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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往事

“金灵,你爸爸怎么叫你招娣啊?”

编着歪歪扭扭麻花辫的小女孩抓着书包带子,嚅嗫着说,“小名,我爸爸想要个弟弟。”

“哦,周末班里去槐花林郊游,你去吗?”

“我……我不去了吧,我有事。”

“好吧,那周一见。”

“嗯,周一见。”

金灵,或者说未来的穆禾宛的童年,就在这座小镇跌跌撞撞的展开。

和村里许多做姐姐的女孩子一样,她本来的名字应该叫招娣。家里没人重视她,上户口的那天,妈妈坐着同村人的拖拉机,又步行了两个多小时才赶到镇上的派出所。

妈妈没用“招娣”,给她起了“金灵”,希望她的小女孩能被天地灵气庇佑,做一个永远快乐幸福的孩子。

农村的孩子念得都是几个村联合起来创办的私立幼儿园,并不正规,直到上小学那天需要户口簿,爸爸才知道她的名字是金灵。

她记得那天爸爸和妈妈在校门口吵了起来,爸爸脸很红,声音很大,瞪着眼,一把把妈妈推到地上。争吵的声音引来了许多家长和孩子们的围观,她提着一个装满了教科书的巨大书包,局促地站在一边,在心里哀求着爸爸不要再吵了。

那天他们争吵的内容,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爸爸骂了一句,「怪不得生不出儿子,灵,灵你妈……」

后面是一句反复出现在梦魇里的脏话,后来无数个深夜,她已经远离那座小镇,到大城市去念大学,那句话还是不时响在她耳边,像一个固执的、要跟随她一生的噩梦。

五年级的时候,妈妈生病了,病得很重。

爸爸不愿意花钱给妈妈治病,把她接回家等死。

她每个周末都要跑到镇上的餐馆打工,赚一点钱给妈妈买药。

有一次,爸爸和人出去吃饭,正好遇见她在餐馆上菜,爸爸觉得丢人,回家后又踢又骂地打了她一顿,还搜走了她那个周末的工钱。

初一那年,妈妈走了。不到两个月,她有了后妈。

从那以后,爸爸没再给过她一分钱。

好在初中是义务教育,她只需打工赚出自己的书本费和生活费。餐馆的老板很体贴她,不仅免费管饭,还允许她在刷盘子时把课本摊在一边背诵。

她在日以继夜的洗洁精味道里考上了市里的高中。一整个暑假,她穿梭在不同的餐馆和烧烤摊中,挣出了第一年的学费。

开学之后,因为住校生无法离开学校,而她需要每晚去端三个小时盘子来支撑自己的生活。于是她在校外租了一间6平米小屋,在一户一楼人家的院子里,狗窝旁边,有一个石棉瓦搭出来的小棚子,里面放着一张铁架床,一个月只要150块租金。

与那些衣食无忧的同学不同,她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功课渐渐落下了。高一下学期,班上来了一位转校生,那是一个能把白衬衣穿得干净好看的男生,隔着一条过道,坐在她旁边。

她在课堂上的瞌睡和疲倦被他看在眼里,他可能也发现了,她的餐盘里永远只有清炒油菜和一个白面馒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桌洞里不时多出一个面包,一个苹果,有时是一盒酸奶,或是一包饼干。

她知道是他给的,但从来没有说过谢谢。

他也不曾提过这些,每天出现在桌洞里的零食似乎成了两人之间默契的扭结。

艺术节时,班里的节目是歌剧,一套层层叠叠的蛋糕裙要四百多块钱,班主任强调,这是有关集体荣誉感的大事,全班都要参加,她只好周末全天都在商场里发传单,或者在儿童游乐区追着捡那些跳出来的海洋球。

遇见他的那天,是她最狼狈的时候。

她发传单时不小心碰掉了一个女生手里的奶茶,女生的男朋友揪着她不放,执意让她赔钱。

她一天的工资是六十块,那杯不起眼的奶茶竟然要十三块钱。她承认自己的错误,承诺会赔钱,但是她身上没钱,要等下班后才能结算工资。她耐心解释,对方却不依不挠,扬言要报警。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含着眼泪给店长拨电话,希望能预支十三块钱。

店长只说了一句“不行”,就挂了电话。

她束手无策,捧着一摞宣传单站在那里。

“再不给钱,我报警了?我们还要去看电影呢,快点给钱!”

然后她听到从人群后飘进来一个声音,“多少钱,我替她给。”

和她隔着一条过道却从没说过话的男生替她付了20块钱。

他长得干净,阳光帅气,又会说话,那一天结束,统计进店转化率的时候,她是五个发传单的人里最高的,拿到了额外50块奖金。

他在店门外等她,要送她回家。

她不愿他知道自己住在人家院子的小板房里,拒绝了他。

“好吧,那……这个给你吧。”

他没收她还给他的20块钱,还给了她一个娃娃。

她清晰地记得那天晚上,他穿着白衬衣,脸上是强装出来的若无其事,“随便抓的,你要吗?”

他背后是阴历十五的满月,在一地银辉里,她接过那个丑娃娃。

那以后,她和他熟悉起来,她的桌洞里除了苹果,还开始多出奶茶和旺仔牛奶。

再以后,他们考到了同一个市,正式开始恋爱。

大一那年是2012年,传说里玛雅人的预言中世界末日的日子。

他们傻傻地在河边搭了帐篷,裹着一层羽绒被瑟瑟发抖,靠在一起等末日来临,或者等第二天的日出。

末日没有来,第一缕阳光穿破云层时,他们相拥着接了在一起后的第一个吻。

穆禾宛常常在想,大概是那几年太快乐了,把她此后人生的快乐全部透支了,所以上天才要带走方韶华。她时常困惑不解,既然透支了以后的快乐,那为什么不干脆带走自己,要带走韶华?

研二那年,方韶华和人在地铁发生纠纷。那位女生坚称被方韶华摸胸猥亵,大声质问他,并扇了他三个耳光。方韶华气愤不已,要和女生下车找乘警调监控,女生不肯去,大声叫嚷起来。拉扯中,另一位女生冲过来,凌空一脚把方韶华踹到地上,撞上了车门。方韶华的手腕尺骨骨折,打着夹板去了派出所。

由于车厢太挤,监控也没有拍到事情经过,那位女生始终指控方韶华猥亵,方韶华不承认,并要求女生因为打了自己而道歉。

双方不欢而散。

当晚,女生哭着录了一段视频,说出在地铁上被人猥亵的经过。

第二次调解之前,突然冒出一个人作证,说他看到了方韶华摸胸猥亵李伊人的全过程,并提供了一段视频。

“其实视频只是拍到韶华和李伊人站在一起,很多人挡着,什么也看不见,但那个人说,他亲眼看到了韶华趁着上下车时人多,摸了李伊人胸部,只是视频中被乘客挡住,没有拍到。警方最终采用了那个人的证词,让韶华给李伊人道歉。韶华不肯,被行政拘留了三天。”

“后来,他遭到网暴,他的学校、班级、专业、实习的院所都被扒了出来,每天收到无数骚扰电话和短信,还有人到他宿舍楼下骂,给学校打电话,要求开除他。再后来,他们又扒出了我的信息,他们说……”

“……他们说「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说我也是助纣为虐的人,也开始有人给我发辱骂短信和电话。韶华要我出面说我们已经分手,我不同意,他就拉黑了我,不跟我联络。我跑到他学校找他,他的室友告诉我,有人往他们宿舍窗户上砸鸡蛋,为了不连累他们,韶华已经搬出去了。我求他们告诉我韶华的联系方式,他们也不知道,不知道……”

“后来,我就听到了他跳楼的消息。”

“事情刚开始发酵时,我添加了李伊人的微信,我那时单纯地以为,李伊人是误会了,我替韶华解释,还提出可以给她一些经济补偿。但后来我发现,她根本不想要道歉,也不想要赔偿。她在自己身上贴了很多标签,什么勇敢、独立、大声说不的勇气……”

穆禾宛露出一个讽刺的笑,“我那时才发现,她原来是想要借此火起来。”

“不知为什么,她没有删掉我。韶华离开后,我看到他们三个发展得风生水起,我好恨,那时起,我就有了报仇的想法。”

故事讲完了,沉默缓缓蔓延在这间挤满了人的厅堂里。

穆禾宛垂着头,眼泪静静淌过她柔美的面颊,在下巴上汇成一小滴,啪嗒落到手背上。

她慌忙抬手拂去,似乎很怕那滴眼泪流到水晶手链上去。

韩云起对这件事还留有印象,他是当时网络上为数不多保持理智的人,他还记得当年那场可以被称为“狂欢”的网暴,无数人在视频下面留下义正言辞的谴责和评论,他们辱骂着猥亵者,仿若正义加身的天神。但韩云起看来,那只是他们找到的一个情绪出口,方韶华死了,他们马不停蹄地去找下一个网暴的对象。

“谢谢。”穆禾宛接过韩云起递来的纸巾。

又一阵沉默过后,杭舟试探着开口,“嗯……我有一个问题。”

六年前,他还是个需要去班主任那里申请才能拿到手机的高中生,校园高墙外发生的一切,他毫不知情,听完了穆禾宛的话,他心里有一个疑问。

“请问吧。”穆禾宛说。

“既然没人看到,那真相就是薛定谔的猫,你为什么坚信他是被冤枉的呢?”

穆禾宛抬手抹了抹眼泪,“我研究生毕业后,找到了康鹏,他就是出来作证的那个人。有次他喝醉酒,我问起这件事,他跟我说,其实韶华根本没有猥亵李伊人,只是刹车时正常的碰撞,他看见了,但他作了伪证,因为高远志找到他,向他买走了那段视频,还让他出来作证。”

“后来,他喝酒喝得肝脏不好了,那一顿时间,他身体很差,我就骗他说,可能是被东西跟上了,得找个人看看。我雇了一个人,骗他说有个年轻男生跟着他,不肯走,是不是两人之间有什么事没解决,让他把事情说出来,送走那个男生,他的身体才能好。他很害怕,就把事情全都说了出来。他当时是在偷拍站在他面前的女生,所以才有那段视频。”

穆禾宛捂着脸哭了出来,激动地说,“韶华是冤枉的,他根本没有猥亵李伊人!”

杭舟被她得哭声弄得束手无策,手忙脚乱想抽纸巾给她,抽得急了,两张纸巾叠在一起,怎么都抽不出来,还是方越帮他一把。

穆禾宛哽咽着,想说“谢谢”,却说不出话来,她的抽泣一声声响在耳边,充满了让人压抑的绝望。

等她情绪渐渐平复,方越问她,“高远志为什么让康鹏做伪证呢?他和方韶华没有过节,为什么要这么害他?”

“那时,李伊人已经是个网红了,高远志是她的策划,但李伊人总是不温不火。郭倩的视频被传到网上后,他觉得是好机会,就签了郭倩,把她和李伊人绑定在一起做情侣号。郭倩因为那个凌空侧踢的视频,一下子有了几百万粉丝,这件事成立的前提,就是李伊人真的被猥亵了,郭倩踢人的行为才能被定性为见义勇为。”

“我好恨他们,我们本来说好,研究生毕业就结婚的。”

穆禾宛又哭出来,她已经压抑了太久,和康鹏在一起时,她不敢去想,她怕自己忍不住立刻杀死他。六年的时间,她在每一个失眠的夜里想方韶华,想他抓到的那个丑娃娃,想他们在河边帐篷里傻傻地等末日。

如果那一天真的是世界末日就好了,他们就不必忍受分离,他们会化为无数个分子、原子,在宇宙中永远地在一起。

她抬起脸来,蜿蜒着泪痕的面颊上带着笑容,“我只有一个要求,请尽快执行死刑,他已经等我很久了。”

长久的沉默过后,秦国庆叹了口气,“孩子,你太傻了。你有没有想过,他宁肯跟你分手,也不想牵连你,就是想让你过得更好,他并不在意你能否为他报仇,他只想你好好活下去啊。”

穆禾宛闭了闭眼,眼泪滚落在她身上黄色的碎花连衣裙上,“我们在一起时,他跟我说,以后不需要小心翼翼,可以对他任性,可以对他耍小脾气,他会一直包容我……”

她露出一个极为灿烂的笑来,“我从来没有任性过,就让我任性这一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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