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念再次见到谢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瘦了很多,或者说,变精壮了。
棱角分明的面庞上,五官一如既往地如工笔画般精致,甚至更加冷峻立体。
他穿了一身黑。短袖t恤被他宽厚的肩膀撑开,衣料紧贴着山峦起伏般遒劲的胸膛和双臂流淌到劲瘦的腰部,再往下就是修长有力的双腿。甚至还留了长发,微微烫卷,充满上世纪的不羁复古之感。
完全就是她的菜。
谢持一手插在裤兜,一手端着高脚杯,朝着众人信步而来,杯中的深棕色液体随着动作一摇一晃。
“哟——极品帅哥——”
“这是金城武还是木村拓哉哦。”
大家开始起哄。
这个出场方式让全场焦点都集中在他身上,就连宴会真正的主角也难掩兴奋。
刘斯扬一把揽住谢持的脖子:“这么晚才来,给我使劲喝!”
谢持摸出长条形的车钥匙,推辞道:“开了车,喝不得。可乐代酒可以不?”
他离开老家近十年仍旧乡音未改,让老同学们感到分外亲切。看来他也不像传闻那般高傲无情。
刘斯扬睨了他一眼:“滚,你当代驾是摆设吗?”
谢持微挑眉毛,戏谑道:“你给我报销?”
“……”
“新郎官不要那么抠哦,代驾钱就该你出。”旁边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好嘛,”刘斯扬若有所思,手上力度加大,把谢持桎梏得更紧了,“你娃必须干了这杯,不然就该喊我老汉。”
“Dégage! ”这回轮到谢持无语了。
他被灌了满满三杯才姑且被放过。
刘斯扬被新娘拉着去下一桌之前嘴里还嚷嚷着晚上再比试。
等到这场闹剧终于消停下来,谢持扶着桌子瘫软坐下,眼里的光已经散乱成了星星点点。
他刚好坐在黎念旁边的空位上,和她挨得有些近。准确来说是摩肩接踵的程度。
黎念呼吸一滞,清晰感受到他的温度瞬间将她锁紧。
她撑着头回看过去,谢持身上更多的细节一览无余。比如他耳垂挂着银质环形耳钉,原本苍白的皮肤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唇上胡茬泛着淡淡的青,眼下平添一抹微醺的红。
应是察觉到了逐渐升温的视线,谢持扭过头来看她,微眯着眸子:“我……平时不这么喝的。”
黎念“哦”了一声,尾音拖得很长。她用筷子拨开覆盖在鱼肉上面的佐料,夹了一小块肉放到碗里,心不在焉地把它捣碎。
外面在喧闹,大家都对谢持的现状充满好奇。其实她想问的也有很多,但话到嘴边却总被吞进肚里。
“学神在哪里高就呢?”
“谈不上高就,在空客公司里面打杂。”
“豁锤子,你还打杂啊,怕不是去当人家老总的。”
“你现在住哪儿呢?”
“图卢兹。 ”
“啥子东西?”
“在法国南部,一个不太出名的小城市。”
“嚯哟,都超到法国去了。”
“你老汉做那么大的生意,你咋不回来继承家产喃?还跑那么远去遭罪。”
谢持没有回答,只是礼貌笑笑,眼神染上一层不易察觉的冷淡疏离。
有女同学对他的情感生活更感兴趣:“谢持,耍朋友没呢?”
“没有,我一直单身。”
“不得哦!”女同学惊声尖叫。
“他以前那个批样子找不到女朋友我都信了,现在咋可能没马子嘛。”
“这你们就不懂了哇,说是不耍朋友,人家国外流行的是‘dating’,我们阔少爷肯定天天跟那些金发大波妹盖着铺盖纯聊天嘛。”男人说出来的话简直不堪入耳。
谢持教养极好,自知没必要和他计较,便顺着对方的意思摆摆手说道:“那边文化差异太大了,本地人还有些歧视亚洲人。我们跟他们属于是互相瞧不上的程度,没你说得那么夸张哈。
“家里还是希望我就近找一个。”
此话一出便把众人逗乐了,跟着起哄。
“耶——喜欢本地女娃娃嗦——”
“我们这儿不就有个现成的。”
黎念被旁边的人用手肘顶了顶,她反应过来是在说自己。被放大的感官可以清晰体察到谢持朝她投来的灼灼目光。
“诶,黎念你是不是也没男朋友。”刚才八卦谢持的女生将矛头指向她。
黎念把头发往耳后拢了拢,露出尖尖的脸,唇角漾开一抹明丽的笑:“刚分手,遇到了个渣男。”
其实情况比她描述的更复杂一些。
她的前男友也是飞行员,没说清楚自己男女通吃的取向,在兰桂坊的gay吧里跳舞被黎念当场捉住,闹得整个海云蓉城分公司上下皆知。
黄丽娟本就催婚催得紧,还很抵触飞行员这份工作,这下更不好交差了。
黎念最近在纠结要不要响应总公司号召转场大兴基地去。
眼不见心不烦。
“那你们两个可以试一下啊,将将好都是单身。”
“耶?空客是不是卖飞机的哦?一个开飞机一个造飞机,简直登对得很嘛。”
谢持身上的气息一凛:“还是不要开这种玩笑了,黎念应该不会考虑我的。”
他眸子幽深低垂,看不出情绪。
黎念闻言,心里顿感五味杂陈。
她将酒杯里剩下的窖龄酒仰头一饮而尽,捏着杯子沉吟许久,然后掐住谢持的下巴,将他的脸扳过来面对自己,像是要用灼热的眼神烧穿他:“谢持,为什么不试?”
-
谢持最终没有履行和刘斯扬拼酒量的约定。
保时捷卡宴的后排,黎念跌倒进红色真皮座椅里,纤细的手腕被大掌锢住动弹不得。男人的吻携着热浪席卷而来。
神经开始剧烈震颤,耳畔回荡着城池攻陷的轰鸣。她就像一颗空游无所依的陨石,瞬间被恒星引力捕获,在与气层激烈的缠斗中拖着长长的尾迹坠入光与焰。
从不爱喷香水的她被冷冽酸涩的柑橘味彻底侵占。
“笃笃笃——”突然黎念身后响起敲窗声,听起来很是急切。
谢持支撑起上半身,但仍将黎念压制其下。
他半开窗户往外一瞥,见到外面站着一个戴着头盔、套着反光背心的男子,冷冷丢出一句话:“左边旋钮向右拧,直接开走。”
然后在代驾上车之前将她扶起,佯装无事发生。
黎念直到汽车停在别墅车库里还是恍惚的。
她明明只是口嗨了那么一下,结果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谢持拽着离开宴会厅,还上了他的车,到了他的家。
这片高端住宅区藏在县城的边缘,黎念从家出发前往机场时经常路过。它的售楼部靠近马路,仿造枫丹白露宫而建,矗立在方圆十里的荒野里有种被时间尘封的静谧与孤独。
那时她总以为这里是烂尾楼,如今她才知道黛瓦灰墙完全隔绝的是两个世界。
谢持举家已迁至北京,但仍在老家留下了这处房产,方便过年探亲等事宜。
她步步后退,重心不稳跌落在蓬松柔软的被子上。即便在午后光线最刺眼的时候灯也是打开着的。
金属撞击的声音让她恢复几分理智,她伸手去拦他:“谢持……我们还是不要……”
谢持脱掉t恤之后,肌肉轮廓更加生动具体,前胸大面积的黑灰色纹身格外惹眼。额前垂着一缕发丝正好挡住眼睛,稀释了眸底的阴鸷。
他跪立在上方,顺势按住她的两只手固定在头顶,面色晦暗不明:“你确定?”上肢用力时,青筋微微凸起,仿佛能看到血液在加速流动。
美色当前,黎念咬了咬牙,不再迟疑。
她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沉没在地平线以下,天空被幽静的蓝色笼罩。她还是未着寸缕,在开着冷气的房间里不得不搂住湿润的被子勉强取暖。
谢持在黎念昏睡过去之前,只为她做了简单的清洁,并没有要更换床品的意思。
等到他把打了鸡蛋的红油小面放在床头柜,再次欺身上来的时候,她才明白个中深意。
后来,黎念坐在新换的床单上用筷子扒拉坨掉的面,谢持从父母的房间里翻出老款戴森为她吹头发。
她鬼使神差地问:“谢持,和我结婚吗?”
谢持动作一顿,语气仍听不出喜怒:“为什么?”
“大兴基地那边分配公租房,已婚人士可以住两居室。”
“……”
“嘶——好烫!”
谢持没有给出明确的回复,他只是静静看着黎念把面吃完,把小锅丢进厨房水槽里泡着,拿上车钥匙便要出门。
“我送你。”他站在玄关,回头冷冷望着她。
黎念霎时手足无措,慌不择言:“你……你可以当我什么都没说过,我不是那种麻烦的人。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谢持紧锁眉头:“上车。”
哑灰色的SUV在夜晚空荡荡的街道宛如流星划过。
黎念趴在副驾车窗前透气,任凭晚风拂乱长发。她感到窗外的灯光逐渐明亮、车速有所放慢,抬眼发现已经进入县城。
地震后这里的重建工作主要以恢复原状为主,所以建筑风貌相较幼时记忆变化不大。
她再朝左看去,谢持没有开导航。他单手扶着方向盘,轻车熟路转了一个又一个弯,最后拐到一条陈旧的小巷子里,将车甩进电瓶车和老头乐的夹缝中间。
“到了。”谢持把火熄掉,打开遮阳板的镜子拨弄两下头发。
黎念看向窗外,是黄丽娟开的冒菜铺子,晚上十点还未打烊。店里正坐着两个客人摆着闲龙门阵。
黄丽娟看到陌生的车停在门口,手在围裙上揩了揩,热情地小跑上前笑脸相迎:“你好,吃冒菜哇?”
这时,谢持从驾驶座那边绕过来,彬彬有礼道:“黄阿姨好,我是小谢,您还记得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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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念不知道谢持怎么给黄丽娟做的思想工作,她翌日清晨穿着草莓印花睡衣被黄丽娟强行拎起床收拾打扮,又恍惚着被谢持载到了县里的婚姻登记服务中心门口。
婚登中心在一条很有年代感的老街里,对面是妇幼保健院。
人生的两件大事在这一隅之地便能办妥,这便是县城特色。
道旁稀疏地种着黄桷树,因为长期无人打理变得破败不堪、垂垂老矣,正和原住民一起陷落被遗忘的沼泽。
负责拍照的工作人员第一次见如此气度不凡的新人,尤其是女方,竟然穿着戴有三条杠肩章的制服衬衫。
她不禁多嘴问道:“美女你在做什么工作哇?我拍过警察跟消防员,还没见过这个样式的衣裳,好好看哦。”
黎念莞尔一笑:“民航飞行员。”
“简直是几百年难遇的神仙啊,男帅女美,工作还炫酷得批爆。我等会儿必须要发个朋友圈纪念一下。”
这番彩虹屁把谢持哄得心情不错。他接过照片时顺手递给对方一张绿色纸钞,转身搂住黎念的肩膀朝窗口扬长而去。
那人仔细端详一遍手中的外国货币,再搜索当日汇率,然后发出尖锐的爆鸣。
后来,两人各自收好结婚证。
谢持像没事人一样开车送她去公司基地。
好奇心驱使黎念问:“谢持,你为什么愿意和我结婚?”
谢持没有立刻回答。彼时他正行驶在高速路上,必须保持全神贯注。
等到汽车迫近收费站、车轮碾过减速带,黎念才听到他不咸不淡地开口:“已婚形象有助于建立商业互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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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巴车关闭自动门的声音将黎念带回现实。
【我们离婚吧。】
黎念敲下这段话,点击发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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