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我重生一周了。
三天前的夜总会,我在现场。
我是去等人。
上辈子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看见顾慎行?他不是最厌恶这样的场所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心思一旦乱了。什么都会跟着乱。
“怎么了?”对面的人动作一顿。
“没事。”我不着痕迹地转开视线,开口拉回他的注意,“您说的事我一直在办。您也知道,那是一根难啃的骨头,催也没用。”
“都啃了五年了。别告诉我啃出感情了。”
我垂下眼,嗤笑一声,“怎么会,都是男的。”
那人隔着镜片审视我。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顾慎行的态度一日不明确,就挡我们一天路。我的耐心不多了。”
他背光坐着,阴狠的目光藏在暗处。时至今日我才有点回过味来。
他说:“弃子通常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顾慎行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如果被他知道你一直在替我做事。他会怎么做呢?”
我知道他会怎么做。
他会为了让我彻底摆脱过去,铤而走险下一着险棋。结果两败俱伤。死的死,伤的也死了。
如果再来一回,我不需要顾慎行帮我。
深渊地狱,就算脱一层皮,我也要自己爬出来。
“放心,秦叔。我欠您一条命,就算顾慎行把我宰了,我也会拿到您要的东西。”
秦世和终于满意。
“上头马上就要变天。两周,两周内我要看到东西!就算是伪造的,只要伪造的足够真,足够把顾慎行钉死,也可以。凡事要懂得变通。”他掐灭烟头看向我,深陷的皱纹里藏着嗜血的过去。“骨头再难啃,敲碎了也就一盘散沙。”
老东西这是在威胁我。
他要的不是铁证,是足够以假乱真的铁证!
顾慎行要么和他们站在一边,要么就是死。
秦世和背后的人想要在熔城只手遮天,就不允许顾慎行这样有权有势有地位有话语权的人,跟他站在对立面。
一山难容二虎。除非是兄弟,不然就是死敌。
我懂。
所以我要替顾慎行咬死他们。
老东西还在试探我。
“真要是啃出感情,你这就是在救他。”
上辈子的我在这个时候还是一只雏鸟,就算长着老鹰的翅膀,也飞不出他们的掌心。
秦世和这样看着我的时候,我的心是虚的。
他说对了。
我是啃出感情了。
顾慎行再强势,也是有底线的。不像他们,为达到目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恶鬼不能盘踞熔城的上空。
顾慎行想要守护的,就是我要守护的。
我露出一丝笑,冷静回答:“我什么人您还不知道。我这种人,最烦那些娘们儿唧唧的东西,感情的东西我谈不来。我只讲恩义。秦叔对我有恩,就算是死,我也会还清。”
04
秦世和走了。
我坐在阴影里,抬头看了看。
顾慎行这会儿应该已经在房间里坐下了。
我不急着走,我还有人要等。
一片嘈杂与喧闹的背景声里,我捏着酒杯开始发呆。
……
上辈子。
在秦世和走后,我立刻就站了起来。
不是离开,而是去夜总会顶层。
顶层今夜有拍卖会。被高价卖出的,都是灰色地带的东西。
今夜的主拍品,是人。
被驯化得很好的年轻男女。专供上层社会玩乐。
一想到顾慎行此刻正坐在顶层VIP包间,看着一群年轻男女魅态天成的搔首弄姿,心里就像有一把火,轰的一声就烧破了理智。
大家都是工具。凭什么顾慎行不能来玩我?
就因为我被他从街边捡走,叫了几年“哥”就没资格了吗?
如果顾慎行大发善心捡走的是别人,说不定在那些舞池里扭动的,就会是我。
凭我的长相,今夜被拍下的,肯定是我!
“上面不能进。”有安保拦住了我。
我甩出一张镶着金边的黑卡。
顾慎行都不知道,那几年我玩得有多花。
安保一看,就笑眯眯的恭迎我进去。
“您请。”
我被带到了一间房。
房间里有一面巨大的单向玻璃。一位穿着清凉的红衣女郎正对着玻璃跳舞。
“顾总在几号房?”
黑衣小哥看我一眼,客套微笑,“不好意思,这个问题我不方便回答。我们要对顾客的**负责。请您谅解。”
我哂笑一声,掏出一张卡,“五万美金小费,给你的。为了顾客**,房间内没有摄像头,你可以放心说。密码六个零,放心拿好,没人会知道。”
小哥又看了我一眼。
“我要知道顾总拍下的东西,和那东西在他房间里待的时间。放心,我知道你们这里的规矩,不会给你们老板找麻烦。也不会给你找麻烦。你要是没胆,这钱我直接送给你们老板。”
“V06。”小哥收了卡,露出一丝心照不宣的笑容,“就在您正对面。”
“谢谢。”
“您客气了。”他替我醒了酒,殷勤的关门,“后续有什么需要,还可以找我。”
很快,黑衣小哥来送果盘。
“V06拍了MB78229号,十分钟后就会送进去。”
“刚才那个跳孔雀舞的男孩?”
“是。”
我以为顾慎行会挑个女人,谁知道他挑的竟然是男人。
心里烦躁,根本坐不住。
“行了。我这边不需要别的服务了。”
小哥走后,我出了房间。
我躲在拐角的阴影里,眼看着那个漂亮的男孩被送进V06。心想:要不直接闯进去吧,大不了鱼死网破,被顾慎行抽死。
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就在我咬紧后槽牙准备发疯的时候,那个男孩自己出来了。
“怎么了?”一个看着像是领班的人从走廊另一头走来。
“客人说不需要了。”男孩声音有些细微地颤抖,他的嘴唇殷红,眼角泛光,像是被人欺负狠了。
“该死的东西!你惹怒客人了?”
“没有没有,我怎么敢……”男孩无措地站着,脖子里挂着银色项圈,项圈上是他的编号。
门口的保镖接到一个电话,抬手阻止了对话。
“顾总让我把人带走。”保镖指了指男孩脖子里的东西,“钥匙给我。”
“这个……我们需要得到客人本人的同意才能放人。”
保镖给他听了电话。
男人点头哈腰了一番,把钥匙交给了保镖,“这东西是定时的,晚上十二点之后才能用钥匙解锁。您也知道,我们这是为了保障顾客的人身安全。之前也发生过一些……”
“不用解释。”
保镖把人带走了。
我眯着眼睛想了一下,跟了上去。
我跟了他们一路。
偷鸡摸狗的事情我从小就会。保镖根本没有发现我。
我眼看着他开车把人带到了顾慎行的一处私郊别墅,把钥匙给了他。
“到时间你自己打开就可以。顾总让你放心住下。你的事情,他会管。”
保镖走了之后,我进入别墅,把人绑了。
05
“你是谁?我在哪里?”男孩惊慌失措。
他大概没想到,刚抱住一条金大腿,结果又被人拖入另一个深渊。
十**岁,青葱一样的年纪。虽然我也没比他大多少。但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日子过多了,人是会被搓着长大的。
真好啊。
能无忧无虑地长成这样,真的是太好了。好到让人嫉妒,让人忍不住想要蹂躏、破坏。想看看他被命运蹉跎之后,是不是也会扭曲长歪,就像……我一样。
“你是顾总的资产。他买了你,我照顾你。不好吗?”
冷白的灯光照在男孩通红的眼尾。他叫夏楠。名字跟他的人一样,漂亮地跟个易碎的瓷器似的。
“别哭。”我笑着舔走他脸上的泪珠,用近乎温柔的语气问着:“他刚才摸你哪里了?告诉我,好吗?”
“别碰我!”
我勾住男孩的项圈,笑的有些疯癫。“给你一次机会,再好好想想。”
“放开我!我是顾总的人!我要告诉顾总,你用绳子绑我!”
我神色一暗。
顾总的人?
他什么货色,进去十分钟,就敢说是顾慎行的人?!
看来需要给点教训呢。
时间还没到,他脖子上的项圈就算有钥匙也解不开。
我捏着钥匙轻轻一按,男孩就像被电击一样,惨白着脸浑身颤抖。
我擦掉他额角的汗。叹息一声:“宠物怎么能有脾气呢?当宠物就要乖乖听主人的话,钥匙在谁手里,谁就是你的主人。这个道理,我想已经有人教过你了。”
他嘴唇颤抖,看着我的眼睛里逐渐露出恐惧。
我的手顺着他裸露的肌肤一路往下,“乖,告诉我,刚才那位顾总有没有碰你这里?又或者是这里?”
“不,不不……没有!我不认识你,你一定是找错人了!求求你放过我!”
他哭着求我。纯白的模样,就像一只迷路的兔子被困在荆棘里,惊慌又无助。
“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放过我好不好……”
“我的条件很简单。”我擦着他的眼泪,“我提问,你回答。答到我满意了,我就放了你。”
小白兔呜咽几声,像是被说服了,“他没有摸我。”
“说谎。”
顾慎行什么样的人。他手里,从来没有亏本的买卖。
既然花了钱,他就是想要得到什么。
我脑中不自觉地开始想象,想象着那双修长有力的手,顺着我此刻的路径一路逡巡。
如果我是这个男孩就好了……想要被顾慎行抚摸,想要看到他一向沉冷的眼睛里,为我露出痴迷的表情。
顾慎行找了男人。
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也可以?
秦世和让我想尽一切办法都要找到可以掣肘顾慎行的把柄。
他把我送去了顾慎行的身边。
一向冷淡如佛的人,竟然朝我轻轻侧目。
秦世和长叹一声:“我找了好几年的突破口,竟然就在我身边。妄仔,当初要不是我,你姐姐根本不会葬在松鹤墓园,这你没忘吧?”
06
我姐姐跟错了人。那人贩毒,死前想要拉着我姐一起垫背。
是秦世和出手,我姐才多活了几年。
“大嫂,走我们这条路的人什么都能碰,就是不能碰毒。那是白无常手里的勾魂索,只要碰一下,半只脚就踏进了阴曹地府。可以大哥糊涂啊!”
那时的秦世和还是兴和堂的二把手,他想要往上挪挪屁股已经想好了好几年。
他藏得好,没人发现他的野心。
直到堂口下的会所被警方查出有毒品流出,他才逐渐露出真面目。
“警方对这件事情很重视。帮会里的账目都是经过你手的。你说不知道,谁信?在贩毒这件事上,从犯也是重罪。江妄还小,他将来是要出国深造的。我们这个岁数的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但年轻人还有机会。他从不参与帮会的事,未来还可以干干净净的活。如果你进去了,你弟弟怎么办?这些资料你主动交给警方,说不定还能将功抵过。”
我姐露出一丝犹豫的表情。秦世和紧跟着就叹息一声:“就算没有这些资料,大哥他也出不来。这么多物证摆在那里,再加上好几个人的指认,他的罪早就定死了。这些资料能帮到的人,是你,还有妄仔。”
“实话跟你说了吧。江叔当年救我一命。要不是看在江叔的面子上,这件事我原本不想管。我和刘督察有些交情。这些交情救不了大哥,但是拉你们姐弟俩一把,还是可以的。”
我姐亲手递交了那份资料。
罪证俱全。赵兴死罪立即执行。
谁都没有料到,换监途中,他竟然逃了。
港口。
赵兴拿枪抵在我姐的头上:“阿岚,我对你还不够好?你竟然出卖我!”
“做错事就要承担责任。是你错了。”
“别他妈骗我了!我知道,你就跟你那当了一辈子卧底的爸一样!就算别人拿命跟你交心,你也会为了你那狗屁的正义把我交出去!我没碰毒,是有人陷——”
“砰”的一声枪响。
“警察!”
“不!阿兴——”
赵兴跳河了。
秦世和从背后抱住江岚。
“别怕大嫂,都过去了,都会过去的。”
“世和,阿兴说他没碰毒!”
“他在骗你。当年江叔身份暴露,就是他告的密。”
“什么……”
“有些人为了往上爬什么都做得出来。都过去了。我给妄仔申请了国外的名校,如果你想要陪同,我帮你把手续一起办了吧。”
“……好。”
07
秦世和根本没有帮我办什么出国的手续。
赵兴跳河没多久。他的仇家就找上门。
我放学回家,家里像是被人抢劫过一样,花瓶碎的满地都是。
“姐?”
“姐!”
“秦叔,我姐不见了!”
秦世和带我去见我姐那天,天气阴沉。
很快,暴雨噼噼啪啪打在车窗上。
我坐在车里,沉默地望着天。
“到了医院要注意,你姐现在受不了一点刺激。”
“……是谁。”我嗓子干到发疼。
“小孩子不要管这些。你姐希望你出国,这些事你不要管,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谁是小孩子!
我十八岁了!
十八岁的男人连自己的姐姐都保护不了!读个屁书!
心里的火再也压不住,我用力砸向椅背,“告诉我!都有谁!”
……
三天后,我手臂上多了一道很深的伤疤。伤疤贯穿肩胛,连到后心。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道伤疤。好不了。
我再去见我姐的时候,她已经认不出我了。
她的病情恶化得很快。医生说那叫PTSD并发双相障碍。有的病人会自发性选择躲在自认为安全的过去。
她抓着我的手喊“爸爸”。
“爸爸”这个词对我来说很陌生。我出生没多久,他就死了。家里没有一张他的照片。但我知道。他是我姐最崇拜的人。
我还小的时候姐姐会说,要是爸爸还在就好了。
等我长大,她就不说了。
她说得最多就是:“要是有人欺负我们妄仔就告诉姐,姐替你解决。”
那时候她已经跟了赵兴。帮会里和我年纪相仿的都是一些不学无术的小混混。他们抽烟喝酒,会醉醺醺地拉着我说一些浑话。什么“白地跟妞儿一样”,“会所里的少爷都没他艳,要不是她姐,估计早就被拿去卖吧”。
他们说别的我不会管。但不能说我姐。
我和他们打架。被我姐发现了。
她红着眼睛替我擦药。
“说好了不能打架。你要好好读书,不能跟那些人一样烂在泥里。你知道吗?!”
开始我不知道。
后来我知道了。
帮会里出去混的,都是把头别在裤腰带上。
前一天还见过的人,第二天会突然消失。
消失到警署里,还算下场好的。
最坏的莫过于血流干了,尸体还被耗子啃了。
我姐一直在劝说赵兴不要再干这些事了。
他答应了,又好像没答应。
08
我姐出殡那天。秦世和陪我一起送葬。
松鹤墓园里,他烧掉了几张底片。
“有人把这个寄给我。”
那几张底片里有几个人。
其中一个是我。
本应该参加高考的我,尾随那几个人两天两夜,终于趁着他们酒醉,把人给捅了。
“叫你不要管,你非要去。这件事我已经替你摆平,往后你就跟着秦叔。有秦叔一口肉吃,就有你一口肉吃。”
上辈子我傻啊。
秦世和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那是命案。秦世和说替我摆平,就真的替我摆平了。
她救了我姐。又把我护在了他的羽翼之下。我把他当恩人看待。
那时候我想,如果我有父亲,那应该就是像秦叔这样的。
所以他说什么,我做什么,从不问缘由。
在我心里,恩义大于天。救过我的人,不会害我。
几年后,我和人在街上打架,冲撞了顾慎行。
“小鬼,你命不要了?!”司机紧急刹停,语气很差。
我擦着嘴边的血,嘁了一声,用沾了血的手去抹车窗。
最看不惯这种坐在云端,还对人指手画脚的人。
后排车窗降下。
我抬头,先是看到一截冷白的下巴,然后是整张脸。
坐在车里的男人朝我看来,目光冷淡又极具威严。
“叫什么?”
我潦草成这样都能引起他的兴趣?
啧,上位者的口味真的是好特别。
混迹堂口这些年,当年那些小混蛋嘴里说的那些不三不四的话,我比谁都清楚。
我扯着嘴角,吊儿郎当的挪到后面,挂在车门上朝里看:“没名字。”
“住哪里?”
“也没家哦。”
“带走。”
黑衣保镖不由分说地把我往车上带。
“做什么!你们这是绑架!”
我死活不干。
嘴贱是一回事,被人强制带走又是另一回事。
秦叔最近很忙。
我不想给他添麻烦。
好在这几年打架打得多了,力气渐长。那个保镖一身肌肉也差点按不住我。
就在这时,从车内探出一双手。修长的指节带着天生的冷感,就这样松松的搭在了我的手腕上。
好凉。
我愣了一下,就被人塞进了车里。
一抬头,就对上那双沉肃的眼睛。
他看了我一眼,对着前排说,“去医院。”
“什么?”
他不再说话。
我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开始讹人,“你司机把我撞伤了。你要怎么赔偿?”
司机急了:“唉,你这个小年轻,话不能乱讲!我连碰都没碰到你。顾先生……”
他终于转头,清冷的目光落下。
“赔偿可以。我的车被你撞坏。你也按照市场价赔偿一下。”
他这个是什么车。随便蹭到一点就是万把块,开什么玩笑!
“顾先生是吧?”我歪着头看他,也不恼,笑嘻嘻地问,“大人都是像你这么爱说谎的吗?”
“我没有说谎。”
这人的眼睛可真黑啊。就像一个无底洞。
他平静的脸上毫无波澜。但我就是有一种预感,如果我真的要讹他,这人转头就会吩咐司机把车开到路牙子上。
刚才我扔掉手里铁棍的时候,看见他抬手机了。
我手持铁棍站在车窗边嚣张抹血的样子,很可能已经在他手机里留下了案底。到时候我不但赔不起,还要连累秦叔。
艹。
有钱人,一个比一个坏!
09
医生给我缝针的时候,我好像听到谁说了一句,“去查一下。”
隔天秦叔就找我聊天。
“昨天送你去医院的人,叫顾慎行。”
我皱眉。
豪车里的顾先生?
我都没讹他,他怎么就找到秦叔了?
“我没惹事。”
“我知道。”秦世和笑容和煦,“妄仔啊,你也知道,秦叔这几年一直在做善事。时代变了,帮会这条路走不长久,兴和堂也该转型了。几年前你姐一直在跟大哥提这件事,我都知道。熔城这些年发展迅速,正需要我们这种愿意出力的人。上头愿意提拔,那是我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现如今好不容有机会能往政界里走一走。但是这个顾慎行……”说到这里,秦世和长叹一声。
我皱起眉头问:“他挡您的路了?”
“是啊。他是商协会长,又和很多上层人物关系很好。秦叔递交了几次入会申请都被他驳回。熔城的税收他是大头,那些大人物见了他都要毕恭毕敬的喊一声顾总,但他看不上我们这种底层人物,觉得我们有土匪思想,不是在真心为民做善事……唉!你说这都是什么事!我们这样的人,就不配改过自新吗?”
这是秦世和第一次在我面前诉苦。让我有一种长大的错觉。
高中毕业就出来混社会的我,从天之骄子跌落泥潭。早就没有了当年初生牛犊,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能把我怎么样的勇莽。
要不是他,我早就进去了。
秦世和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挺了挺胸膛。死去的英雄主义又开始作祟。
“有什么我能做的,秦叔你只管吩咐就行。”
“妄仔啊,秦叔这几年只顾着操劳帮会的事,让你受委屈了。你是个好孩子,原本应该能有更好的未来。”
“不!要不是秦叔,我早就进去了。您的恩情,我一直记得!有什么地方需要我,您就直说吧!”
秦世和是有备而来。
他顿了一下,终于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顾慎行在调查你。我替你造了一个孤儿的身份。这是资料。背熟。如果顾慎行再来找你,想办法留在他身边。”
10
顾慎行果然找来了。不过,找来的不是他本人,而是那天把我强塞进车里的保镖。
“小子,你鸿运当头了。跟我走吧。”
我正蹲在路边啃盒饭。
“不去。”
“臭小子你别不识好歹!”
我嗤笑着喷了一口饭,往他身后的大奔里瞥了一眼,“干嘛。车子没问题,而且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了。这时候想要讹我,晚了。”
“谁要讹你!顾先生是要……”
保镖的话还没说完,大奔的车窗降下。
车里的人朝我看来。
“自己进来还是被我的人绑了手脚扔进来。选一个。”
艹。
强盗!
我盯着看了半秒,半秒后扔了饭盒,把满手的油擦在黑衣保镖笔挺的制服上。
“臭小子!你做什么!”
“唉唉唉!别碰我,我是你们老板要的人,打坏了你们老板可是要心疼的哦。”我说着朝车里扫了一眼,还没等我看清,车窗已经升上去了。
进去就进去,谁怕谁!
就这样,我被顾慎行从街边捡了回去。
他先是让我跟着那个黑衣保镖。后来大概是我太能惹事。保镖大哥每天顶着个黑眼圈苦不堪言。他就把我调去了身边。
我近距离观察了他一段时间。发现这人就像个机器一样,作息规律到像是有强迫症。
他就像一块石头。顽固、坚硬、没有缝隙、无机可乘。
我去见了秦叔几次。
“没找到什么有用的。”
“没有人是完美的。是人就会有软肋,有破绽,有无法抹去的过去。你没找到,只不过还不够了解。”
为了要更深入地了解他,我开始亲热地叫他“哥”。
刚开始的时候,他只是撩起眼皮冷冷地扫我一眼,直到那天。我在一次冲突中替他挨了一棍。
冲上来乱砍的人我认识。是兴和堂的打手。秦叔的人。
那天顾慎行亲自替我处理伤口。
“下次不准冲上去。”
“嘿,你这人。不冲上去那棍子就落在你身上了。你这么脆,一棍子下去得少半条命,我就不一样了,想当年风里来雨里去,我就没怕过什么。”
沾着碘伏的棉签在我伤口上狠狠按下。疼的我呲牙咧嘴。
“卧槽!你下手轻点。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他扔掉棉签,掐着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看他。
“第一,不准打架。第二,不准说脏话。以上两点做不到就从这里滚出去。一个想要烂在泥里的人,别人是拖不上来的。懂吗?”
客厅的光打在他脸上,向来沉冷的面容似乎出现了一道裂缝。
顾慎行有情绪。
为谁?
为我吗?
不准打架……这句话除了姐姐,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
我听着自己不太正常的心跳声,有些怔愣地看着他。
从那天以后我发现,只要我不打架不说脏话。顾慎行对我的纵容几乎是没有边界的。
有一天我问他。
“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有吗?”
“没有吗?”
那时候我已经有恃无恐,甚至会借着酒醉,用嘴唇去蹭他的肩窝。
每次顾慎行都是脸色铁青地把我掰开。
我搞不懂他的心思。
他的身边没有男人,也没有女人。在外面,他看上去跟谁关系都很铁,但是回到家中,陪伴他的只有书房里的一盏孤灯。
他就像是一块沉冷的铁。把自己打造得无坚不摧。不允许别人窥见他的内心。
11
在顾慎行身边待的时间久了,我渐渐明白秦叔为什么对他如临大敌。
熔城是帮会的天下,新任的行政长官却要废除帮会。
在他的铁血手腕下,大大小小的帮会解散的解散,消亡的消亡。压在普通人头顶的那片乌云逐渐变薄变透,眼看着马上就要消散。新一任的换届选举就在眼前。
乌云诡奔的局势下,正义与邪恶站在生死线上角逐!
“熔城这块吃人的泥沼,是时候彻底清一清了。”
顾慎行是行政长官的坚实拥护者。他在财力的支持上从来不含糊。顾慎行不倒,秦叔背后的人永远棋差一招。
“还是没有发现吗?”秦叔联系我的次数变多了。
我现在很怕出去见他。我怕被顾慎行发现,发现我竟然是秦世和安排在他身边的卧底!
我逐渐变得保守。就算发现点什么,也是挑着鸡毛蒜皮无关紧要地说。
“熔城的天要变了。两个月后,不是顾慎行倒下,就是你秦叔我倒下。妄仔,谁重谁轻,我想你应该分得清。”
不。
我已经分不清了。
12
应付的时间久了,秦世和也慢慢察觉出了不对劲。
他把我约到夜总会,开始试探我。
刚开始我并没有察觉到,直到他说出:“都啃了五年了。别告诉我啃出感情了。”
我心里咯噔一声,有些乱了阵脚。
“怎么会,都是男的。”
秦世和隔着镜片审视我。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顾慎行的态度一日不明确,就挡我们一天路。我的耐心不多了。弃子通常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顾慎行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如果被他知道你一直在替我做事。他会怎么做呢?”
不!你不能让他知道!
“放心,秦叔。我欠你一条命,就算顾慎行把我宰了,我也会拿到你要的东西。”
秦世和终于满意。
“上头马上就要变天。两周,两周内我要看到东西,就算是伪造的,只要足够真足够把顾慎行钉死,也可以。凡事要懂得变通。而且,骨头再难啃,敲碎了也就一盘散沙。真要是啃出感情,你这就是在救他。”
后来我才知道秦世和是故意约到了那家夜总会。
顾慎行的身边不只有我这一枚眼线。
他提前知道了顾慎行要去帝豪。甚至还买通了夜总会的人,一路给我放了绿灯。
我眼看着一个年轻男孩走进了顾慎行的房间。被嫉妒烧红了眼。
我把人绑了,关在地下室,折磨了整整一天。想象着在房间里被抚摸的那个人,如果是我就好了。
“是这里吗?”
“还是这里?”
我下手越来越重,像是要把人搓掉一层皮。
“别这样……请你放了我……我说的都是实话!那位先生是个好人,他没有、他没有这样摸我。”
“还在说谎。”
他出来的时候嘴唇红得像是滴血。顾慎行肯定做了什么。不然好好一个人,为什么会哭着出来呢?
别人可以。为什么我不行?
就因为我被他捡回去,叫了几年的“哥”,我就没资格了吗?
为什么!
有些情绪越是压制,越是疯长。
我放任了自己对顾慎行的钦慕,把那些难以诉之于口的情绪强压在心底,任由它们盘桓扭曲,逐渐疯魔。
……
真漂亮啊。
原来男人也能这样漂亮。
我就像在欣赏一幅绝美的油画。妄想着自己就是那画中人物。
我红着眼睛潮湿哭泣的时候也会这样漂亮吗?
如果顾慎行看到这样的我,他会把持不住吗?
我开始探寻某些生理刺激。
“他有这样吗?”
手下的男孩惊慌失措,整个人弹跳起来。
“不!住手!别、别这样……”
“嘘!别喊。”我一把捂住他的嘴,心底的阴暗在某一刻冲破理智,肆意吼叫。
“告诉我,他有对你这样吗?”
“不,不……没有!”
我疯了一样擦着他的嘴唇。
“他没有怎么样?他有没有亲你!啊?!问你话呢!说话!”
“唔,唔唔……”
“艹!你敢咬我?!”
我卸了他的下巴,冷眼看着他痛苦呜咽,慌乱躲避。
“告诉我,他怎么亲你的?他是温柔的,还是野蛮的?他有没有伸舌头?他心烦的时候会抽烟,你尝到他嘴里的烟味了吗?”
“……”
“说话!”
“……疯、疯子……你就是个疯子……”
夏楠说得没错。那个时候我确实不太清醒,以至于一个失手把人弄死了。
秦叔等了这些年,终于抓到了顾慎行的软肋。
13
顾慎行为了替我擦屁股,亲自去见了秦叔。
当时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
再次见到顾慎行,是在医院。
这家医院我来过。
来的那天,天气阴沉到吓人,没多久就下起了暴雨。
同一家医院,连楼层都是一样的。
重症监护室外,保镖半张脸血肉模糊却还执意杵在病房外,谁拉都拉不走。
他见到我,疯了一样冲上来。
“是你!都是你!你就是个灾星!老板碰到你之后从来就没有顺过!”
我任由他抓着衣领,看着重症室里那个死气沉沉的身影,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
保镖凑了我几拳,被人拉走。
“他……这是……”
还没等我问完,心电监护仪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穿着白大褂的人冲进重症室……
对于那天的记忆,除了像是要刺穿人心脏的尖锐警报声,就是那些白晃晃的影子。
不管多牛逼的人,一旦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白色。
我的后半生,只剩下一片没有生命的白。
14
酒醉的人撞了我一下,把我拉出了回忆。
我眨了一下眼睛,把酒杯放回桌面。
时间差不多了。
夜总会后门,保镖正带着夏楠离开。
私郊别墅。
保镖离开后,我再次站到夏楠面前。
“你是……”
他看着我的眼神透出一丝惊慌与胆怯。我有些感慨地低叹一声,“走吧。”
“去哪里?”
“顾总让你我送你去机场。熔城的天要变了,普通人还是不参与的好。”
夏楠也是秦叔找来的。
夏楠没见过秦世和。他的母亲染上了毒品,欠了秦世和一大笔钱。人死了,钱还是要还的。他被抓去了帝豪,同意用一夜换取后半辈子的自由。
顾慎行为什么拍下他。我不想去猜。看得见的结局是,顾慎行不但没有碰他,反而还想拉他一把。
后来那些年,我对这个男孩的印象是模糊的。但是每当想起,恍然间就有一种在看自己的错觉。
我不是个爱哭的人。不知为什么,却和一个爱哭鬼站在了镜子的两端。
我想,这也是秦世和把夏楠弄去帝豪顶层的原因。
他知道顾慎行会去那里。打算把一个气质像极了我的人推到他面前。
他在等待一桩丑闻,或者说正在制造一桩丑闻与血案,好把顾慎行从神坛拉入地狱。
……
到机场的时候,正好十二点。
我用钥匙打开夏楠脖子上的项圈,扔进垃圾桶。
“你的证件。”
他又惊又喜:“你怎么会有我的证件?”
“顾先生给的。”
其实不是。
我重生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人去把夏楠的证件偷出来。
“这些钱也是顾先生给你的。”我顿了一下,继续说,“心脏上的病不能拖,到了内地后尽快找家好的医院看一下。这些钱,够你用一阵了。”
他很激动,又要开始哭。
我把他的脑袋按向怀里。
“别哭。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吧。他拉了你一把,后面的人生还是要靠你自己。顾总的善意,希望你珍惜。”
“谢谢,替我谢谢顾先生。顾先生是个好人!”
是。
他从来都是个心软的人。
只不过武装得太好,没人发现罢了。
15
把夏楠送走后,我开始了我的第二步计划。
我要吃到顾慎行。
两周后的一次应酬,他喝醉了。
向来警惕的他,绝不会在外面喝醉。
他死后,我往回查了查。才知道,那场鸿门宴,秦世和也去了。
他跟顾慎行说了几句话。
根据顾慎行的保镖回忆,秦世和说完那几句话后,顾慎行闷掉了一杯酒。过了一会儿,他的脸色就开始难看。最后,提前离席。
所以,秦世和到底说了什么呢?
我看了一眼沙发上用手臂遮着脸的人。把醒酒茶换成了白开水,又往里面加了一点安神的东西。
加的不多。但足够我把人挪到床上并且绑好。
我刚绑好,顾慎行就醒了。
“江妄?”他抬眼看我,漆黑的眼底带着一丝诧异。
发现自己被绑了之后,语气瞬间沉了下来。
“你做什么?松开!”顾慎行眉眼很沉。
“不!”我贴着他的耳朵拒绝。
垂落的刘海蒙住了我的眼睛。我近乎贪婪地盯着他的嘴唇。
“让我帮你吧。哥。”
“……”
“我知道你很难受,让我帮你吧。哥。”
我摸进他的衬衣。
手下的肌肉瞬间紧绷,绑在床头的皮带发出一声脆响,“啪”的一声,像是敲在我的心尖上。
“滚。”
顾慎行的声音不高,因为药物的关系甚至还有点哑。暗色的目光从微阖的眼缝里透出,看得我快疯了。
我开始找话刺激他。
“别人可以,为什么我不行?”
我的目光直白又热烈,顾慎行很轻微地躲了一下,语气烦躁:“要疯滚远点。”
“我知道你试过男人。帝豪夜总会顶楼的VVIP房。上周有个年轻的男孩被人拍下,他进了V06房间。房间里的人,就是你吧。”
沉默。
一丝尴尬划过顾慎行的眼底,快到几乎抓不住。
我小心翼翼地哄着他。“我都知道。所以,你骗不了我。”
我亲了他。
顾慎行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直到我解开他的裤子,顾慎行终于忍受不了一般一把扣住了我的手腕。
皮带崩裂。
暗红的勒痕在他手上留下了长久的痕迹。
我捆得不紧。
而顾慎行,从来都是对自己下得去手的人。
“别犯傻。”他紧紧扣住我的手腕,眼底□□暗生,又被极力克制。
我挣脱了他的手,用行动表达了我的坚持。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把我带回来只是想要补偿我。可是顾慎行,你并不欠我什么。”
16
他死后第二年。我终于有力气站在他的遗物前。
他想要做,却没做完的事情,我会继续下去。用我的余生继续下去。
我来找东西,却在保险箱里发现了一份资料。
资料厚厚一叠,被压在黄金与期票下面。
那些资料,全都是关于我的。
秦世和伪造的那些像是被复印了一样,一字不差地出现在最上层。
顾慎行调查过我!
经久不散的乌云突然聚拢扭曲,倾盆而下。
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一张照片从资料里漏了出来。
那是我和秦世和的某次会面。
一阵风吹开了浓密的树影,露出了站在阴影里的那个人。
那个人是秦世和。
他正拍着我的肩,用一种长辈期待晚辈的熟稔目光看着我。
顾慎行知道!
他知道我是秦世和的人。
往后的几页资料无不印证了这些。
辍学的我,打架的我。破碎流血的眼角,脏污的背心,一条丑陋的伤疤从手臂蜿蜒到后心。
寥寥几页纸,就可以总结我放任自流,潦草又破乱的前半生。
指尖失温。连照片都拿不住。
飘落的照片像是打翻的颜料盘,在眼底晃出一片光怪陆离的景象。
我的真面目如此不堪,他为什么还要容忍?
我不懂。
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
没有人会毫无缘由地去救赎另一个人。
一定有什么是我遗漏的。
我看着那张照片,忽然皱眉。
后心那道伤疤有些特别。疤痕增生的程度不一样,看上去不像是被利器所伤……
它不是替我姐报仇那时候留下的。
那个疤痕存留的时间更长……看上去更像是,烫伤!
扭曲的光影穿透时光,撕开了某些被深埋的过去。
我想起来了!
那年暑假,我偷溜出去玩,在一个荒弃的村落里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我寻着声音,站在了一扇又脏又黄,底下还破了一个洞的窗户前。
我还没来得及往里看,就有一个人破窗而出!
冰冷的铁器在空中划出一道悍利的线。他的手臂在流血。
“你……”我惊了一下。
锋利的视线穿过脏污又黏腻的头发直直钉向我。让我有一种被野兽盯上的错觉。
我以为他手里的冷兵器会无差别地攻击我。
时间被无限拉长。血液逆流,穿堂的冷风像是冰刺一样扎入皮肤。
只是一个眼神而已。
我还没来得及从他眼神的震慑中回神,窗户里传来更多的人声。
“艹!人呢!就这么一个人你都看不住!废物!”
“给我追——”
寻仇?绑架?
那时候的我被保护的太好。课本里那些传奇英雄的事迹像是星星之火,在这一瞬间燎起了无边的使命感。
我要救他。
我能救他!
小巷尽头的光切割出明暗,那道疾驰而去的背影如此孤绝。
我根本没有多想,拔脚朝他追去。
“喂,那是死路!走不通的。”
结果,我和他一起被堵了。
“别过来!我报警了!警察马上就会过来!”我像是英雄一样挡在那人面前。那时候我想,几个杂毛而已,就算打起来也不怕,哥儿们正经拳馆出来的跆拳道黑带。
“报警?”那些人愣了一下,随后从身后掏出一根烧红的烙铁,有恃无恐的大笑起来,“好啊。警察来了,正好替你收尸。”
他说着又看向我身后的人。“那位看来没把你当兄弟,就挑了这么一个鸡仔来救你。这是做戏给谁看呢?啊哈哈哈哈哈!”
我已经捏紧拳头,身后那人却拉了我一下。
他的手像冰,凉的我一个激灵。
“谁叫你多管闲事?”他冷冷问了一句。
嘿!这人不知感恩。
“小心——”
我刚想发威。结果发现自己简直不自量力。
烧红的烙铁扎入后背,疼的人瞬间昏厥。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和那人捆在一起。
“醒了?”
“……艹!”疼死我了。
“谁派你来的?”
“没谁。”好奇心害死猫,我就是那只该死的猫。
我发现那些人对他是有些怵的。他们不敢真的弄死他。但我就不一样了。从没见过的东西动不动就往我身上招呼。
“顾少,不想看着你的小跟班死,就交出我们要的东西。”
我从眼缝里瞥他一眼。
那人闭着眼睛,像是死了。
我啐了一声,“我特么根本不认识他!”
“小混蛋,现在知道撇清关系?晚了。”杂碎用皮鞭拍着我的脸,拍着拍着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神情,“有钱人就是不一样,连养狗都要捡漂亮的养。告诉我,你和这位顾少爷真的是单纯的主人和狗的关系吗?”
“什么狗不狗的,你才是真的狗!”
他愣了一下,暴怒,“找死!”
我被抽了十分钟。
“艹!打得老子手都酸了。你小子皮真厚。”他停了鞭子,凑近我,猥琐一笑,“不如跟我玩点别的?嘿嘿。”
要不是身后有人突然出现拽住他领子。这禽兽差点咬到我。
“还不是时候。弄残了,姓顾恐怕要狗急跳墙。”
短短几小时,我身上的皮全废了。最痛的还是后心那个血窟窿。
我要死了。
深夜,我被踹醒。
那人也被捆着,挪动得很狼狈。
他费力凑过来,对我说:“那些人手里沾满了血,不差你这一点。看准机会就跑吧。”
“还有……机会吗?”我咽下一口血沫子。心想:被打成这样,还能跑?
恐怕是不行了吧……
自寻死路。说的就是我这种傻帽。
别的也就算了。
姐姐……我的姐姐,她肯定急死了。
让我没想到的是,机会来得这么突然。
很吵。
有枪声。
身边被捆住的那人竟然把我半抱了起来。
麻绳落在角落,他的手腕血红一片。
他拍醒了我,然后把一只怀表塞到我手里,压低嗓音沉声说道,“枫林路1778号,按三下门铃后敲门两下,如果有人开门,告诉他,鹰击长空的时机到了。”
“你……”
“嘘!”他用手按住我的唇,给我来了一针。
我被吓得彻底清醒了。
“你给我打了什么东西!”
“肾上腺素,原本想留给自己的。现在送你了,不用谢。”
“……”谢个屁。你要谢谢我还差不多。为你一个萍水相逢的人,搭进去半条命。
注射进体内的肾上腺素激发了我无限的求生欲。
我不能死!
我还有姐姐要照顾!
在剧烈的爆炸声和冲天的火光中,我蹿出了阴冷的巷口,跳入护城河。
17
枫林路1778号。
我把东西交给了开门的人,报了一串地址。
那废弃的村落是我出生的地方。
姐姐说,她小时候经常在小巷子里和朋友嬉闹。巷子里的阳光比外面的暖,晒在身上全是墙角的花香。姐姐口中关于父亲的英雄事迹全都发生在那里。那些暖色的回忆支撑她走过了无数黑暗的时光。
后来村子被强拆。父亲带着姐姐和我住到了镇上。他换了一份工作,日子越过越潦草。四方墙内,连阳光都失去了温度。
姐姐只是在不经意间提了几句,我就被引发了强烈的好奇心。想要寻着旧址看看自己的来处。
想要看看姐姐口中满目阳光的午后。
却没想到那个地方如此破败,差点成了埋葬我的乱葬岗。
……
我是在医院醒来的。
我忘了自己是怎么出现在医院的。我明明只是溜出家门玩了一会儿。
医生说是应激性失忆症。
姐姐哭成了泪人。她说她找了我两天两夜,快要疯了。
赵兴站在姐姐身边,温柔地把她搂进怀里。
没多久,他们就结婚了。
婚礼上,姐姐笑着拥抱我。
“妄仔,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姐姐是笑着的,却好像在哭。
“没人欺负我。”我抹了下她的脸,是干的。
“是是是,没人敢欺负我们妄仔。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们妄仔。姐姐有能力保护你了。”
……
镜子前,我伸手摸了摸后心那道疤痕。
我从不知道自己后心还有这样一道特殊的伤疤。
指腹下的触感是粗糙的,我有些怔愣地想,有些看似意外的相逢,也许是蓄谋已久。
那天街边……顾慎行真的是恰巧路过吗?
再后来,我见到了顾慎行愿意为之用生命冒险的人。
他是他的学长。
他们在内地的高等学府内相遇;他们志趣相投。
“知道什么叫信仰吗?”
“信仰,就是你明知道前路荆棘,却仍旧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事情。内陆解放了这么多年,熔城却还像是未开化的斗兽场。这里帮会虬结,法律成为摆设。”
“人们仰慕英雄。但他们忘了。每个人,都可以成为自己的英雄。”
“江总。他一直想要拉你一把。”
那人给我看了几张照片。
照片中的年轻人正用利器刺向几个混混。同样的照片,秦世和给我看过。
但另外一张,他没有给我看过。
年轻人离开后,几个混混挣扎着抬起了头,却被藏在阴影里的另一个用枪击杀。
街边的高清监控拍到了这一幕。阴影里的人用帽子兜着头,一身黑衣,如同鬼魅。
“针对那些人的尸检报告显示,他们死于枪伤。他们腹部那个血窟窿刺偏了,连内脏都没刺穿,根本不足以致命。如果你去自首,没几年就能出来。但你却信了秦世和。”
这么多年,我从未怀疑过秦叔。他挡了姐姐的牢狱之灾,又把她从那群混蛋手里救出来。我对他一直是感激的。但是他骗了我。
我没有杀人。
他骗了我。
让我没想到的是,他骗我的,远不止这些。
“当年绑架你姐姐的那些人,根本不是赵兴的仇家。你姐姐知道了一些事。让秦世和不得不斩草除根。”
“什么?!”
“江总。你信错了人。”
我想了一万种可能,想着就算秦世和坏到根里去了,但对于我们姐弟俩,他是恩人。
万万没想到,这一切都是一场惊心策划的骗局!
“当年你把怀表塞给我之后就跑了。等慎行找到你的下落,你已经在兴和堂当了几年的打手。你对秦世和有种盲目地崇拜。对于秦世和这样的人,名利权势才是第一位。情义对于他,半文不值。他可以卖老大,卖兄弟。在他眼里,没有人情,全是工具。”
那些埋于尘土里的旧账被重新翻出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秦世和口中的江叔,也就是我的父亲,是他带头弄死的。
赵兴也没有贩毒。那些流散在堂口的毒品,是秦世和在试探某些人的底线。
替仇人编织新衣。说的,大概就是我这个大傻帽。
“您怎么会知道这些?”
“慎行查到的。他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就……”
巨大的悲恸几乎要淹没我。
我以为自己不会再悲伤。其实不是,只要提起他的名字,那些情绪就挥之不去。
那人给了我喘息的时间。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说:“你和你父亲长得真像。”
“什么?”我愣住,“您见过他?”
“是。我见过一次江警官。那时候我就知道,只要还有像他这样的人,熔城就还有救。”
“我的父亲……是怎么样的人?”
“环境可以磨平人的棱角,改变人的外貌。但有些光藏于眼底,是不会变的。我看见了他眼底的光,亮到刻骨。”
“……”
我不知道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可以给仅见过一面的陌生人留下这样深刻的印象。
但这个人是我的父亲。
某些流于血液里的骄傲忽然盛放。我想,我要成为像我父亲那样的人。走完顾慎行没有走完的路。
这场对于熔城来说至关重要的谈话,实质性的内容只有不到十分钟。
有些话他只是起了个头,我就能猜到大概。
惊人的默契里藏着某个人的影子。
他说:“江总,我很了解你。”
我可以猜到,这种了解,来自于哪里。
谈话进行到尾声,那人锐利的目光忽然柔软了几分。
“慎行看人的眼光一直很准。”他停顿了一下,随后叹了口气。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身处高位的人。他眉眼宽和,似乎在缅怀着什么。他用充满深意的目光看着我。“但在个人问题上,他过于谨慎。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
顾慎行压在保险箱里的那叠资料快要被我翻烂。
除了那些调查材料和老旧的照片,还有一些照片是新照的。
年轻男人站在游艇上。他张开手臂迎接风浪。热烈的阳光照在他的额角,留下一片灿然的光晕。
那是我第一次乘坐私人游艇。海风似乎可以吹散阴霾。我对着风浪吼叫,心中的郁结短暂地消散。
我回头,对着身后那人笑。
顾慎行,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身后那人对着远方举起手机。
我以为他在拍远山青黛。没想到真正入画的那个人,是我。
直到翻到这些照片的时候我才恍然:他知道,他都知道!
爱慕的眼神如此浓烈,即使落在一张静止的照片上,也鲜明到让人无法忽视。
“他用自己的命拉了你一把。秦世和死了,兴和堂已经成为一盘散沙。走到这一步,无数英灵被无声埋葬。污泥眼看着就要被肃清!希望你能站对立场。不让他失望。”
我怎么舍得让他失望。
“放心。我会和您站在一起。”
18
信奉秦世和也不是没有半点好处。至少他死之后,我成了兴和堂名正言顺的当家人。
让我没想到的是,顾慎行会有一份遗嘱。
他把他的产业留给了我。
黑衣保镖离开前,看着我说,“老板死前都在叫着你的名字。江总,希望你好自为之!”
我当然会好自为之。
后面那些年,我像一柄没有感情的达摩克利斯剑,替那人劈开了所有盘根错节的孽障。
熔城的天终于晴了。
那片废弃的村落后来成了度假村。
我把一棵古树围进了自己的后花园。
那棵树原本是长在一条死胡同里的。我看见它的第一眼,它半死不活没有一点生机。当年戳进我后心的火烧棍也在它的身上留下了斑驳的痕迹。
我摸着那些凸起的瘢痕。心想,一棵半死不活的枯树,过几年再看,怎么就华盖擎天了呢?
枯木都能逢春。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不需要顾慎行伸手,再深的泥潭,我自己也能爬上来。
然后,我真的重生了。
我把人绑了,困在床头。
顾慎行挣脱皮带,被勒红的手腕触目惊心。让我想到当年,他也是用这样一双被勒红的手,把我半抱进怀里。
我吻着他的眉眼,虔诚低喃:“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把我带回来只是想要补偿我。可是顾慎行,你并不欠我什么。”
他皱起的眉头往更深处沉了沉。
“你想起来了?”
“是啊。”我笑的狡黠。
上辈子的这个时间点,我屁都没想起来。但是老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蠢到放手。
我很坚持。
顾慎行被我磨出火气。
“江妄,有些事一旦做了,就回不去了!”
他还在忍。
明明早就看破了我的伪装,知道了我的心意,却还在忍。
我知道他在躲避什么。
他忍了这些年,不就是想把我拉出泥潭,给我一个光明的未来吗?
他不能把我拉出一个泥潭,又亲手推入另一个。
两个男人的爱情,只能藏于世俗。我们也许连公开牵手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不懂。
我的未来里必须有他。否则,不可能光明。
“我不会后悔。”永远都不会!
“我想和你在一起!”我跪伏在他身前,用目光描摹他的轮廓,坚定不移地看进他的眼底:“顾慎行,我喜欢你。让我帮你,好吗?”
“你……”
向来强势的人难得露出一丝怔愣。
我用手帮了他。
帮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当他抱着我坐起来的时候,我嗓子都哑了。
“有完没完了……”
这人一旦做了决定,就会贯彻到底,意志坚决。
他沉沉笑着:“是你说要帮我的。帮人就要帮到底,是不是这个道理,妄仔?”
妄仔这个名字,被很多人叫过。唯独顾慎行,叫得最不一样。
心里又痒又热,真叫人痴狂。
顾慎行,是我一生的痴妄。
痴妄照进现实,灰白的人生重新有了色彩。
那人有一句话让我印象最深刻。他说:人们仰慕英雄。但每个人都可以成为自己的英雄。
重活一世,我要成为自己的英雄!先救自己,再去帮助别人。
我和顾慎行在一起了。
我主动跟他坦白了过去。
他一点都不惊讶。
“你都知道?”
“是。”
“你知道我是秦世和派来的人?”
“嗯。”
“那你还引狼入室?”
他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我身上,忽地笑了一下。
笑什么?
这个笑,怎么看怎么内容丰富啊!
引狼入室……好吧,也没错。这只傻大狼前几天还主动凑上去,让人吃干抹净。
那药劲有那么强吗?
也不至于吧……
不能想。
想想就脸热。
好好一个人,到床上怎么就成禽兽了呢?
19
换届选举进行得很顺利。
那人成功连任。
秦世和贩毒的事情很快被揭露。我提供的情报。
终审法庭上,秦世和被判处死刑。他隔着铁窗朝我怒吼,“江妄,你个叛徒!白眼狼!”
我拍了拍衣袖,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法律给予我应有的正义。恶人就下地狱去吧。
后来我问顾慎行。
“那天在街边碰到你,不是偶然的吧?”
“不是。”他捏了捏我的耳垂,宠溺一笑,“我好不容易找到你,发现你在给秦世和做事,就想着先观察几天。看着看着就放不下了。当年那个敢于挡在我面前的人,就算被命运蹉跎成那样,也还是没变。”
哦是了。
那天打架,是为了一个小姑娘。
几个混混当街就敢强拉一个女孩。还有没有天理了!
我以一敌三,打得那几个黄毛满地找牙屁滚尿流。我正舔着伤口暗自得意,一个没注意,差点被一辆车撞到。
司机大叔探出车窗叫骂:“小鬼,你命不要了?!”
我擦着嘴边的血,嘁了一声,用沾了血的手去抹车窗。
然后就看到后排车窗降下,露出一截冷白的下巴。
男人目光冷淡又极具威严。
“叫什么?”
我潦草成这样都能引起他的兴趣?
当然不是。
这人找了这些年。终于找到了我。
我带他去见了姐姐。
墓碑前,我握住他的手,笑道,“姐,给你介绍一个人。他叫顾慎行,是我的爱人。”
他跟着叫了一声“姐”。
深秋的风扫起落叶。这个冬天,不会寒冷。
(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