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赏花宴后,长宁长公主因着斥责了几句沈凝雪,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长宁长公主素来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当时在气头上,她自认公平,不愿偏帮任何人,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将那件事轻轻揭过,而如今过了几日便又想起了自己的好友丽贵妃,担心两人之间因为沈凝雪生了隔阂,便挑选了园子里长势最好的几株复色牡丹,亲自带人给丽贵妃送过去。
刚一到丽贵妃的凌波殿正殿,长宁长公主便听到了女子轻轻的咳嗽声。她来得着急,也没让人禀报,直接就进了门。
床上本来还喝药的丽贵妃似是没想到她能来,拿勺子的手有些不稳。
丽贵妃瞥她一眼,有些气短地说:“哟,我当是谁来了,长宁长公主前几日不是还在说我父亲教女无方,今儿怎么倒是有空来我的寝殿了?”
前几日沈凝雪进宫来朝她哭诉,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叫人心疼。丽贵妃既是心疼妹妹,又是不满长宁长公主当众下沈家的脸,对长宁长公主心怀怨气。
她本就身子虚弱,皮肤虽白皙却透着一些病态,不生气时已是娇喘微微,此刻生着气,更是拿手按着心脏,像是要被气出个好歹。
长宁长公主知她身子不好,自己又理亏,赶忙接过丽贵妃手中的药碗,亲自给她喂药:
“冰洁,你向来是知道我的性子的,一急起来就不管不够,何况你家小妹做的事确实是……”
些许恶毒。
看见丽贵妃的神色,长宁长公主默默收回了后四个字,生怕她被自己气晕。
“父亲忙于政务,我这个小妹是任性了些,可她不过做错了些许小事,你又怎么在那么多人面前下她的脸,日后还叫她如何婚配啊?”
丽贵妃说着说着眼中有了泪意,开始拿手帕拭泪,连药也不肯喝了。
“我知你生气,特意把我府上长得最好的复色牡丹给你送了过来,你好歹瞧瞧,这种牡丹怕是连宫里也少见呢。”
长宁长公主面上赔笑道。
虽然长宁长公主来道歉,但是她自始至终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因着年少时吃过不少亏,长宁长公主平素最恨耍弄心机者,而沈凝雪年纪轻轻就能设下那种毒计,又搅坏了她的赏花宴,她作为花宴主人,又是长辈,训斥几句怎么了。况且,她已经看在丽贵妃的面子上,叫来参加花宴的人都不许将此事外传,这难道不算仁至义尽吗?
若不是为着和丽贵妃的友谊,她还真不会低头。
丽贵妃也知道长宁长公主性子高傲,能来赔罪实属不易,便就势给了个笑脸,夸赞了一番长宁长公主的牡丹。
随后她话锋一转,含着泪意道:“既如此真诚,我便不气了。你知道的,我这身子向来是不争气,最近又是夏日,那个难以启齿的旧疾又犯了,你前儿个不是说安乐遇见了个不错的医女吗,我能否借来,让她给我调养调养呢?”
长宁长公主有些为难,她自是知道沈冰洁那个旧疾有多顽固,否则也不会向丽贵妃举荐云溪。
但问题是她向沈冰洁举荐云溪的时候,还没出赏花宴那档子事,如今云溪和丽贵妃也算是仇家了,她还怎么敢让云溪进宫。
看见长宁长公主的为难,丽贵妃的眼中悄然露出一丝狠厉。
她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又是咳嗽,又是落泪的,最终目的就在于此。
她难道不知道那个医女是云溪吗,自然知道。
想到妹妹哭红的眼睛,沈冰洁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奈何不了长宁长公主,还奈何不了云溪这个小医女吗?
只要她进宫,是黑是白还不是都是自己说了算。
想到这里,丽贵妃又再接再厉,假装伤心道:"怎么,是姐姐不肯割爱吗?"
长宁长公主不好明说,只好将球踢给楚明远:“那医女先前是和嫣儿说过,很适合擅长治疗你这样的病症。可她如今是明远最器重的府医,我怎好夺人所爱?”
“况且,这医女先前与凝雪有些误会,我也怕你记恨她。”
她犹豫再三,还是将话说了出来。
听到这里,丽贵妃终于露出了今日的第一丝笑意:“记恨?姐姐,我也是做母亲的人了,年纪不小了,怎会和一个小丫头计较?那事啊,过去了就算过去了。我如今是治病心切,才想将她要来,若姐姐不愿夺人所爱,那便由我做这个恶人,亲自去问七皇子的母妃要人,如何?”
多年好友,长宁长公主最知道丽贵妃气性大,身子弱,还是有些犹豫,不大相信她的话。
“姐姐,你知道我从前因为那病受了多少人耻笑,有多想治好的,这样如何,我只管七皇子借几个月的人,等病一治好,边叫她离宫,好不好?”
丽贵妃又拉着长宁长公主的手,恳求道。
看着她真挚的眼睛,长宁长公主又想起少年时自己好友受到的恶意,最终禁不住她再三恳求,同意了。
两人又是一番有说有笑的交谈后,临别时,丽贵妃亲自将长宁长公主送出了凌波殿。
待人彻底看不见影儿后,丽贵妃才将自己心底的戾气展现出来。
几个婢女一人抱着一盆复色牡丹来询问:“娘娘,这牡丹该放在何处?”
丽贵妃招招手,示意为首的婢女将花凑近点。
复色牡丹难得,那位婢女以为贵妃想要细细品花,笑吟吟地将花凑过去。
没成想,丽贵妃恶狠狠地将牡丹的花瓣全部拽下,又扔在地上,重重地用脚踩了几下,像是要把心中的怒气全都发泄出来。
抱花的婢女们看见丽贵妃疯狂的行为,忙跪下请罪。
丽贵妃发泄完了以后,又变回那个弱不禁风的样子,若无其事地对为首的那个婢女道:
"你怎么如此不小心,竟摔坏了长宁姐姐给我的牡丹,你可知这牡丹有多珍贵?"
那婢女一脸茫然:"刚刚不是,娘娘您……"
其余跪在地上的婢女都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声色地摇头:
这个新来的,还不知道娘娘的脾气秉性,竟说出这样的话,怕是要完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丽贵妃淡淡开口:“来人,给我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拖下去。”
宣告了这个婢女的死刑。
丽贵妃的心腹徐姑姑旋即给丽贵妃递上一条手巾,丽贵妃满意地接过,看着剩下的几盆复色牡丹,嫌恶地擦了擦手:
蠢货的东西怎么配放在她的寝殿里,这几盆花究竟有什么好,让满京城的人都追捧。
***
听雨阁内。
楚明远刚一踏进云溪的房间,便撂下一句话:
“你可知道我今日因何而来?”
云溪放下看了一半的医书,看了一眼楚明远。
大多数时候,楚明远其实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他脸上永远带着澄澈的笑意,永远是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样子。
除却听到云溪偶尔的“惊人之语”时,楚明远会有几分无奈,其余时候几乎很少能从楚明远脸上看出情绪。
但今日的他,眼中的笑意比平时多了几分真切。
“可是丽贵妃要我入宫?”
云溪道。
“没错。”
楚明远给自己倒了杯茶,才缓缓开口:
“今日进宫和母妃请安,母妃说丽贵妃想朝我要一个人,正是你。”
关于楚明远的母亲,云溪倒是略有耳闻。
楚明远的母妃正是淑皇贵妃,多年前景国的附属小国月初国将柔妃和淑皇贵妃献给景德帝,淑皇贵妃自那时起便盛宠不衰。
通常来说,异国女子位份不会太高,至多到贵妃,可淑皇贵却打破先例,不仅得了封号,还成为了宫中位份仅次于皇后的人,连丽贵妃都及不上她的地位。
也算是一代传奇了。
“意料之中。殿下又是如何回答的呢?”
阳光从窗外射过来,正好打进云溪的眼睛里,云溪顾着说话,不自觉用医书挡着脸。
楚明远微微侧过身子,不动声色地替她挡了一部分光,才随意地说:
“丽贵妃说不愿夺人所爱,只把你借进宫几个月,病一治好,立马送回。她这话里话外都是破绽,但此举既是我们所求,我自然是装作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楚明远其实觉得这事颇为好笑,这丽贵妃真当别人不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吗?
云溪也嗤笑一声。
病一治好,立马送回?
那若是治不好呢,她就要一直待在宫里吗?
也罢。等进了宫,她就要让丽贵妃知道,什么时候出宫不由她丽贵妃说了算。
这个举动也算是遂了她的意,不枉她前阵子一直暗示安乐郡主自己可以治疗丽贵妃的病症。
“只是我有些好奇的是,丽贵妃究竟有什么旧疾?”
楚明远问道。
这病听上去十分顽固。
丽贵妃向来是身子差,浑身上下旧疾无数,连自己母妃都不知道,她说的旧病到底是什么病。
“每到夏日,她总要涂厚重的香粉,所到之处无不香气逼人。我被她香得头晕,一心只想送客,竟没反应过来问她要治什么病。”
淑皇贵妃是那么说的。
她让楚明远自己决定要不要借人,若是不同意,她直接去回绝了。
听了淑皇贵妃的话,云溪对自己的猜测更有把握了。
“殿下应该知道,我们玉春医馆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云溪淡笑。
后妃久居深宫,消息隐晦。玉春医馆虽没有关于丽贵妃隐疾的消息,却有当朝宰辅沈端的详细情报。
传闻中,沈端的正妻齐氏颇为畏热,每逢夏日便足不出户。可据玉春医馆的调查,齐氏是因为腋臭才不出门。
所谓腋臭,是腋下有刺鼻的气味,在夏季或者出汗后会更为明显。这病有一定可能会遗传给孩子,所以云溪推测丽贵妃也有。
便向安乐郡主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番,果然可疑。
楚明远闻言也恍然大悟。
怪不得丽贵妃会在夏日疯狂用香粉遮盖气味。
“原来这就是你的后手。”
楚明远感叹道。
对云溪的能力更有了几分了然。
不过他还是劝告云溪:“丽贵妃毕竟受宠多年,心机深沉,你在宫里,还是小心为上。但也不要过于担心,若真到了万不得已之时,我会帮你的。”
宫中副本即将开启。
丽贵妃(轻咳一声)(微笑):云溪即将被我拿捏!
披着小绵羊皮的云溪:我的复仇簿上,你是第一个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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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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