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妖雪离开潇湘阁的时候已经傍晚,大漠的夜晚总是很漫长,胡笳城里不少地方已经升起阵阵炊烟。萧妖雪这次进城并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身份,若有人问起她的身份她则是大大方方亮出之前李安国给自的胡笳城的令牌,以及自己宰相之女的身份,所以没过多久这李家的嫡女来了胡笳城的消息,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萧妖雪走在胡笳城的路上,路过一个头发已经花白老人的摊子,她的摊子上放的东西不多,放眼望去都是一些普普通通的手工制品,而其中一支小臂这么长的一支笛子,这笛子不似京都中那些用各种名竹做成的笛子,花纹复杂,各有含义。这支笛子看起来更像是用某种骨头打磨而成,笛身有些泛黄,圆孔打磨得却不算圆润,一看就是手工打磨的。但是却给人一种肃杀的感觉。萧妖雪弯腰拿起骨笛开始观察,老人并没有多言,但是眼神一直停留在那支笛子上,黄浊的眼神里透露着不舍。
正当两人都看着笛子看得入迷时,一个声音打断了两人的思路。“这是骨笛,这支笛子应该是用猎鹰的胫骨作成的,大概有十年了,只是圆孔打磨的不够细腻,恐怕吹出来的音调不会太准吧。”
萧妖雪闻声望去,身旁站的是一个年轻俊美的男子,乍一看是东梁的面容特征,但是眼眶、鼻梁的起伏比寻常的东梁人会更深一点,面部的棱角也会更锋利一些。这人穿的衣服也是东梁款式的华服,布料用的却是与水纹锦齐名金沙缎,金沙缎不似水纹锦那般轻盈动人,而是有一种厚重感,皇家一般遇上盛大的节日庆典,所用到的衣物都会选择金沙缎,又或是冬日寒气重风大,不少家境比较不错的世家制备冬衣时都会将金沙缎考虑在备选材料之内。就因这实用性和宣传的广泛度,金沙缎的价格也比水纹锦便宜了不少,更为世人所熟知。
就在萧妖雪打量男子时,老人也开口道:“胡笳郡王真是好眼力,这根骨笛是早些年我们家那只猎鹰的胫骨。那只鹰跟了我们近四十年,从我家老头子才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娃时就跟着他,最后猎鹰死了,他也老了,没有力气再打猎了。不想他这四十年的陪伴就这样入土,所以把那猎鹰的胫骨作成了这骨笛。”
未等萧妖雪开口,胡笳郡王就开口道:“即使如此珍贵之物,又为何拿来此处便卖呢?”
老人叹了一口气,眼神又不舍的看向那支骨笛“如今关外纷乱不断,关内打家劫舍的马贼时不时又跑出来作乱,我们家呀已经揭不开锅了,儿女在忙活一天也赚不到几个子,运气不好再被那马贼一截,就真的什么都没了。我也是想着,老头子已经不在了,我再一走也不会有人记得了,倒不如换点钱财,算帮他们最后一个忙了。”
萧妖雪听了后,心头一动,略作沉默,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碎银,交给老人,说道:“这支骨笛我买了,但是东西我带走无用,你就留着做个纪念吧。不过以后你也不能再卖它了,留在身边也好,找个地方埋了也好,你自己定夺吧。”
得了银子,老人连连道谢,眼见天色已晚,急忙忙收拾东西离开了,原地就留下了萧妖雪和这位胡笳郡王。
“胡笳郡王?这是何意?”
“萧姑娘这么叫就生疏了,什么胡笳郡王都不过是虚名,在下周明理。”说罢周明理一拱手,看起来倒是文质彬彬,但是不知是不是因为受这大漠风气的影响,萧妖雪只觉得这位三殿下与京都中那些贵胄不一样,似乎多了一些痞气。
不过如今终于是如愿以偿的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三皇子。
当今圣上,有二子最得圣宠一是二子周明志,一是五子周明启。二子才德兼备,为人谦逊,行事心思细腻,与朝中不少朝臣交好,圣人对他甚是喜爱,只是苦于他表现出来的野心有些薄弱,圣人也是有几分担忧。
五子周明启则是野心勃勃,拜了徐战为师,精通兵法诡道,又习得一身好武艺,称王称帝的野心昭然若现。
至于这三皇子,当今全天下的人都不觉得他可以称帝,毕竟他的母亲正是那西丹的公主叶冥,若是他称了帝,那这东梁江山岂不是要分西丹一半。圣人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封了个胡笳郡王,便让他和他母亲安度这余生。
只是今日亲眼一见,或许此人并非传言中那般不堪。
“萧妖雪见过殿下,刚刚礼数不周多有得罪,不知道殿下有何吩咐?”
“诶,都说这了,这不是在京都,不必这么多理解,在萧姑娘自在些便是了。再说了,你这说的是哪里话,萧姑娘远到胡笳城是客,我久居于此是主。哪有主不见客的说法,更何况还是这么美丽的客人,怎么就不能说说?”
“啊?”前半句给萧妖雪听的是觉得这人确实自在,只是这后半句却让人觉得这人是不是太自在了?
“哈哈哈哈,刚刚是玩笑话,明日恰逢胡笳城主设宴,也邀请了本王前去,你看我们这么有缘分就遇上了,不如一同赴宴?我相信你会在宴会上有不错的收获。”
不愧是胡笳城呀,说什么明天刚好设宴,今日萧妖雪上午时分入了城,入城时出示的就是自己真实的身份,想必那时城中的各大势力就已经知道她的到来,只是她之后混入潇湘阁的速度太快,让他们都有些猝不及防,所以只有等她离了潇湘阁在到处乱晃的时候才能出面邀请她,只是萧妖雪也没想到,这出面邀请她的竟然会是胡笳郡王本人,却又邀请她去了胡笳城主的晚宴。要知道他们二人的关系可从来没有好到这个地步,恐怕今夜这宴会上少不了幺蛾子。
“既然是殿下的邀请,妖雪怎有不去的道理。”胡笳郡王亲自出面这晚宴万万没有推脱的道理,而此次萧妖雪来这胡笳城也正是想看看这胡笳城中两股势力态度如何,所以便顺水推舟的爽快地答应了周明理的要求。
“萧姑娘来这胡笳城想必是舟车劳顿,本王已经为你安排好住宿所,不如赏个脸一起过去?”
显然周明理就是有备而来,未等萧妖雪肯定的答复,便一招手,停在不远处的马车就缓缓驶了过来。萧妖雪此时觉得要不是自己身后有潇湘阁的势力撑腰,她现在就想连夜离开这全是算计的地方。
既然明日的鸿门宴都答应他了,今日这区区一辆马车她萧妖雪又有何不敢上。
车厢内点着暖炉,事先煮好的茶散发着淡淡清香,果盘、糕点应有尽有,还点了一柱不明的香,闻起来让人心神安宁。
上车后,萧妖雪率先开口道:“我知道殿下不是恰巧想让我去这宴会,殿下说说吧,这场交易到底怎么做?”
周明理微微一笑,也是露出了,早就知道你会这样问的表情:“萧姑娘是聪明人,我这人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不知道萧姑娘可否知道这胡笳城有一件镇城之宝?”
萧妖雪记得之前入城从那些商贩口中时不时就会说到这件宝贝,似乎是一颗极其稀有的夜明珠。不过此事自己知之甚少也不便多言。
周明理见萧妖雪不接话,也不尴尬,又自顾自的说了起来:“这镇城之宝是前谷主从沙海里掏出来的一颗夜明珠,这夜明珠白日就会散发淡淡的金光,但是一到夜里就会发出明亮蓝光,放于纱幔之中,就好似漫游于海浪之中。最关键的这枚夜明珠出自前西丹太子叶甄的坟墓,叶甄本是身负大气运之人,这气运还未舒展,便被断了根,先西丹皇担心此番会对西丹气运有所反噬,便将这颗极品夜明珠于他陪葬,希望这珠子可以暂时封印着股气运。如今夜明珠重新现世,这里面的气运也跟着再现。要我看,胡笳城能有今日的繁荣,和这枚珠子脱不了干系。”
萧妖雪虽说自幼练气,明白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气运,但是要说什么将气运存在一颗珠子里这样的话,她显然是不信。
自古气运都不能改变什么,不过是帝王拿来笼络人心的说法罢了,恐怕也是那位西丹前太子,走得不体面,才有了这样的说法。
听了周明理这长篇大论的说了一堆,萧妖雪也觉得有趣,一个出生在帝王家,却一辈子注定不能称王的人,竟然所思所想还是这帝王术,这天下的江山就真的这么好吗?
不过无论他是有心称王,还是贪恋钱财,这夜明珠恐怕他是势在必得,若能凭此与一位王爷交好,日后完成潇湘阁阁主的本职也会容易些。
“好呀,这枚珠子我帮你拿了,就是不知道殿下想要拿什么来换?”萧妖雪思考盘算后给出了回复。
好似早就预料到她会这样问,周明理道:“不如就用这枚珠子作为谢礼吧,若是萧姑娘觉得还不够,就算我再欠你一人情,如何?”
“给我?”萧妖雪对于这个答案略感惊讶,没想到这周明理刚刚将这夜明珠吹得天花乱坠的,现在反倒是赔这人情让给自己,这着实有点奇怪。
见到萧妖雪的疑问,周明理也是匆匆解释道:“萧姑娘不要多想,只是你拿了这夜明珠也算帮了我,所以我愿意再赔这人情。”
这越说萧妖雪越糊涂,但既然答应了别人的事也没有不做的理由。反正管他三七二十一,得了颗珠子又得了个人情,这有什么不好的。
“不知萧姑娘可曾婚配?”又是一个无厘头的问题,萧妖雪此时非常想立刻下车走她也要走回去。但是对方可是胡笳郡王,这里可是胡笳城。
“不知殿下问这是何意?”
“我久居胡笳,对于京都的事情知之甚少。这不难得一见京都来的人,便想得打听打听。”
“久居胡笳?知之甚少?那他还那么快就知道自己认回厉害的事,果然满嘴胡话,不过他打听自己的婚事作甚。”萧妖雪心中难免犯起了嘀咕。
虽然嘴上没说,但是周明理似乎是看出她的想法一般,说道:“不过想来,萧姑娘才认回李家不久,婚事应当没有那么快有眉目,但是你作为当朝宰相的千金,未来的夫婿定然是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王孙贵胄,封侯拜相。”
“殿下也知道这高门贵族中的婚姻无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就不必再此猜测。还是说殿下对这个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王孙贵胄,封侯拜相的夫婿感兴趣呀。”
刚刚言罢,马车就停靠在了胡笳城最大的客栈,周明理还被萧妖雪突如其来的挑逗,愣在原地,她可没想到这女子竟然如此……不过她毕竟是在潇湘阁中长大的,这一切或许也合理吧。
临下车,萧妖雪突然问道:“还不知道殿下这车内点的是什么香?”
“西域洛神香。”一问一答便再无多言。
周明理让小厮帮萧妖雪拿着东西进去安顿住下,自己先行回府。一路上回味着今日的见面,只觉得这女子,果真简单,就看看明日宴会上她会如何应对了。
萧妖雪回房后也开始斟酌今日周明理的意图,这人既希望她拿下夜明珠,但是又不想要,难道是希望她将这夜明珠带回京都。若真是她带了回去,就表明了胡笳城的立场,必然是朝向东梁的。
但是据萧妖雪所知,这李治当年办的那场英雄宴,也给这对胡笳城的夫妇发了请帖,但是当时胡令病重,江秋鸿又不屑于参与这样的聚会,所以胡笳城无人出席,再加上这宴会极尽奢靡的情况传到了江秋鸿的耳朵里,她对李治的好感度又一降再降,但是这都不是她对于东梁朝庭厌恶的干本所在还是那桩鬼月旧案,当年江秋鸿与袁清相熟,袁清出事后,她三天不眠不休赶到京都想要见他一面,却不料那一面就是在刑场上的诀别。
当江秋鸿再回到胡笳城的时候,她几近想带着胡笳城就此反了,但是还是受到了周明理母子二人的牵制,让胡笳城只是小小的内乱了一下,甚至连消息都未传到京都。
如今这周明理要这夜明珠难道是想架空这位胡笳城主,但是若他自己掌了权,恐怕会引来两国的忌惮,反倒让他做什么事都不能随心所欲,届时两国边界烽火再起之时,胡笳城恐怕难再独善其身了。但是若把这夜明珠交给了李家,恐怕整个东梁的矛头都会对准李家,本就是一代奸相,手中大权在握,如今又得一城的说话权,恐怕就算圣人再想装作视而不见,也是不可能的。等这朝庭一旦对李家动了手,这胡笳城的夜明珠恐怕又要流落坊间,到时候谁能做得了这渔翁,就难得说了。
长夜漫漫,冬日的胡笳城又飘了一场大雪,将金黄的沙漠染成了白色。胡笳城的雪夜极尽寒冷,每间房屋中除了人们熟睡的声音,就只剩下木柴噼里啪啦的响声。
今日卖出骨笛的老人独自一人坐在火堆前,手里拿着那支骨笛细细端详,像是在思念故去的老伴,又或是那支陪伴他们几十年的猎鹰,再或是那段平静安宁的日子。下午那那女子出钱买了这支笛子,却又把它留了下来,看来日后它还要跟着自己再过段苦日子,老人突然想到若它真被那女子买走了,会不会也像那些名贵的乐器一般保养,还是只是他们富贵人家的一时兴起的玩物罢了。
这一夜胡笳城中的每个人都有自己心思,大雪会掩盖一切痕迹,但是又会在阳光之下,冰雪消融之时,显露无疑。
萧云雁小记:
今日的东佛寺外飘着小雨,青石板被晕湿倒映着昏暗的天空还有那座古香古色的藏经塔。今日的院中没有扫地僧人,只有雨滴冲刷着地面,昨夜或许是一场大风,院子一旁的古树落了不少枯叶,但是古树之下的嫩芽却格外翠绿。
吱呀~宁静的院落中传来沉重木门开启的的声音。藏经塔中走出一个女子,正是一月前进塔潜修的萧云雁,虽然整日泡在这藏经塔中,但是此时的萧云雁面上却看不到半分不堪,反倒整个人容光焕发,这一月的研读,让她的气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武人身上不可避免的杀气,在此时的萧云雁身上没有外露出半分。
漫步踏入雨中,虽未撑伞,但是雨滴却没有半分沾湿她的衣裙。信步走出院落,却见到回廊中站了两人。这二人正巧萧云雁都认识,一人正是那日上云阁死缠烂打跟着自己的少年,只是他眼中的火光似乎暗淡了。另一人则是辩武大会最后替自己说话的那位德王殿下,只是他现在的面容带了几分忧愁。
此情此景院中仅此三人想必这二位故人的来意不言而喻了。
“二位是在等在下?”
“萧姑娘,进屋一叙吧。”周钦德伸手一引,将萧云雁引进了一旁的会客厅。徐战和袁清早在屋内布置好了茶水,几人坐定萧云雁也算看清了几人的表情,都不算轻松,特别是武清,在她印象中武清虽然聒噪,但是总给人一种夏日骄阳的感觉,而眼前的武清却浑身散发着一股戾气。而且他竟然还是和这位德王一起来的,看来在自己闭关的这段时间内,江湖上应当是发生了不少事。
“德王殿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这几位又是?”萧云雁并未见过徐战和袁清,对于为何今日武清会和周钦德一起出现也是摸不到头脑,这一切似乎只有这位德王殿下可以解释。
“萧姑娘,这两位是我的随从徐战、袁清,至于这位你们应当认识。今日我们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帮忙?怎么……”
萧云雁话还没说没完,就听见武清那边扑通一声,转头就看见这他跪在地上,这可把萧云雁吓了一跳,她不像周钦德那样王公贵族,对下跪这事司空见惯,她一个青楼中人,往日都只有她们跪别人的,今日这到底是要干嘛。一个分封王要请自己帮忙,一个秋水剑给自己下跪。
还不等萧云雁从这震惊中缓过神来,武清就开口说道:“武清求萧姑娘杀了那单骁。”
“杀单骁?”萧云雁不解,但是让这人这样跪自己那可是会折寿,急忙先把人扶起来,又疑惑看向周钦德。
“他说的也没错,只是我们不是简单的杀。”
窗外的雨不知不觉间又下大了,打在屋檐上噼里啪啦。风也大了,那棵古树被吹的唰唰的响,又落了不少枯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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