堂知道他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掠雨走访数日,也仅仅只得到这些信息。
“也许是因政见不合引发的斗争呢?”惊风问。对于驰骋过沙场的英雄,惊风心下更是崇拜,不愿英雄受污名困扰。
当今景国两派矛盾已久,乌雅朝也许是被政敌陷害。
“但值得关注的是,刑部的尸检单上写着乌雅朝是自杀。”掠雨说。
意思是如果乌雅朝没罪,他又为什么要心虚自杀?
这就是掠雨想不通的地方了,年纪轻轻就当上宰辅的人在谋略和能力上一定不差,陛下当年只是把他禁在府里,也不代表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他身为日曦族人,天生聪颖,怎会没想到这些。
“也许是因为失望吧。一个臣子在受到离奇的污蔑后,信念崩塌,再无求生希望也是可能的。”楚明远一如往日语气平和,可手下的笔却在白纸上划出很长的一笔,让“静心”的“静”字有些好笑。
楚明远换了一张新纸,重新写字。又对掠雨说:“接着说他的家人。”
掠雨表情似有不忍:“因为乌雅朝被二皇子查到意图联合族人谋反,所以陛下派二皇子前去日曦山查看,不想据二皇子说,日曦族人抵死不从,皆有不臣之心,因反抗被尽数剿灭。目前只知道,乌雅朝还有一个妹妹叫乌雅曦,在跳崖后尸骨无存。”
掠雨去日曦山的时候,那里已经是一片死寂:
曾经清澈的溪水如今变得浑浊不堪,岸边更是堆满白骨。沿着小溪一路前行,有不知名的杂草生长得茂盛,那颜色却是血红色的,像是从尸山血海里长出来的。
从一处处苍凉的景象中,掠雨可以看出日曦族人在当年究竟是遭受到了何等残酷的虐杀。
以至于在汇报的今晚,掠雨仍觉痛心不已,这是对那一个个死去的生命的惋惜。
楚明远放下笔,再也写不下去一个字。
他挥挥手,惊风和掠雨会意退下。
他的心里此时已掀起惊涛骇浪。楚明泽这已经不是镇压谋反,而是一种残酷的虐杀。
可怕的是,远在京城的父皇和他们根本都不知道,日曦山经历了这样的惨痛。
不论是为着击垮楚明泽,还是为着日曦族无辜被杀的百姓们,他都要查清当年乌雅朝谋反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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