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风启刀仍将卧房让给毛小豆,自己在外屋,躺在长凳上,头枕着手臂,却是久久无法入睡。透过开启的窗户,看着外面深沉的夜色,遥遥回想当年的事。
十六年前,风启刀刚刚遇到师父风扬眉,正跟着他老人家返回风潜谷,途中经过西城外一片密林时,突然从空中坠落一名红衣女子。女子已经身负重伤,虚弱至极,怀中紧紧抱着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孩。想是先前还在坚持驭气行走,却最终因为再无法支撑,便自空中落下。
风扬眉赶上前去,但见女子状态,心知已经回天乏术。女子应该也知道自己的时间已剩不多,但并未流露出任何悲怆与痛苦的神色,只对风扬眉请求道,请他把怀中婴孩并同一封血书送到青松门,交给掌门戚郑南,并请风扬眉立即上路,不用再管她。风扬眉答应了女子的请求,也不再耽搁,立即抱着孩子,带着当时才十岁的风启刀,赶去了青松门。
当时,大概觉得风扬眉面善,那名女子告诉他们,她叫夜飞雪。
在青松门山门外,风扬眉求见掌门戚郑南。原本未有预约,要见掌门是很难的。但凑巧的是,这时正好有一男一女两名青松门弟子返回,其中的男弟子还自称是青松门掌事,听风扬眉说了来访事由后,便做主将他们带进了山门,并同他们一起去见了掌门戚郑南。
那天天气不好,会客堂光线也有些幽暗。除了一袭白衣、玉树临风的掌门戚郑南外,同来的一男一女,同样一身白衣,立于戚郑南左右。他们二人已将在山门外遇到风扬眉之事大概向戚郑南禀明,并将风扬眉手中的血书呈上。
风启刀记得很清楚,当他和师父风扬眉走进堂屋后,屋门很快就被关上。戚郑南看过血书后,脸色阴沉。风扬眉又将途中遇见夜飞雪、受其所托将孩子送来一事向三人道明,然后把孩子递给戚郑南。站在正中间的戚郑南左手紧紧握住血书,死死盯着风扬眉递过去的孩子,脸色十分难看,目光中透着深深的厌恶与愤怒,迟迟未打算接过孩子。现场氛围一时陷入尴尬。后面还是一侧的女子见戚郑南半天不语,便上前一步接过了孩子。
风扬眉见孩子已被接收,只道受人所托之事已完成,同三人别过后便带着风启刀下山,继续返回风潜谷。
那时风启刀年纪尚小,后面这件事也渐渐被遗忘。直到今天,看到毛小豆头上那几块红斑时,才猛然想起当年之事来。然后只觉世事难料。十多年过去,没想到,又遇到了当年那个孩子。
是夜,毛小豆同样失眠了,如同过去的一年。在乞讨为生的一年里,她基本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夜里即使偶尔睡着,一有风吹草动也会立马惊醒,然后心脏慌乱地跳个不停。那毕竟是露宿街头的日子,即使裹着草席,仍然如同暴露在外,何况还要忍受老鼠、野猫、风吹、寒冷、雨水,以及其他乞丐会带来的种种打扰。
可此时此刻,她失眠原因不同。此时此刻,因为风启刀说起当年的缘故,过去在青松门的种种,突然又清晰地回到记忆中来。
白驹过隙,往事如烟。可这烟不但没有消散,还如同梦幻般萦绕在她的脑海中,即使想要忘记,也忘记不了。
毛小豆虽然自小就在青松门长大,但她并不是青松门弟子。确切地说,她是跟着毛大娘,在青松门半山腰的食堂旁边的豆腐坊里长大的。青松门的山门位于西山半山腰。从山脚上山,如果不靠法术,得沿着山路走上一天一夜。进入山门后,再往上走上几里路,首先出现的重檐堆叠、屋宇相连的山间开阔之地,是门中非亲传弟子的修习和居住之地。在空阔的练习场西面,依山建有一片朴素错落的平房,便是厨房和食堂所在。因为豆腐、豆浆、豆皮几乎是山门中每天必不可少的食物,所以厨房还自带一个豆腐坊。毛大娘就负责豆腐坊,每天带着另外三人制作青松门每日需要的豆腐和豆浆。
毛小豆刚被送来给毛大娘的时候,是没有名字的。来人只说,这个孩子是在山门外捡的,掌门指示,让送过来给毛大娘负责照看,每月会单另补贴毛大娘几两银子。毛大娘本是个和蔼心善的人,年轻时嫁来西山脚附近村子,因为不会生养,被夫家休了后,凑巧碰到那一年青松门厨房招工,便来了青松门。这一待便是二十年。毛小豆被送来后,不知是谁,开玩笑似地喊了她一声小豆,结果其他人听到,也跟着这样喊起来,渐渐地就喊成了习惯,然后就成了毛小豆的名字。
毛小豆的童年算是过得比较自在。除了正常的饭菜,每天都能吃到香喷喷的新鲜豆腐和豆浆。大一些后,每天没事就在周围山林草地溪流边四处游逛,也不用担心会走错路。通往云雾缭绕的山顶十八座峰的道路以及其他特殊地界都设有结界,她即使想去也去不了。
刚开始的时候,看到有身着白衣的人驭剑从山顶飞下来时,她感到十分神奇,以为是山上的仙人来了。后面才知道,那些不是仙人,而是能够驭剑飞行的青松门弟子。而且,从山顶上下来的人,多半是同现任掌门一辈的师叔级别,下山来对非亲传弟子进行教学。
看多了经常在空中自由来去的潇洒身影,以及练习场上精神矍铄意气飞扬的弟子阵容,毛小豆不由得心生向往。八岁那一年,终于忍不住问毛大娘道:“干娘,我能去跟那些练习场上的哥哥姐姐们一起学习吗?”说完,怕毛大娘不明白她的意思,还用右手拿着一根下午在树林里捡的树枝,模仿着练习场上那些衣袂飘飘的弟子们舞剑的姿势,有模有样地比划起来。
毛大娘听了毛小豆的话,又看着毛小豆一脸认真舞动树枝的样子,不免心念一动。随着毛小豆渐渐长大,毛大娘其实已经看出来,这是个聪明灵巧的孩子。平时无论什么事,只要跟她说一遍,她就能够懂得,教她什么东西,也是一遍就会。这让毛大娘又是欣喜,又是遗憾。欣喜就不说了,单说这遗憾吧,毛大娘虽然是个善心人,但自己除了做豆腐,其他啥都不会,连字也不认得,面对像毛小豆这样一个灵光的孩子,总觉得如果以后就跟着自己学做豆腐,虽然也不是不行,好歹是门手艺,但始终欠缺了点什么。现在听毛小豆主动提出想要跟着那些弟子学习,不免应和了自己心中的遗憾之情,想了想,终是决定,翌日去请厨房的林总管去问问上面,看能不能让毛小豆跟着那些非亲传弟子学点什么。
整个厨房,只有林总管可以到山顶上。每个月一次,林总管要到山顶上去对账结账,也只有林总管才见得到青松门的日常掌事古越。掌事古越是如今戚郑南掌门的二师弟,日常协助掌门处理门派中各类事务。如果能托林总管同古掌事说一说毛小豆的事,恐怕会大有希望。毕竟,当初毛小豆不就是古掌事他们在山门外捡来的嘛。
翌日,毛大娘就去厨房找了林总管,把毛小豆的事给林总管说了,托林总管下次去山顶时,问问古掌事。林总管立马答应下来。
五天后,林总管上了山。从山上返回后,让人把毛大娘叫了去。等毛大娘从林总管处出来后,却是满脸的遗憾。
林总管告诉毛大娘,他见了古越,把毛小豆的事说了。古越听后,沉思片刻,缓缓道:此事还需请示掌门,请林总管稍等。古越返回后,将掌门指示带到,告知林总管,掌门说了,当初这个孩子捡来时,已探过她的资质,这个孩子资质平庸,并不适合修习道法,故才决定将她送到毛大娘处,让毛大娘只管保证她能够衣食无忧长大即可,其他事一概不用操心。
毛大娘得到这样的回复,心中虽为毛小豆感到可惜,但也别无他法。她长年待在山上,也多多少少知道,要进入各大门派修习本就绝非易事,天生资质这样的东西,不说万里挑一,至少也得是千里挑一。毛小豆虽然聪明,但如果在修道资质上属于平庸,那也是不能勉强的事。只是还得用个婉转的说法告诉这孩子。后面,在厨房旁的小饭堂吃晚饭时,毛大娘告诉毛小豆,关于学习的事,她托林总管去问了,戚掌门亲自给的回复,说是当初验过她的资质,她不属于修习道法的体质,如果勉强学习,反而于身体有害无益,让她平时若感兴趣的话,看看其他哥哥姐姐们练习就好,她的话就尽快打消学习的念头。
毛小豆听完,虽有一些失望,但也未说什么,只点点头,继续吃饭。但后面,还是同先前那样,没事就常去练习场附近溜达,看到有弟子们练习剑术,便静静待在附近树林中观看,默默将那些姿势记在心中。结束后,就自己跑到附近树林中,站在最喜欢的一条清澈溪流边,用一根自己特别挑选的粗细适中的树枝照着记忆中的动作比划。终究是孩子,虽不能正式加入到弟子中间一起学习,但就这样每天自己比划,也觉得快乐和满足。
不知不觉,日子又悠悠晃晃过去两年。毛小豆也十岁了。也许是每天都吃豆腐喝豆浆的缘故,加之每天都要到附近山林中跑跑跳跳,毛小豆已经长成高挑的个儿头,就快要有身形偏矮胖的毛大娘那般高了。
十岁的毛小豆也比以前更为懂事。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帮着毛大娘熬煮豆浆、点豆腐。等新鲜的豆浆出锅时,天也将将亮起。伙计们帮着把几大锅豆浆抬到食堂,众弟子们很快就会过来用早饭了。
这时,毛小豆就揣上两个包子或是馒头,抬着一钵豆浆,到她喜爱的溪边树林,坐在石头上,静静地吃完早饭,休息一会儿,先沿着山林跑一会儿,然后在溪边一块平地上练习她偷偷学来的剑式。两年时间下来,有一套所有弟子都会学的剑式,毛小豆已经把剑式都记下来,能够用树枝依葫芦画瓢般慢慢比划完一整套了。当然,学得也只是大概像。因为剑式中有差不多一半的招式需要腾起在空中完成,这部分毛小豆是做不了的,她不过是在平地上,比照着看到的姿势随便动一动而已。但即便如此,毛小豆每天还是照练不误,她心想,即使是当作锻炼身体也不错呀。反正没有人管她,她每天自娱自乐得挺开心就是。
这一年的六月,断断续续下了大半个月的雨。下雨时,弟子们就不进行场外练习,基本都待在屋内修习内功,静心入定。可毛小豆是个坐不住的,每天安安静静待在屋内,可是要把她给憋坏了的。所以,只要瞅着雨停,或是雨势稍小,就披上蓑衣戴上斗笠,跑到附近林子里。
这天午后不久,接连下了两天的雨终于停了。阴霾了几天的天空,难得地放晴起来,露出一片蓝天,阳光也满满地洒降下来,树林间处处晶莹闪光,清新翠绿,熠熠生动。毛小豆立马从长板凳上跳下来,拿下挂在墙壁上的斗笠,背起放在门口的一只竹篓,匆匆对毛大娘道:“干娘,我去山上捡菌子去了。”然后一溜烟,人就不见了。毛大娘看着迅速消失在山路上的毛小豆,只能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有一片松林,先前毛小豆就来寻过一次菌子,找到好些鸡枞菌,带回去后,毛大娘送到厨房,厨房特别开小灶,熬了一锅鸡汤。那味道真是又鲜又香,所有厨房的伙计,包括林总管在内,个个吃得无限满足。毛小豆于是心心念念,盼着雨赶快停,停了她好再去捡菌子。
雨过天晴,正是菌子往上冒的时候。毛小豆进入松林,往里走出一段后,很快就寻到许多青头菌。因为许多菌子有毒,所以她只捡自己认得的。大概走了一个时辰后,终于在一片茂密松林间,寻到一丛鸡枞菌。菌子长得十分肥厚,最大的差不多一尺高。毛小豆顿时高兴起来,钻进松林,蹲在鸡枞菌旁,将整整一围菌子从松软的泥土中刨出来,小心翼翼放进竹篓。高高兴兴地想着,这下回去又可以喝到鸡枞菌炖鸡汤了。然后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松针泥土,准备返回。这时才发现,自己先前一直专注地低头找寻菌子,不知不觉竟是走到了之前从未来到过的松林深处。正准备辨别方向寻找回去的路时,原本尚且晴朗的天空顿时又暗沉下去。抬头一看,天空中重又聚起厚重乌云,太阳已经隐没不见,马上大雨又要来了,树林间已然开始变得昏暗。
毛小豆心道不好。刚才出来得匆忙,只拿了斗笠,没有拿蓑衣,如果此时大雨落下,自己只会变成落汤鸡。这也就罢了,关键那一背篓新鲜柔嫩的菌子,没有任何遮掩,被大雨噼里啪啦浇淋一通,那还要得成?心下一急,往四周一看,看到前方不远处有座高峰,石壁峭立,壁上有几道大裂缝,未多想,趁着雨点刚刚开始稀疏落下,立马朝山峰奔去,准备先到石缝中躲躲雨再说。
爬了一段山坡,又手脚并用攀上一堆乱石,穿过一片长着厉刺的荆棘丛,毛小豆终于来到山壁上的一条裂缝处。此时,豆大的雨点也密集落下来。毛小豆一个闪身,钻进了裂缝。
裂缝很宽,够两三个人并肩站立。也很深,黑乎乎的看不到最深处。借着外面的光线,只能看到缝隙口附近,尽是些土石杂枝。自己便是站在这些土石杂枝之上。
雨很大,几乎是倾盆大雨直从天降。树林间光线昏暗,水色迷蒙,雨声轰鸣,惊心动魄。毛小豆又试着往里退了两步,以避开从缝隙□□进来的雨线。然后静静站着,等雨停。
这时,才感到手臂手掌隐隐作痛。低头一看,原来手臂手掌已被石头、荆棘划破多处,还流了一些血。血倒是已经干了,但伤口仍然在疼痛。心想,待会儿回去前,得先去溪水边洗洗伤口,回去后尽量别□□娘看到。
不知过去多久,雨势一直不见减弱。突然吹来一阵劲风,裹挟着雨线,斜斜朝缝隙涌来。毛小豆下意识地又往后退了一步,以避开这阵风袭雨侵。刚刚站稳,脚下却传来一阵松动。毛小豆心里一惊,刚暗道“惨了”,脚下看起来十分夯实的土石杂枝便整块地脱落,连带着毛小豆一起往黑魆魆的山腹中坠去。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毛小豆根本来不及做什么,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瞬间整个身体就已悬空坠落,四周一片黑暗。但很快,下方便传来奔流的水声。不等毛小豆反应过来,便重重落入水中,被湍急的水流往前冲去。
毛小豆不知道自己被山腹中的暗河带出去多远,只知道在吃了无数口水后,水流终于变得平缓,并庆幸自己没有被湍急的流水吞没。但等河水平缓下来后,也几乎快要昏死过去。又跟着河水漂流了一会儿后,前方终于渐渐出现光亮,似是快到了一个类似洞口的地方。然而越来越大的轰鸣声,却让毛小豆惊惧起来。她挣扎着游动起来,想要找个可以攀扶的地方阻止自己继续往前。但这条暗河不仅宽,两侧山壁还都比较光滑,根本找不到可以扶手的地方。
随着洞口越来越近,水声越来越大,毛小豆只能瞪着双眼,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水流送至洞口,然后随着飞练似的水瀑往下方落去。
水瀑下方是个高山间的湖泊。这次毛小豆有了准备,落下时闭上了眼,屏住了呼吸,落入湖中后,连忙挣扎着朝上游去。然后看到不远处有株从湖岸边斜斜倾向湖面的大树,大树的部分枝叶已经伸入水中,连忙对抗着把自己往前送的水流,朝大树游去,用最后一丝力气,伸出手,紧紧拽住一根伸进水里的树枝,阻止了继续往前漂去。
毛小豆拽着树枝,缓了半天,这才又蓄积够力气,朝湖边移过去,挣扎着爬到岸上。然后整个人累得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如同昏死过去。
而事实上,毛小豆也确实陷入了短暂的昏迷。直到夜色即将降临,山间气温跟着骤降,她突然打了阵哆嗦,被一阵寒意冻醒。这才惊觉先前累极,爬上岸后便穿着湿衣服昏迷过去。连忙站起来。衣裳还在滴水,连忙拧了拧水。背篓还在,只是里面的菌子早已不见踪影。借着还未完全暗下去的天光,打量四周,发现仍然还是在一个开阔的山间洞穴中,洞穴前方就是她刚才落入的湖中,不远处水声轰鸣,是先前落下的水瀑。四周俱是黑沉沉的山影,狭长的湖泊也不知通往哪里。山洞十分高阔,最深处还有个洞中洞的入口,洞口发着微微白光,在黑暗中异常显眼。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毛小豆于是抱着双臂,又冷又饿又累地朝白光走去。
走近才发现,果然是个狭窄通道的入口。入口不宽,仅够一人通过,里面的情形却无法看清。因为整个入口被一层薄淡如雾的白光笼罩,挡住了视线。毛小豆好奇地伸出手触向白光,白光却突然微微一闪,然后消失不见。一条窄窄的通道出现在眼前,尽头处连通另一个洞穴,同样,发着淡淡的白光。
毛小豆慢慢往洞中走去。
不想,刚刚走至洞口,还未看清前方景象,一声喝叱便传来:“何人到此?”与此同时,一道白光直冲毛小豆飞来。
毛小豆惊呼一声,下意识抬手去挡白光。发出喝叱的人已然看清,来人不过是一个没有任何修为的小姑娘,立即手一挥,近到毛小豆身前的白光,又立马掉转方向飞回去。与此同时,一道白色身影,从洞中一块云石台上跃起,瞬间便已落到毛小豆身前,诧异地打量着毛小豆。
毛小豆已经放下手,同样意外地看着来人,视线又绕过来人,往后方宽阔的洞穴空间看去。这才发现,整个洞穴的墙壁都是某种会发出淡淡白光的半透明石头,所以洞穴里不用点灯也泛着淡淡白光。
“小妹妹,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此?”身着白衣的青年男子带着几分意外问道。
“我是毛小豆,我……”话还没说完,毛小豆就接连打了几个喷嚏,身体哆嗦起来。这个洞穴中的温度明显比外面还要低,毛小豆的湿衣服越发像冰冻过似地贴在身上。
“你莫非,是从水里过来的?”
毛小豆点点头,“我……找菌子……躲雨……落水了……就被水流……带……带到这里来了。”哆嗦着说完,又打了两个喷嚏。
“跟我来。”白衣青年已经看到毛小豆苍白疲倦的脸色,以及开始变得乌紫的嘴唇。带她重新走到外面,让她稍等一会儿,然后闪身到另一侧。不一会儿,又闪身回来,拿着一些枯枝叶,就地燃起一堆火,让毛小豆坐下,先把湿衣服烤一烤。
毛小豆见到温暖的火光,连忙坐过去,朝着火堆伸出双手。不一会儿,身上的衣物就开始冒出阵阵水汽,身上也没有那么冷了。
白衣青年也在旁边坐下,一边照看着火堆,时不时往里面添加一些枯枝,一边静静打量着毛小豆。视线扫过毛小豆凌乱的头发时,愣了一愣。毛小豆原本简单束起的发髻,经过激烈的水流冲击,早已经松散,只是还未全部散开。此时,凌乱的发丝中,挂着几片树叶,呃,还有两个螺蛳,以及,那是一小朵菌子?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后,白衣青年轻轻抬起左手放到唇边,掩盖住涌到唇边的笑意。
“小豆,你的头发上,有些东西。”待笑意减退,白衣青年恢复正常神色,温和地提醒道。
毛小豆立即抬手往头上摸去,把钩挂在发丝间的树叶拿掉。摸了摸,发现居然还有两个螺蛳,表情有些意外。待又拿下一朵青头菌时,同样愣了一瞬。
看着毛小豆微妙的表情变化,白衣青年终是没有忍住,嘴角再次泛起笑意。
“你刚才说你叫毛小豆,你同半山豆腐坊的毛大娘是什么关系?”
“哦,毛大娘是我干娘,我自小是毛大娘带大的。”
白衣青年点点头,了然。整个青松门的豆腐豆浆都来自半山的豆腐坊,基本所有青松门弟子都知道毛大娘。而白衣青年作为当今掌门戚郑南的亲传大弟子,不但知道毛大娘,还知道毛大娘身边有个孤孩,是十年前二师叔古越和三师叔高凤萍在山门外捡的,后面按照掌门指示,交给毛大娘抚养。
“惨了,天都已经黑了,我这么晚还没回去,干娘准要担心死了。”毛小豆突然蹭地站起来,看着湖泊上方深蓝的天幕,急道。突然想到什么,转向白衣青年,“你是不是来自山顶的仙人?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回去?”
白衣青年笑起来,“我不是仙人,我只是一名刚好来此修行的弟子。不过我可以送你回去。”说完,手一扬,先灭了火堆。手腕微转并朝前一指,一柄泛着白光的灵剑瞬间就悬空出现在前方。“走吧。”不等毛小豆反应过来,男子把她一带,两人轻轻落在剑身上。下一刻,灵剑升起,从湖面上方飞出去,直往豆腐坊所在的半山而去。
不过片刻,下方山腰便出现一片亮着灯火的屋舍群落,剑身也开始往下降。很快,两人就落在空阔无人的练习场上。
从剑上下来,毛小豆还处在意外之中没有回过神来。这回来得也太快了。
“好了,快回去吧。下次上山,要小心点。深密无人的地方尽量不要去。这山上虽然没有精怪猛兽,但深坑洞穴悬崖峭壁却是很多,若是不小心掉落下去,只恐凶多吉少。”
毛小豆点点头,目送白衣青年驭剑往山顶飞去后,才急忙往家里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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